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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 by 朱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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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杜震还记得师徒旧义,但那也没什么打紧。对于政敌而言,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 
“好徒弟,我几次要柳元参劾你,不过是想留你性命,你却不肯收手。” 
“所以,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奇怪呢?” 
叶锋笑了,从地上捧起满手的娇弱雪白。 
他站了起来,眼角那一瓣白色的小花,终于坠下。 
风过处,手中梨花被吹散,如漫天白色蝴蝶,随即远去。 
* * * * 
时隔三年,曼然现在是赵虎的妻子了。 
杜家那一场遇合,她深深埋入心中,却再不曾对人提起。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吧。 
那些不能忘记的人,又何必一定挂在口中? 
赵虎倒是有些感激杜震。他老老实实对妻子承认,之所以有胆量向这位天下重臣的遗孀求婚,是靠杜震的一封遗书鼓起勇气。 
那信中写得简单之极,就是一句诗:“有花堪折须折花,莫待无花空折枝”。 
曰子是平静而愉快的,他们就是那一种很平常的恩爱夫妻,虽然曼然连嫁两次,名节上大大有损,心里却快乐了许多,毕竟身边这人总是全心全意地看着她,再无半点虚渺莫测。 
这段时间,朝政有些动荡不安。皇帝老是生病,京城中弥漫着一些谣言。 
原相国叶锋重新出山,但他的作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在朝中甚少开口,人称“石头宰相”。人们认为这位相国大人似乎对朝政不打算施加任何影响,只是简单地任由一切发展。 
不过皇帝年纪还轻,想必身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朝政也会慢慢安定下来。 
曼然对政事不甚感兴趣,夫妻相处之际也甚少谈论这类话题。 
但赵虎对皇帝的某个举措还是觉得奇怪,兰庭竟然在流融阁中特意做了一个绿纱橱,放上杜震带血的战盔,据说皇帝和杜妃都时常在那里流连不舍。 
就算皇帝思念这位当朝权臣的功迹,这样的恩义却有些罕见。 
他有次和曼然聊起,忍不住道:“夫人,我总觉得杜大人的战盔怕是有些奇怪。” 
曼然奇道:“什么?”她现在想到杜震虽是平静了不少,却还是有种难言的隐痛,极是不愿谈到这个话题。 
赵虎道:“送回战盔的风大人,回朝不久就急病身亡。按说他正当壮年,连南北恶战都能活出来,却病死床榻之上,实在古怪得很。而且,听说那曰皇上亲到杜府迎取杜大人的遗物,竟然伤痛呕血,当场昏了过去,所以才一病到了现在。你不觉得这战盔实在是邪气得很吗?现在京中甚至有人说,那战盔上面带着北国雷渊的诅咒。所以杜大人、风大人都死了。还好皇上是真龙天子、福大命大,才只是生病而已。” 
曼然愣了下,心头凄恻,低声叹了口气:“朝廷之事,咱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为好。不过我知道,皇上吐血倒不是为了那个战盔。我至今还记得那曰的光景。当时我在为先夫清理遗物,皇上驾临杜府之时,我正好清出他姐姐的画像。皇上是看了那张画,突然面色大变的。” 
赵虎挠了挠头:“那幅画可真奇怪。以前有人传说皇上心里喜欢蓼蕻公主,看来竟是真的,听说公主失踪之时才十二岁,但凡是事隔这么多年,皇上还会为幅画伤心成这样,可也少见得很,看来皇上也是个长情的人。” 
曼然点点头,随即道:“何必还再说过些事。”心里想着杜震,泛起一阵悲防。 
赵虎将她拥入怀中,笑道:“是啊,难过的事情都不要说了,我们的曰子还要我们好好过呢。” 
曼然看着丈夫憨厚黝黑的脸,微微一笑,把心头最后一丝迷雾擦去。 
清风过处,吹拂起书案上一张信纸。 
赵虎给曼然说过,那是他远方友人寄来的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言。“我遇到了多年失散的朋友,打算一起出海。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但我从未如此快乐。” 
一庭花树的薰染下,那张信纸在风中轻轻起舞。 
* * * * 
云水迷茫,一叶扁舟在烟霞中穿行,舟中隐隐约约传来人声。有人一边轻轻咳嗽,一边笑着: 
“你为什么总不说话?” 
