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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呆呆地望了胤禛一眼,眼睛凝望住他身边的空气,发愣了会儿,接着,一连串不可抑制的笑声溢出她的唇边。
“然后呢?你会怎么做?”
她虽然在笑,可眼里却藏着针。胤禛不是傻子,当然能读懂她的含义。一瞬间,她又从那个天真不懂世事的清澈仙子幻化做世故老练的妖媚神女了。或许,这种截然对立的变幻,她本人还没感受到,但这种黑白分明的反差却让胤禛感到震撼了。纯真的她善良起来如一滴泉水,世故的她聪慧起来却化作了熊熊的火焰。又冷又烈的反差性情真叫人难以捉摸。然而,或许,就因为此,才叫朕深深迷恋?胤禛不禁扪心自问。
当然,小蝶是美的,但是,胤禛绝非停留在外貌上的世俗男子,他追求的是心性的相知,灵魂的契合。可以说,是在探索精神层面相属相知的意义。因此,在遇到小蝶这般似水若火一般的女子后,内心的骚动是可想而知的。而之所以会如此骚动如此关注如此在乎此女,原因在他也很简单,因为,在胤禛看来,他自己就是个性格矛盾又对立的人。在寻求灵魂中的伴侣时,不经意间,他已是照着自己的模板去寻觅的。
捏住她抬高的下巴,他定定地看入她闪烁的双眼,探询道,“你是在向我索取什么许诺吗?小蝶,你总该知道,得到一样东西之前总该学着先付出吧?!”
她低眉想了想,又瞪住他黑幽幽的眼睛,“那你呢?你是在和我谈交易吗?还是在向我暗示什么?你想说什么意思呢?是想拿那个人的生命做要挟么?”
“那个人?有意思?你就是这么称呼亲生骨肉的父亲、就是这么称谓占有你的第一个男人的吗?”
“过分!”她扬起手掌,气愤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事先绝然没料到至此的胤禛瞬间发作。恶狠狠地,他抓住了她“行凶”的那只手,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像是要把她一口吞噬掉。
“《大清律例》中似乎有一条罪状叫做忤逆,违反者除了要处极刑之外,好像还要被灭九族……”
“是吗?”她镇定地看着他,撇撇嘴角,“可惜,我不能如你的愿了,正像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本不属于年氏一族的至亲血缘,现在,触犯皇上的人是我,罪责自然不必延伸到旁人身上!”
“旁人?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直接说年羹尧,又何妨呢?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小蝶不说话,死死咬住双唇。
看了眼她一脸戒备的模样,胤禛心中更气。“到了现在,你还是要选择这个叛逆,而舍弃朕吗?甚至,宁愿为了他,而担下所有的罪责,为了他,不惜以身试法,与朕至死抵抗?你……你……就这么爱他?”
小蝶仍然不说话。可是,她那副坚持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胤禛气极,忽然瞥见了掉在地上从锦盒中摔落出来的那柄匕首。这柄匕首在江南扬州古城那夜带给他的记忆瞬间来袭。两年前的那一夜,十四差一点,就捏着这匕首斩杀掉年羹尧。若不是当时自己及时赶到,年羹尧早化作了厉鬼。后来,因为要处理太后的丧事,胤禛不得已暂时和十四表面和解,双双扮作孝顺的儿子在群臣面前服丧尽孝。这柄匕首也交还给了十四。此时此刻,再见此物,当真是恨从心中来。转动眼珠,胤禛有了主意,怒目转过身,朝身后的女人冷冷地开口,
“捡起匕首!或许,只有用你的血,才能化解掉朕心中的愤怒!”
小蝶听了,竟是果然朝这边方向走来。胤禛看着她不疾不徐弯下腰,在长草丛中找到匕首,紧紧地捏在了手中。
、CHAP120 忘不掉
没有言语能准确形容年羹尧此刻的心情。此时,斜靠在躺椅上的他像个散了架的木偶,胳膊懒懒地搁置在躺椅的扶手上,双腿则敲在一张檀木小几上微微晃动。明媚的大太阳正透着窗缝儿照在他头顶,七彩的光圈成为他眯起眼缝中唯一的风景。
晒了半个时辰太阳的他嫌热,又让府中的年禄送来一碗冰镇莲子羹,坐在椅上,捏着小勺正慢品着,冷不防不远处传来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将军,好悠闲哪!”
