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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着脸,绷紧眼角足以冻死人的寒冰,一个箭步跨到两人桌前,一把挥开还没有反应过来醉态毕露方不染的手,拽过少女用结实的胳膊环绕住。气势汹汹地朝被甩得趴在桌上的男人发难:
“皇阿玛总在我们这些阿哥面前夸奖你,说你除了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超群智慧,更是举止得当,言行合礼。嘿嘿,没想到,竟是叫阅人无数的皇阿玛看走了眼!你……堂堂翰林学士,就是这样举止得当,言行合礼的吗?”说完,一口唾沫吐到了醉汉的脸上。
“什么运筹?什么合礼?哈哈……哈哈……”方不染眯着眼脖子后仰,顶着额头上那块口水,头靠身后长椅内,在身体软倒的同时目光迷离地盯着十四,似乎已经分辨不出他是谁了。
无法忍受这种轻狂的胤祯更气,一手搂紧怀中少女,另一手一拳击中男人的下颚,沾着鲜血的拳头飞快地在他脸上脖子上飞舞。
掰开他的手指,年小蝶连叫数声企图阻止,却只换来施暴者更加恼怒的疯狂。以至于最后竟是连脚也用上了,提起脚背,从长椅上踹下那个一团烂泥的身体,不屑地撇着眉梢,猛力踩住,好像糟践的不过是个寻常发泄的事物。
“该死的汉狗!你活该!自找的!”打得发狂的他彻底松开少女,对着蜷曲在地的方不染一阵拳打脚踢,雨点般的攻击直到面临少女以身体作为阻挡后才得以停止。
“你这是什么意思?”十四退后一步,轻松拽起半跪在地的少女,提到眼皮下,气得满脸狰狞,
“你这是在向我表态吗?还是在示威?是我想错了,原来不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是你们原本就蛇鼠一窝!”
“哼,”一声讥诮传自她小巧挺立的鼻梁,
“他是蛇是癞蛤蟆我是鼠,那你是什么?和我们一同呆在这个屋檐下的东西,不也是禽兽一个?”
气疯了的十四扬起巴掌,已贴到她的下巴,却在她闭上眼的瞬间停住。为那长长浓密颤抖的睫毛而心软。
“小蝶,你总该避忌一些自己的身份,在这么关键的档口!”他竟是惊奇地发现说这句话时自己软下来的态度,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简直是在向她企求。
或许,这就是爱一个人多一些,而对方喜爱自己少一些而造成局面导致的必然悲剧?因为双方各自付出情意多少的不平等,也就造成了各自患得患失接受能力的不同。从她这副倔强的模样来看,必定是不如我眷恋她这般对我了。
想到这儿,心中又升腾出万千情意,轻拍她背转过身僵硬的肩头,
“小蝶,你该体谅我这时的心境,稍许避忌一些确实是必要的……”
他以为他的话已经说得十分委婉了,可是听话者仍然觉得刺耳。
“体谅?说得真好!那谁来体谅他呢?”手点委顿在地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少女蹲□,吃力地想把男人从地上拉起,却没有成功。绕过方不染,瞪大双眼的她走近胤祯一步,
“依照你的逻辑,体谅这种玩意儿恐怕也必须势利眼般的择优待之。也就是说,同样要我体谅的话,在你和方不染之间,我就必须优先选择你,对你体谅,对他弃而不顾,是吗?”
“这话说起来没错。”
他蹙眉点头,正疑惑着她的思路怎么合乎起自己的概念时,她那边赫然爆发了。
这完全是一种同情与自尊交杂而出的产物。恃强凌弱的情况下她同情受伤的一方天经地义,同时,本身不被这个时代认可的骄傲的自尊绝不允许同为汉人的自己也被划分到辱骂性字眼汉“狗”之行列中。
“哈,继续沿用你十四阿哥的话,咱们说避忌,提起避忌,好像现在就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等待着您去做呢……”
她反讽的语调他自然听得出来,竖着耳朵果然听到了令他抓狂的答案。
“您现在最大的避忌就应该是立刻避忌掉眼前我们这些‘汉狗’,不是吗?我真是不知道呢,原来高贵的你们竟然也是可以和‘狗’对话的!和‘狗’打架的!”说完,立刻改口,佯装悔悟,
“我真是该死,怎么能把你们这些高贵的人划分到与汉狗同列的范畴呢?至于打架,也不够准确,胤祯,我告诉你,这是蓄意伤害!你……你要是……”
愣了下,打住后边“在二十一世纪要吃官司”的话,脑中一片空白。搁他这等尊贵地位,即使回复到现代社会,只怕也终究是要逍遥法外的吧。
十四越听她的话脸色越难看,等着她最后未吐出的几个字半天,见没了下文,黢黑着就要暴躁之极的双眼,兀自耐下性子,靠近她,捧住她潮红的面孔,
“小蝶,不要这么对我说话。你该明白我所谓的汉狗并不包括你……”才说完,手用力捏住她反抗欲辩驳的下巴,蛮横地继续,
“我说的避忌是指眼下的大局,你……你难道竟是不明白么?你若是真不懂,可也就白白浪费我一番苦心了。”
醍醐灌顶般,少女当下领悟过来。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敏贞果真所言非虚。方才宣扬在心口的无数激情的惊涛骇浪此时都退缩了回去,偃了旗息了鼓。忽略掉眼前仗义执言的感慨和脆弱的自尊后,直面逼迫着她的却是和这位高傲阿哥的必须更正的误会。
她该怎么办呢?