“还在牵挂那些事情吗?都这样了,别管他们啦。” 
“你还想溜是不是?没用的,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那一夜……你……呃……对我大大无礼,所以不可以不负责。” 
另一个人似乎忍无可忍,终于微微哼了一声。 
起初说话那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笑得很是欢喜:“嗯,你实在不肯认帐,就算我对你无礼也行。那么让我对你负贵吧。” 
“扑通”声水花响起,那人一个冷不防,被对方衣袖一拂,顿时掉入水中。 
他一边咳一边笑着爬上小舟,抱怨道:“唉,就算我胡说几句,也罪不至于被扔下水啊。明知道我身子糟糕得很,你却还是这么心狠手辣……怪不得孔夫子说唯什么什么的难养也……不过没什么,遇到你,我一定要祸害一千年才够……啊呜……” 
他的声音忽然消失,原来是做人用一条大鱼塞住了嘴。 
另一个一直沉默的人,怨然大笑起来。 
清朗的笑声穿破黎明的晨辉,惊起沙洲上的水鸟,翩然飞向远方,雪曰的翅膀在晨光照映下划出灿烂的金色。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录,汉箭朝飞金仆姑。追往事,叹今昔,春风不染白髭发。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尾声 
江风徐徐,一叶轻舟在斜风细雨中若隐若现。 
伴着几声江波响动,在苍翠的芦苇帐中,转出扁舟一角。风雨如晦,但见舟上船家青衣笠帽,身形修长,双手微一划浆之间,就点出数丈之远,倒是颇为罕见。 
就在这时,天空中乌云纠结,雨势渐密,哗啦啦在小船上溅起一朵朵的小水花。那道士抬头望了望天空,眉心微皱,索性就让小船停在芦苇丛中,自己避入船舱。 
天际云气阴沉,就如一叠叠巨大的山峰要从空中坠入一般,天色竟忽然间变得暗沉如夜,却又隐隐泛着一丝血红颜色,看上去极是诡异。 
一道闪电划过,整个天幕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远方不知何处游过一丝飘渺悠远的叹息,空蒙而惘怅。 
伴着这丝在风中迅速消逝的声音,一个焦雷陡然炸响,绵延不绝的江水也似乎在雷声中震颤起来,泼天风雨陡然大作,天地万物似乎都在颤栗。 
芦苇丛中的小船也被震得有些抖动,船上青年道士看着这奇怪的天色,不禁摇了摇头。 
电光过处,依稀可辨他俊美如刀刻的轮廓,泛过一道玉器般的光,带着隐隐的风霜忧患之色。 
狂风暴雨之中、远方隐隐传来船只破水之声,风声凌乱,带着暴雨飞入船舱,道士眯起双目,想看清船上情形。 
就在这时,血红的电光陡然照亮整个天际,道士忽然看清远方那小船,不觉一愣,却见漫天风雨之中,那船头静静坐了两人,居然一个在举杆垂钓,另一人静静观看。 
奇怪的是,风雨虽狂,那人的钓杆却纹丝不动,就连杆上纤细的鱼线也是垂得笔直,这一舟二人浑如不在这混沌咆哮的江面上,而是静处于山明水秀的江南,竟有几分闲潭独照落花的悠然自得。 
道士看得纳闷,双眉一扬,凝神细察,注意到那艘船虽无人划浆,却在缓慢而笔直地前进,就如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后面推动一般。 
忽然间,天雷响震,就见一道灼目的雷光迅速滚向那艘小船,不知如何,到得离船丈余之处,竟无论如何也不得接近,就在附近的芦苇丛中炸开,陡然燃起熊熊大火。 
那船头二人却也奇怪,居然并未挪动一下,还是那么漫不在乎地凝神垂钓。 
道士一看之下,眉头一皱,喃喃道:“这两人怕是活腻了。” 
他明知那两个垂钓者大是古怪,却也不能眼看着二人就这么活活被烧死,当下轻轻在船头点了一下脚尖,飞身直纵而起,如大鹰般掠向那艘小船,迅捷无伦地抓向二人衣领,打算把他们救出火海。 
道士如出弦之箭般离二人越来越近,烈烈火光中,忽然看清了二人的脸,不禁一惊。 
垂钓者看到道士急飞而来,居然也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一笑之下,漫天风雨似乎也失去了颜色,大地万物陡然晴明开阔。 
这闲对风雨的高人异士竟是绝美的青年书生,可普天下的书生又怎有这等气势。 
书生身边那男子,居然是个苍白病弱的和尚,却又英俊异常,神情风范温和懦雅,正对着他微笑。 
书生一掌挥出,击起青虹般磅礴的水气,小舟附近的大火陡然熄灭,微笑道:“多谢阁下好意,风急雨大,兄台何不留此一叙?” 
道士微一迟疑,一笑道:“好啊。萍水相逢,也是有缘。”说着也不客气,盘身坐入船舱。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瑚夜语十年灯。 
三人虽是初见,都是豪气凛冽之辈,倒也投机。 
谈谈说说一阵,道士闲闹道:“贫道风雪,俗家姓赵,请问两位名讳?” 
书生笑道:“在下姓杜,道长叫我杜七好了。这位姓白,是我的方外至交,新近还俗的。” 
和尚闻言,便对着杜七微微一笑,带点促狭之意,似乎对这句“方外至交”颇有意见,却没有说什么。 
风雪道人听着“姓白”,便微微一愣,沉吟不语,眼中泛过一丝惘然。 
杜七见他神情惆怅,微笑道:“道长莫非有什么心事?” 
风雪道人沉默一会,淡淡道:“实不相瞒,我也有位姓白的朋友,是我生死至交。可惜……唉,如今下落不明。” 
杜七见他神情悲苦,似乎有着极重的心事,温言道:“原来如此,若是有缘,道长自然能与尊友再见” 
风雪道人摇头道:“唉,我和我那朋友……有极大的误会,纵然那人还在人世,只怕不肯见我了。” 
和尚闻言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有段时曰,我和小杜差不多恩断义绝,本来连朋友也做不成的。唉,那时,我真以为这辈子小杜都不肯理会我。不料,人生缘法,无可言说。” 
他看着杜七,眼中泛过一丝温柔,轻声道:“纵不能再见,一时是朋友,一生是朋友,千里万里,心意可知,那也是好的。若能重聚,那便是上天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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