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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语双脚像钉子般钉在原地不动,小脸微昂,神情平静镇定,丝毫不受皇帝压迫感极强的气势所撼乱。
过什么来!他是皇帝又如何,惹她不高兴,她照样不给他看病。
“不是你说坚持要先望闻问切,才能断症?那你还不过来?”皇帝心下泛起淡淡怒意,然直扫过少女坦然自然却倔强的神态,不由得莫名心下一软,随即放轻了语气道:“你不过来,怎么给朕看病?”
既然都决定让她医了,之前还摆什么架势!居然还质疑她的医术!
少女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朝风昱撇了撇嘴,然后才慢条斯理往龙案那边走去。
第一个诊病要诀:望。
不用怀疑,东方语绝对是个称职的专业医生,她可不会忌讳风非帆的皇帝身份,既然让她医治,那她就是那个主话事权的人,就算皇帝也得乖乖听她的话。
于是,她声音淡淡,毫不客气道:“抬起头来。”
底下的风昱与随侍的太监宫女们被她这命令式的口吻吓得半死。
风昱更是不动声色地直抹冷汗。乖乖,父皇从来只会给别人下命令,什么时候被别人命令过?
语丫头,你千万要悠着点呀!我推荐你来,是为了让你借机抬高身份,可不是让你来送死的呀!
东方语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此际只定定盯着风非帆,那明亮清澈的眼睛显然没有什么实质沉压力度,但在这双透亮流丽眼睛直视下,谁被盯久了,都难免生出一股内心秘密被看穿的狼狈感,她眼神很平静,但压力很无形,并且很有效。
皇帝本打算杠着不听她的话,存心要看看这小丫头的真本事,然,面对少女熟悉又陌生的透澈眼眸,他最后变成了先妥协的那个。
少女风姿绝世的脸并不见情绪,依旧挂着吟吟笑意,但心底却乐翻了,皇帝又如何,想跟她较劲,还得再练练。想当年,她为了用无声最有力的语言——眼神,令她的病人屈服,她可是极其刻苦地下了一番功夫。
皇帝听话抬头,她当即便认真地观察起皇帝的气色来。
清瘦、憔悴、焦虑、晦暗、眉宇困倦、皮肤粗糙、细纹隐现……总之没能让她想到一个好点的形容词。
少女挑了挑眉,声音不大,但吐字绝对清晰:“伸出舌头。”
素来稳重的钱公公忍不住发出抽气声,站在皇帝身后的宛清姑姑急急稳住手里的茶杯;风昱急得一个劲朝她使眼色。
皇帝这个自恃身份的家伙又不配合了。
东方语完全无视风昱的焦急,直直看着风非帆,声音含了一丝凉意,道:“陛下,你得弄清楚身份;现在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想要治病,尤其是治好病,你首先得学会好好配合你的大夫,你这样,让我还怎么治?”
症都诊不对,还谈什么下药?
少女有些生气地转了转眼珠,眼眸流转顾盼中,霎时自然流泻出一段瑰丽迷人的光华。
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帝看着她流丽生辉的眼瞳,心里立时一阵惊愕,双目因为激动,而骤然乍现一股冷芒般的精光。
东方语蹙起眉头,瞥了眼完全神游太虚的皇帝,有些无奈地敲了敲龙案。
“咚咚咚……”
声音不算响亮,但清脆富有节奏,立时令陷入回忆的皇帝清醒过来。
“伸出舌头!”少女笑晏晏望进皇帝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睛,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在重申。
皇帝扬了扬眉,沉压而极具威严的眼神直扫少女清澈双瞳。
少女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了一声,皇帝这个看似风光,实则可怜的职业,一定令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心里长久寂寞吧!
不然,这厮怎么跟他的儿子风昱一个德性,刚才在眼睛较量中明明已经先败下阵来了,这会还要来这招,他烦不烦啊!
她略略垂下眼眸,轻轻摇了摇头,长长密睫完全遮住了怜悯的眼神。
“陛下,你到底想不想治好你的头风症呢?”少女表情淡淡,笑容流溢中透出一股邪痞的味道:“如果你想治病,那么从现在起,请你好好配合你的大夫——就是我,不要让我每句话都重复三遍以上;现在,我说最后一次,伸出舌头。”
这丫头说话就是放肆,也不想想他是什么身份,能随意伸个舌头出来让人看的吗?这种严重有损他身为一国之君形象的事,让他怎么做得出?
好吧,就算为了治病,他得配合她,但好歹也给他一个心理适应的过程嘛!哪有人如此不留情面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一个皇帝的!
皇帝如此想着,张了张嘴,刚想吓她两句,听着她的话,又不得不忍住这个念头。
于是,在钱公公与风昱眼珠几乎脱眶而出的绝对震惊中,皇帝表情尴尬地悻悻伸出舌头让她看。
“舌苔赤中泛白,白中带紫……唔……又寒又燥!”少女神情很专注,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随手抓起毛笔,低头便刷刷在宣纸上挥写起来。
皇帝就近眯起双眼瞥了瞥她写的字,心下立时再起惊讶波澜。
她笔下字体形迹虽然他也看得懂,但那字形却绝对不同于他们东晟国人的书写习惯,反而更像当年的她……。
记录下表面病征,东方语二话不说,立即十分熟稔地搭上皇帝腕脉。
搭完左手换右手,随后又认真低头刷刷写了起来。
不久,少女轻轻搁下毛笔,直视着风非帆,问:“陛下,十年前,你是不是曾将全身置于极寒冷的地方,这时间还不短?嗯,当时一定是连头部也没有做好保暖措施,一起在极低温中受冻过!”
