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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些懂行的人皆看出了门道,这位看上去优雅冷静的女管事用的是极重的手法,看刘镖头这条软绵绵垂在身侧的膀子,即使不会就此废了,也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使不上劲来。
“请各位耐心听我将完,如何处置此女,当交由官府定夺。”倾儇手掌一翻一收,垂袖玉立,仍是一派的淡定自若。“如姬姑娘乃是一介弱质女流,决不会平白无故狙杀五位与她素不相识的侠士,更没可能机缘巧合得到心雷。如姬姑娘,我没说错罢?”
如姬差一点被凌厉狠毒的鹰爪手抓碎咽喉扼死在当场,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想起自己为人傀儡的人生,不禁悲动中来,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自被送入宫中之日始,就已经成了身不由己的工具,只能任由别人送来送去,受人支使着做这做那,若稍有不从,轻则饿上数顿,重则就是一顿毒打。久而久之,她学会了屈从,不思考不反抗,乖乖当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偶。可是,她得到了什么?被一再地转送,最后竟被送入了蓬莱欢。虽然是卖艺不卖身,然而当那些恩客用淫亵的眼神看她时,她仍觉得自己下贱,觉得恶心。故而,当有人来替她赎身时,她毫不犹豫地跟那人一起离开。孰料,那人根本就是宫里派出来料理她的杀手。幸亏在命悬一线之时,有一个缙衣神秘女子出手救了她,将她漏夜转移至一处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直至今日,才又带她来了这里。
“你若想从今往后堂堂正正活得似一个人,便当着明儿个所有在场的人的面,把你所知道的事情源源本本的如实讲来。”这是缙衣女子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仿佛下定了决心了似的,如姬轻轻咬着红滟娇媚的唇,抬起一张犹布泪痕直似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孔来。身形优美地福了一福,她轻启檀口。
“奴家名唤如姬,徽州人士,自幼被选送进皇宫当宫女,后来被坤宁宫选了去,由皇后和她身边亲信的女官一手调教,替皇后娘娘办些见不得光的差事。两年前被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太子殿下,留在他府中做舞姬。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根本没时间一一临幸府中的一干姬妾,一直冷落奴家于府中。奴家想就此安心当一个舞姬,谁晓得一年半前,由宫里下了密旨,说朝野上下有人不服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想向皇上谏言,收回成命,让襄王爷回京,继承大统。皇后娘娘为了以防万一,便要我们这些被派遣在宫外的亲信设法阻止襄王爷活着回京。”
“那这和你杀死我师兄又有什么直接关联呢?”洛长天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问。宫闱争斗的残酷他省得,可是,师兄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习武之人呵。
“这奴家倒真的不知,皇后娘娘下的懿旨里附有一个名单,并说自会有人来与我联系,让我伺机除去名单上的人。我所得到的名单上,一共有五人。”如姬看了一眼脸色凝重的洛长天,认出他是洛阳侯的庶子。“只是,奴家寻思,这些人一定是防碍到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才叫人除去他们的。”
“不对,你在一年半前就已经接到了密旨,可是这五人却都是在近半年内先后遇刺身亡的。那为何拖了一年之久?”白道长疑问重重。“他们皆死于月冷山庄霜寒阁出产的心雷攻击。你又怎可能得到?”
“奴家说过了,密旨上说有人会同我联系,我便一直等待,足足等了一年,才等到那人来。那人交给我心雷,并给了我第一个目标蜀中卫老爷子的作息规律生活习惯等等详细资料,以方便我找机会下手。”如姬顿了顿,才又道。“此人同我联系时一直蒙面,每次都会留下一个锦囊,装有下一个目标的详细资料。所以,奴家从来没见过此人的真面目,只认得他的声音。”
“这倒蹊跷了,皇宫大内里怎么会晓得江湖人、江湖事,知之如此之详,并且矢志除之而后快?”白道长大惑不解地嘀咕。
“也不难推测。”诸葛九霄淡淡凝视如姬的眼,发现她没有扯谎。“蜀中卫老爷子、钱塘镖局钱如龙、洛阳赵奉、关中何少宝,以及九华青云道长,悉数是忠良耿直之士,一贯站在正义的角度,帮理不帮亲。当今圣上,总算是明君,晚年政绩也是不过不失。但太子殿下的为人邪佞,手段狠辣,党同伐异,实在看不出会是有道明君。相比之下,倒是襄王爷为人良善,如若朝中有人力主废太子而立襄王,出于对百姓的考虑,他们或恐会支持襄王罢?皇后担心的,恐怕正是朝野上下废太子的呼声过高,与其待到将来不可收拾,弗如趁早将她心头的隐患铲除。”
在座的人,无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这五人,的确全是不受笼络的倔强脾气,只问义理不徇私情,金钱、女色、官爵之于他们完全没有吸引力。在没有可能将他们收为己用的情形之下,就真的只有除之而后快了。
“难道,要我们去找那皇后娘娘报仇么?”白道长喃喃自语,太出乎意料了。
关中何家寨的寨主何一帆一拍大腿。“还是不对!谁给了皇后这份名单?一个身处在深宫内院成日里寻思怎么样争权夺势的老虔婆,理应不会如此了解江湖人事的才对。”
“是啊。”有人出声附和,众人又将眼光投向了倾儇与无情。
无情只是沉静地敛眉不语,倾儇则微微一笑,望向诸葛九霄。“公子可还猜得出个中曲折么?”