年羹尧闻声推开窗户,巴尔烈那张宽阔的脸庞便映入眼帘。
“呵呵呵,什么风把咱们的巡抚大人给吹来了?怎么也没个人通传一下?呵呵,年某府上的凌乱真叫巡抚大人见笑了。”
说话间,年禄喘着粗气跑了过来,讪讪看了眼主子拉长下来的脸,朝巴尔烈恭敬地打了个千,领着门口的一个小厮以上茶为借口,匆匆退了下去。
“巡抚大人什么时候到京的?”一直等到小厮给巴尔烈奉上茶复又退下,靠在椅背上年羹尧的才缓缓发出声音。
看着打从自己进来就没挪动过身体的男人,一股极端的不快涌上巴尔烈的心头。本来,按照朝廷官阶划分上说,西北大将军的头衔的确要比自己高出一阶,以权势压人,素来是大官显贵之流的通病,算不得什么。绝非酸儒气量的巴尔烈见怪不怪,早习以为常。但如年羹尧这般安然接受自己跪拜,连动也不动一下的大官,却是为数不多。礼节上该尽的一些表面文章,在这位四川巡抚看来,还是必不可少的。想到这里,巴尔烈便更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难受。也不待寒暄几句,当即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大将军,卑职今天来,是受人之托,为的是想咨询一下大将军对和田矿藏之事的些许意见……”
和田矿藏?年羹尧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转动眼珠,一边舀着莲子羹喝着,一边打量了下巴尔烈黑胖的脸颊以及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一时间琢磨不出他真实的来意,遂在嘴边闷声应和着,等待他的下文。
“其实是这样的……这事儿其实也是和大将军您沾染上关系……半年后就是您与五公主(雍正之妹,方不染之遗孀。实乃前朝康熙之五公主。后雍正朝仍以惯例相称。)的婚期,礼部正预备着按照皇上钦定的礼单为公主筹措全国各地的珍宝……为这事,听说皇上特地在朝堂之上讨论过,说是宁可自己节俭些,也要帮五公主与大将军您的婚礼办得隆重喜庆……满朝文武为此莫不称道……时人更是可以借此看出皇上对五公主对大将军您的眷顾之情……因此,礼部对于皇上礼单上的定额便更不敢怠慢……有南海的珊瑚、东岳的灵芝、北边番邦进贡的貂皮……更还有和田特产的稀世玉佩……”
巴尔烈话刚说到这儿,就被年羹尧一个手势打断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下边的话虽没说,但未言明的意思他已全了然于心,又何必赘言徒费口舌呢?
巴尔烈盯了眼年羹尧略作沉思的模样,又急忙补充了一句,道:“大将军,其实卑职也是前天刚刚到的京城,之前对于这件事根本丝毫并不知情。您知道,和田矿藏开挖的权限早辗转交由您大将军直接管辖,卑职丝毫不敢过问。但此次回京,确实受了故人所托,想借由卑职素来交好于大将军的关系,私下里向大将军咨询此事,其中的情非得已,稍涉逾越之情,还请大将军见谅。”
哼。年羹尧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声音,“什么故人?巡抚大人你的故人是谁,京城方圆数百里的大小官员,谁人不知?又何必故作哑谜?不过,巡抚大人若是想借着这位故人的名号出来吓人,那么我可要老实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京城里的人害怕他十三爷,可是,嘿嘿……”
冷笑后省略掉的意思立即被巴尔烈领会。登时,他气得火冒三丈。出身骁骑营行伍出身的他虽和年羹尧同样属于武职,但两人本质不同。巴尔烈虽然说得上机智(关于这点,可以从在四川巡抚府邸他故意输给十四佯装受伤的事件看出端倪),但骨子里仍是个军人。是军人就懂得服从。因此,他服从于朝廷代、表也是他好友十三允祥的命令,来到了年府这里办差;若说巴尔烈算得上清朝武职人员尽忠的一个范本的话,那么年羹尧就算得上是个变异了。逐渐膨胀起来的欲念已让这个昔日从雍亲王府邸走出的门人完全改变。若给巴尔烈的机智打七十分的话,那么他年羹尧的狡猾程度则至少要翻十倍。虽作为武职人员被雍正一路扶持至今,但本质上,服从两个字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别说地方各处的巡抚要员给他的建议劝慰他全不理会,就连有时雍正亲笔写给他的信件他有时也懒得回复。两年来叫年小蝶度日如年的日子对他而言,却是眨眼即过,快活不已的。
自从雍正在天坛祭祀,正式当着皇亲国戚、文武众臣授予他二等忠禄侯以来,溜须拍马,巴结谄媚之言在他耳边筑起了厚厚的老茧;奇珍异宝,黄金白银之物在他府邸的一间空房内堆起了高高的城墙。由此,沾着蜜糖的如隐形蛛丝般的密网逐渐把他围绕,让他从开始的不习惯演变到后来的欲罢不能,用数不清、道不尽的种种诱惑刺激起他逐渐不可收拾的欲望,最终令他发展到了现在眼红头热、是非不明的地步。
巴尔烈气完,脸上已经变了色。“呼”地一下从年羹尧对面站起,瞪着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凶巴巴道,“大将军说话可须谨慎……再怎么说……此处毕竟不是您在西北的大营!”
“哐当”一声,喝了一半的莲子羹的碗勺被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年禄听到声音往书房探头望了望,瞅了眼主子乌云密布的脸孔,立即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一阵午后的热呼呼的微风扑面,忽然,巴尔烈听到屋外响起了一阵秋蝉急切的嘶鸣。
接下来,屋子有的只是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与外边温度截然相反的声音才又响起。年羹尧冷冷地开了口。他朝巴尔烈道,“回去告诉十三爷,有事要他直接来找我!别找个奴才在中间传播是非!”
巴尔烈听得脸都气紫了。一句话说不出。瞪着一双小眼睛把年羹尧看了足足一刻钟,末了,跺着脚上的羊皮靴子,也不打招呼,不行礼,转身摔门而出。
“年禄,再端碗莲子羹来!”跷起二郎腿,年羹尧听着仆人靠近跟前收拾地上碎碗的声音,他重新靠倒在躺椅上,闭上双眼没多久,耳边的清净又被随身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