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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头旅馆的七把钥匙-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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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慢沉重地走在雪地上。 
  “你必须相信我,”马吉乞求说,“我以我的名誉担保,整个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一概不知。但我想把那笔钱交给你,我们一返回旅馆就交给你。这回你相信了吧,是不是?” 
  “我恨你。”女子简短地说。 
  她实在不该说这种话,因为据马吉先生记忆所及,凡是这种话都能激起他失控的行为。他张开嘴,口若悬河地说起来。他都说了些什么话? 
  “我爱你!我爱你!自从在火车站我见你第一面起,我就一直爱着你!我爱你!” 
  他晕眩地听着自己反复说着这一句话。天哪,他是在求婚呢!就那么一句空洞愚蠢的话,犹如卖猪肉的伙计在向厨房的女佣求爱。 
  “我爱你!”他仍不住口地说。大白痴! 
  马吉先生常常想像他向一位女子吐露爱情的时刻。那一时刻光线朦胧,远处传来说耳的音乐,两颗心在月光下陶醉。他的道白优美动听,女子甜美可人地倒在他怀里。但此刻的求爱竟如此大相径庭。 
  “我爱你。”上帝,难道他无法住口了吗?“我想让你相信。” 
  山间明媚的清晨,他身边是一位怒气填膺的女子,一个衣衫褴褛的陪伴跟在他身后,前方是失职的厨师。我的老天爷!他想起一位写小说的朋友,因失恋而痛苦的年轻人都把他描写的爱情场景视为模式,这位朋友一次却向马吉交底儿,说他是在一辆电车上向他老婆求的婚,售票员递给他转车票时她才接受了他的请求。马吉先生曾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以后他再也没有嗤之以鼻的资格了。运用出极大的毅力,他才克制住不再重复那句幼稚的呻吟。 
  女子有意地收住脚步。用石头砸商店橱窗的女权分子早晚也会甜美可人地投入情人的怀抱。女子深表同情地看了一眼马吉先生,他俩便站在原地,等迈克斯先生赶将上来。 
  “看来那就是隐士的木屋了,”迈克斯手指前方一间木制小屋说,“躲在这么个地方,真是滑稽。我看他肯定思念灯光辉煌和配红酒的美餐。” 
  “你的话太不浪漫,”女人嗔怪说,“你马上就能领略隐士住所的秘密,应该感到异常激动才是。我就很激动,你呢,马吉先生?” 
  她抬头笑看着马吉,后者感到在她蓝色深邃的眸子里,他看到了祝福岛上阳光明媚的山坡。 
  “我——”他及时打住。他不想再献丑,絮叨他刚才一直说的话。他重打精神。“我一定要让你相信我,”他说,恢复了他惯常的斯文。 
  迈克斯先生习惯性地重重敲响隐士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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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棕榈树下的谎言 
  “在你门前为我搭一座柳木小屋,”马吉先生引经据典地说,同时饶有兴致地审视着隐士的房子。 
  诺顿小姐只是哼了一声。即使美人也未必能欣赏美丽的情感,于是马吉先生便放弃了继续引用诗歌的企图。 
  隐士房子的门在迈克斯先生的无礼拍击下打开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小矮个儿出现在门首。他披一件紫色睡衣,显然是个女人替他买的。男人不会挑选那样扎眼的颜色。 
  “进屋吧,”隐士的声调平谈得出奇,更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睡衣上。“小姐,这把椅子你坐。两位先生,你们只得委屈一下,坐那个肥皂箱搭的沙发。” 
  他站在房子中央面对着他们。众人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的住处。一双背井离乡的手用竹竿、泥上和结实的屋顶搭建起这座小屋。他们坐着的最大房间里有椅子、一张桌子和一个用木板钉起来的书橱。室内家具的风格既像是荒岛上一座小屋里的那种,又像是按照一本妇女杂志最后几页的图案构建起的一个温馨家庭的摆设。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招贴画,它们反映出隐士追求夸张、风格鲜明的艺术趣味。通过屋后的一扇门,他们瞥见一个不大的厨房;另一扇则露出一张床上的白色床罩。 
  “我看你们大概是个代表团吧?”彼得斯先生说。 
  “此话太无人情味儿。”马吉先生嗔怪地说。 
  “我们来是求你——”诺顿小姐说,以明亮的两眼盯住隐士大胡子覆盖着的脸。 
  “对不起,小姐,”彼得斯先生打断诺顿小姐的话,“求也没用。我已考虑好了——像诗中说的,是在夜晚焦虑不能成寐之际考虑的。我来这儿是为了隐居的。我不能既当隐士又做厨子。我不能那样,否则就是自欺欺人。不行,你们只能接纳我的辞职,立即生效。” 
  他坐进一把摇晃的椅子,以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他长长秀气的手指紧抓住紫色睡衣的带子。 
  “我们不是让你彻底放弃隐士的生活,”马吉争辩说,“只不过是当一段时间的厨子——说不定只有几天而已。依我看,你该欢迎这种调剂。” 
  彼得斯先生猛烈摇头,褐色发卷在他肩膀上频频跳跃着。 
  “我的本能让我远离人群,”他答道,“咱俩刚见面时我就解释给你听了,马吉先生。” 
  “任何人,”迈克斯先生说,“都该为一份可以预先支付的好薪水扼杀自己的本能。” 
  隐士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来到这儿,带来了外部世界的情感——那是我已经放弃了的世界。不要再找我,我求你们。” 
  “我实在弄不懂你,”迈克斯先生说,“不,伙计,这种隐居把戏让我发蒙。这岂是人的本性?我说。此地离铁路和娱乐场所隔着十万八千里,其他娱乐生活的事就更甭提了。这实在让我糊涂。” 
  “我并不想得到你的赞许,”隐士答道,“我只想让你们不要干扰我。” 
  “我来说两句,”诺顿小姐说,“可以这么说,我和彼得斯先生已经是三年的朋友了。三年前,他在旅馆卖明信片时,我惊讶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当时在我眼里是罗曼蒂克的化身,他是个若身边没有女人,这世界对他就毫无意义的男人。所有来秃头旅馆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不应打碎我对他心存的幻想——他不应拒绝一位遇到困难的女子。你会答应来做一段时间饭,是不是,彼得斯先生?” 