春熙公子诸葛九霄听了,温煦如阳的眼底不禁掠过轻微的嘉许。这个倾儇,真是胆识过人,此情此景她还有心情要考他一考。也罢,来也来了,就陪她玩上一回罢。
“这个自然亦不难。定是一个在江湖上有些头脸、深知江湖是非恩怨的人,给了皇后这样一份死亡名单。”他不急不徐地迎上倾儇幽长的凤眼,慢条斯理地分析给众人听。“能令一个深谙江湖内幕的人出卖这些情报给宫中,不外是使些个威逼利诱的手段。一方面掌握控制他最亲近在意的人为人质,一方面许以功名利禄的诱惑,此人即使不为财帛所动,恐怕也要投鼠忌器了。江大当家的,你以为呢?”
末了,诸葛九霄将问题抛给了始终保持沉默的江澈。
江澈闻言,深眸一暗,轻轻垂下了眼睫,无语。
倾儇拍了拍掌,脸上有佩服的颜色。“不愧是人称‘博闻第一’的春熙公子,说对了大半呢。”
“还请倾姑娘指正。”诸葛九霄仍是笑得温文儒雅。
“此人虽然确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也并不热中于争强斗狠,更是无意于称雄江湖。可惜,他出身武林世家,背负着家人的期许,又不幸娶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妻子。此女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一心一意想让自己的丈夫站在武林之巅,俯视群伦。她也知道以她丈夫现在的身份地位名气,是决没有可能成为武林盟主的。所以她联同大内中宫里的另一个母仪天下雄心万丈的女子,计划了这一切。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除去五位德高望重的侠义之士,顺便扶植了自己的势力掌握接替这五位侠士的江湖地位,更嫁祸给我家小姐和月冷山庄。”倾儇的眼神渐冷渐冽,语气竟似足了无情。“但,我家小姐却不能死,因为京城镇国公乃是我家小姐的亲舅公。倘若我家小姐死于非命,这偌大的山庄,便会由京城里来的亲族继承了去。此女不想权倾朝野又耿直无私的镇国公府的人来接收富可敌国的月冷山庄,所以,她设计了诸位前来逼庄,希望可以籍着我家小姐是无知女流,管理不善的理由剥夺她掌理山庄的权利。或者,干脆迫使我家小姐嫁给他们的亲信人选,以达到掌控月冷山庄的目的。而嫁为人妇的小姐,只能遵从三纲五常,以丈夫为天。倘使新姑爷支持选举某个人当武林盟主,我家小姐大抵也无权说个‘不’字罢。这样,不但遥遥制衡了京城里的镇国公,必要时候还可以拿我家小姐要挟他不得支持废太子。而且,半个武林亦等于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大厅里一时之间一片沉默,静谧得仿佛听得见空气的声音。众人都在消化他们所听见的骇人听闻的事,太匪夷所思也太震撼了。死了这么多人,牵连如此之广,竟然只是为了确保当朝太子的地位以及有人可以当上武林盟主。
思及此,许多人的眼光已经望向了江澈。四年一次的武林盟主推选盛会已经在即,今年异军突起,前任武林盟主的长公子江澈的呼声竟然最高。而,江澈正是一个意态闲适儒雅的武者,他的妻子,亦正是上上任武林盟主唐冷杉与玄幸宫宫主易玄幸的女儿。
“空口说白话,实不足采信,除非你拿得出证据来,贫道才能相信你所说的。”白道长谨慎道。江澈的为人,江湖上是有目共睹的。对于适才的联想,他斥之为无稽之谈,过于敏感了。
“小姐,白道长跟我要证据呢。这可怎么办?”倾儇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无情的身前,一脸的为难,带些个小儿女的娇憨神态。“小姐,我到哪儿去给他找证据啊?”
“既无证据,贫道便认为是贵庄为了推卸责任而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白道长对无情说。
“这世上,连白纸黑字、亲眼说见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了,何况我的证据呢?”无情自明床上徐缓而优雅地站了起来,眼光一一扫过众人,才又清冷一笑。“儇的确没有证据,我么,有倒是有的,却不想就此拿出来。我还想试一试,看此人的良心终究是否尚未泯灭。我给他机会,自己站出来向天下人吐露真相。在此之前,我想请各位再见一个人。”
无情扬手击掌,月白色绣卷云金纹的袖摆摇荡出轻微而美丽的弧度,伴着一声清脆的掌声,竟似一声凤啼出云而来的慑人心魂。
随后来的,是已经从京城镇国公府返回的冬谙,一手牵着一个穿团花粉红色棉袄棉裤一双水绿色棉鞋的村姑。那村姑的脸蛋圆润,下颌略尖,眨着一双大眼左顾右盼,十分的好奇。那样子,就仿佛是不小心闯入了桃花源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