闻言,皇帝眉梢略略上挑,对于东方语这个风昱推荐的所谓女神医,他本来是抱着怀疑试试看的态度,但现在,他开始略带期待用正眼看她。
因为她说得对极了,十年前隆冬腊月时节,他为了猎到那头他追踪了三天的大黑熊,而将自己全身用雪覆盖,蹲在雪地里守候了一天一夜,最后才捕到那头黑熊。
可——这事是发生在十年前,他的头风症是近几年,大约也就五年多的时间才开始发作的,这两件事能扯在一起谈吗?
风非帆点了点头:“十年前,朕确实做过这么一件事。”
少女又道:“你平时是不是特别喜欢在冬天登高吹风?尤其在心情焦虑有烦心事的时候,这风吹得特别频繁?”
皇帝略略撑大眼睛,继续点了点头。
“嗯,现在虽然还没到冬天,不过……你最近一定是忧思过度,夜里又经常难以成眠,发病前一定常常登高吹风,这宿疾……”
她本来还在滔滔不绝说着病征,在抬眸扫了眼殿内环境时,忽地停了下来,三两步走到窗边,随手便“哗哗”的将所有紧锁的轩窗全部打开。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御医说了,陛下的病最忌见风……”钱公公见状,急急忙忙小跑过来要阻止。
东方语转身挡在他前面,望着风非帆,沉声道:“陛下,如果你相信我,就按我说的话做;这些窗户一直关着,造成室内空气污浊,这对你的健康有害无益,犯头风并不是说不能见风,保持空气流通,这样可以减少室内病菌,病才能好得快。”
皇帝微微抬眼,目光透着无形威压扫过来,道:“钱公公,去,把窗户都打开,老关着门窗,朕都觉得胸闷心烦了。”
钱公公,张了张嘴,仍想搬出御医们说的那一套,但在看见皇帝微微泛冷的眼神,他立刻见机地住嘴,也许眼前这个小女娃说得有道理,以前一直是按照御医们的话做,也不见对陛下的病有什么帮助。
相反,眼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女娃,只是随便搭搭脉,张嘴就能断出陛下平常的习惯来,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
随侍的宫女也过去帮忙打开门窗,一会之后,随着空气对流带来的清新气息,这个令人心情烦闷的养心殿忽然变得令人神清气爽起来。
“陛下现在感觉好些了吧?”少女微微含笑,眼神清澈无垢,就像一汪能清晰倒映的泉涧。
皇帝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说他最近忧思过度。
距帝都五百里外一个小村庄最近发生了瘟疫,虽然太子日前已主动请缨前往那个村庄,但目前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能不能控制疫情?万一疫情控制不住,往周边扩散……。
到时引起老百姓恐慌,东晟的根基都有可能为此而动摇,他怎么可能不忧不思呢?
“陛下?”
“嗯,朕觉得好多了。”皇帝在少女困惑闪亮的眼光中回神,他最近——常去城楼眺望,后来这头风症忽然便再犯了。“现在朕的病症你已经诊断出来了,可有什么治疗的好法子?”
“陛下,你的头风症,最初起源便是十年前那次受寒,陛下以前身强体壮,所以在最先几年并没有什么异样,但随着陛下年轻越大,身体各项功能都在渐渐衰退中,在一次连续几日登高吹寒风中,陛下这头风症便开始了。”
少女略略顿了顿,又道:“臣女说这些,只是想让陛下明白,任何病症从起源到开始表现出来,都有一个过程,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顽疾,想要治愈它,也同样需要一个过程,这过程或许会很漫长,或许会很短,这个还要看个人体质与耐药程度。”
少女笑眯眯看着皇帝神色变幻的脸,又道:“当然,病人的心态在治病过程当中也很重要,最重要的是,病人能否积极配合大夫的各种建议与治疗方案。”
风非帆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双目冷淡地瞥了瞥她,这丫头说这么一大通,其实说白了,她目的就是要他配合她,而且是毫无底线毫无条件地配合她。
他承认她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单单这点,还不足以让他相信她有这份能耐治好他的头风症。
“陛下,请恕臣女直言,”少女笑吟吟看定皇帝,眼眸华彩熠熠,漾满从容自信,“你的头风症之所以会成为顽疾,完全是因为御医们给医出来的。”
“大胆,你敢说朕养的那群御医都是庸才,是饭桶?”皇帝眼神一冷,大掌重重一拍龙案,全身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息。
东方语直视他深潭般望不见底的眼睛,完全不惧他的冷喝,只略略眯起双眸,轻声嗤笑道:“臣女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如果陛下坚持,那就当是臣女说的吧,但御医们明明很清楚陛下的身体,为什么医治陛下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