不同于初见方不染时的头脑混沌,经过方才一番的情绪波动,鲜活看不见的细小粒子开始在她脑中跳跃。正如她一直表现出来惯于思考的能力一样,虽然有时是想得太多太过。
十四见她表情松缓,赶紧又接着宽慰,拉过她别扭的手,包裹住,凑着鼻子到她耳边细语,
“你若是珍惜我这番心思,晓得我,体……体谅我,自然就知道眼下凡事避忌低调应对的必要。等过了这阵,我们的大事确定下来,成亲以后要打要骂,我都随着你!”说到最后,他简直要被自己满怀的宠溺心思惊呆了。爱一个人,竟是可以到达这种地步吗?
不同于片刻陷入自审追问的胤祯,年小蝶已完全被此时脑中突然冒出来的主意击中,好像一只山林间飞得疲惫不堪的鸟雀顷刻间被利剑穿心的感觉一样。完全地刺中了。
敏贞那个现实存在的命题跳跃在脑海。——如果想成为十四福晋,那就必须讨好四福晋。而那拉氏之所以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她能够在十四和四爷的母亲乌雅氏面前说得上的地位,以及在乌雅氏面前的影响力。换句话也就是说,命题成立的直接核心已经偏移到两位阿哥的母亲身上。直白地说,延伸的命题就是:如若讨不到乌雅氏的喜欢,甚至招惹到她的厌恶反感,那么十四福晋的地位包准泡汤!
而要令一个远离自己深居紫禁城后宫的阿哥的母亲讨厌自己,只能是……倒地方不染的一声低沉哀号打断了她的思绪,朦胧雏形的粗糙设想即被推翻。
不,不行,他已经这样了,我又怎能再利用他?再说,方兄于我原本只是错爱,他自身也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我又怎能再害他?年小蝶啊,你莫要为了自己而太过卑鄙了!
理智刚稍稍抬头,又被初恋的温情淹没。美好以身相许的恋情原本是男女之间纯洁的期许,是心心相印后自然成长出的花蕾。可是,对于年小蝶和她心爱的年羹尧来说,要想培育盛开出这多花蕾实在是必须破除许多限制束缚的障碍。眼前正比划着赌誓爱她的十四就是确实存在又必须克服的障碍之一。
没错,年羹尧是说过要她等,问题都交给他处理的话。可是,再没有比眼前更便利的形势了,不是么?上天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十四就在眼前,碰巧源起方兄的误会继而生出的尖刺恰到好处地横亘在她与他之间,很可能阻挡在她初恋坎坷荆棘小道上的男人又正在等待着她心思的回应,不是么?
这个机会,她不想放过。
视线从方不染身上移开,想到敏贞,想到那拉氏,乌雅氏,盯着胤祯的脸,自然想到和之前这些牵连存在共同关系的另一个男人,乌雅氏的另一个儿子。
比起方兄而言,他的力量足够自保,而且同属一家人,想必不愉快的情绪也要更容易化解吧。想到这儿,已经打定了主意,完全脱离了初始混沌一团糟的脑内思绪,整个人镇定下来。
缓缓走到十四面前,轻咳两声,干哑着喉咙,只觉得张口艰难:
“胤祯,我不是不晓得你对我好。可是,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认真问过我,我是不是也以同样的心情待你?”
“是……是的……”男人紧张至极,抓着头皮,眼神黯淡下又跟着明亮,
“这还用问吗?有谁能比得上我阿哥的身份?你身边有比我条件好的人吗?”
“有。”咬紧牙关,痛骂自己一声,她感觉自己在往他最柔软的地方捅刀子。说话的时候她几乎完全扭过了头,不敢去看他。
“什么?年小蝶,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命令你立刻收回。”
“可,这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你难道是在向我暗示,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吗?老天,你肯定你不是头脑坏掉了?”
他气得双手紧箍她细腰,逼迫着苍白的脸与自己对视。检验中,入目的却是无比坚定的信念!是的,那一双动人的眼里的确闪烁着跳跃的希冀!那是真正陷入爱情中才会有的光彩!她有喜欢的人了!真的有了,但却不是他!
哦,这可真够讽刺的。原来一直都是他在单相思?
沙哑着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他简直在咆哮,
“那个人是谁?”
下意识里他要把那个破坏他幸福的人撕碎。
眼光扫及地面,睥睨道:
“你说的该不会是他吧?”
摇头的少女内心煎熬更深。老天爷,她正在做什么啊!说胤祯蓄意伤害方不染没错,可他只是伤害的是肉体,而她自己呢,却在故意谋害一个人的心灵!同时也在利用另一个人的名誉!太可怕了,她简直变成了不择手段的阴暗小人,比起那些手拿斧头的侩子手还要卑劣!
“不许摇头,说,那个人是谁?年小蝶,你总该知道,我已经求额娘向你提亲!形势已经容不下任何差错!好……好好,现在只要你坦白地说出这个名字,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少女听得背后寒毛直竖,还好,她预备利用的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