  彼得斯再度摇头。 
  “我不喜欢女性,”他说,“但对她们当中的个别人,我一向很慈祥和乐于帮助。令她们失望不是我的作风,不过这个要求不免太过分。对不起。我必须忠实于我的誓言——我必须做个隐士。” 
  迈克斯先生挖苦地说:“也许他做隐士自有他的道理。说不定他在别的什么地方挣大钱呢。” 
  “你来的世界里充满猜疑,”隐士说着看向迈克斯,目光中流露出谴责。“你的见解不足为奇——它与你的生活方式相符,但不是真理。” 
  “迈克斯先生是最不会猜疑暗讽的,”马吉先生说,“他昨天晚上对猜疑还大加挞伐呢,并对世界上充满猜疑而深感悲哀。” 
  “也许他是那样说的,”隐士说,“猜疑已形成现代生活的主流——尤其在纽约。”他拉紧裹在他肥胖身体上的紫色睡衣。“记得我最后一次在纽约时,在霍夫曼饭店的烤肉厅里见到许多人,其中一个男的长得又高又瘦,像条鳗鱼,另一个小矮个戴着个马蹄形钻戒,与他的服饰极不相配。高个儿指着附近站着的一个人,弯腰对矮个儿耳语。戴钻石的人说:‘不,不行,对不太熟的人我不介绍。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吧。’这就是纽约。这就是那座城市的主流。‘不太熟悉的人不管介绍。’” 
  马吉先生说:“听你讲你在大城市的经历觉得怪怪的。” 
  “我并非一直住在秃头山上,”隐士说,“过去我也纳税,也头顶礼帽,坐在理发馆的椅子上。是的,我在许多城市和许多国家的理发馆里都坐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三位客人以新激起的兴趣凝视着彼得斯先生。 
  “纽约,”迈克斯先生轻声说,像是提到一个他曾爱恋过的女子的名字,“它是一棵迷人的圣诞树。蜡烛永无烧到尽头的时候,金银箔纸包装的礼品对我永具魅力。” 
  隐士的目光飘移开去——飘到了山下,凝望着远方。 
  “纽约,”他说,声调同迈克斯的如出一辙,“的确是一棵迷人的圣诞树,挂着供人摘取的漂亮礼品。有时夜里在此地,我还能看到四年前纽约的光景:我看到百老汇点燃的烛光;我听见车马喧嚣和报童的叫卖声;还有在歌舞剧首演之夜,大亨、淑女们的喝彩声。纽约!” 
  迈克斯先生霍地立起身,伸出一支黄指头指着秃头山隐士。 
  “我看透你啦!”他得意忘形地喊道,“我绝顶聪明!你想返回世俗。” 
  从隐士脸上未被胡子遮盖的部位,露出一抹微笑。 
  “看来我是世界上最差劲的说谎者,”他说,“我这辈子说过的谎只有一次是成功的,但很快也露了馅儿。不过当时那个谎撒得是绝顶漂亮。但那只是我唯一一次撒谎得手。通常我都不成功,就像我现在似的。我说我不能为你们做饭的原因是我得恪守我做隐士的誓言,这其实是个谎言。原因并非如此。我是害怕。” 
  “害怕?”马吉先生说。 
  “害怕受诱惑,”彼得斯先生说,“你们这位朋友道破了我的天机。我是想重返红尘。并不是在夏天,夏天旅馆里每晚都灯火通明,就像百老汇,我可以坐在这儿,倾听从娱乐厅里飘上来的最新喜歌剧音乐,而且可在任何时候下山走到那些女士们当中,在她们买我的明信片时观看她们眼中流露出的同情目光。那个时候我并不想重返城市。但当秋季降临,山上的树枝变秃,昆比将旅馆锁上,山上只有我和风声作伴时,我便变得急躁不安。那时我不再兜售明信片,所以我便想到埃伦和纽约。埃伦是——我妻子。纽约是我的——故乡。” 
  “所以我不能到你们中间为你们做饭。我会受到极大的诱惑,使我无法抗拒。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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