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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雁君心里清楚,偏就是不说,看到凌闲云明明都把感情摆在了脸上,还要做出掩掩藏藏的样子,竟觉可爱。
过了会儿,凌闲云没听见桃雁君吱声,不由得偷眼望了过去,却正撞上桃雁君看着他的目光,吓了一跳,想要移开眼,可又哪里移得开,桃雁君的眼睛里含着盈盈笑意,竟比那三月桃花还要绚烂夺目。
回想起来,自打把桃雁君从桃源里救了回来,桃雁君就一直是沉静的,沉静得让凌闲云隐隐不安,他想不通,为什么桃雁君从不问起裴清的情况,被人暗害了,也不见桃雁君有半点追查的意思,有好几次,他都几乎想说出裴清被软禁在桓侯府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凌闲云不知道自己这条命什么时候会被老天爷收回去,他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多留桃雁君一些时间,他甚至不敢让桃雁君知道他心里有多么喜欢他,他把他的“无私”奉献给了楚国,而把“自私”用在了桃雁君的身上。
自从桃雁君醒过来后,凌闲云的心里就充满负疚的情绪,尤其是看到桃雁君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只在府里散散步,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让凌闲云的“自私”得已长久的持续下去,可也一点点的增加了他的负疚。这份负疚的日渐积累,在柳芫卿这个因素的刺激下,最终造成了凌闲云躲到别院去的举动。
总而言之,也就是说这些日子来,凌闲云眼里的桃雁君是沉静的,似乎还带了几分沉郁,即使偶尔笑一下,也只是浅浅地,仿佛是为了让别人宽心才那么勉强地笑一下。而此时此刻,桃雁君眼里的笑意却是浓郁的,那从眼底逐渐蔓延到整个脸上的笑容,吸引了凌闲云全部的心神,他的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桃雁君的笑容。
“大人……”
“先生……”
秋儿和冬儿同时响的两声呼唤,将凌闲云从痴迷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发觉桃雁君仍在冲他笑,只觉得一股热气冲上了脸,赶紧轻咳一声,道:“莲花糕来了,茶水也来了,我们边吃边聊。”
那边,冬儿一边端上热茶,一边偷偷瞧着凌闲云,满眼疑惑,不知自家大人的脸为什么这么红。还是秋儿年纪稍大一点,比较知事,将点心茶水都放下后,拉着冬儿退出了屋子。两个丫环都走了,又思及桃雁君的眼睛不好,凌闲云脸上的热气这才稍有减缓。
凌闲云晕晕忽忽地跟着秋儿走,脑袋里全都是桃雁君最后说的一句话,“想要我留下下,你把身体养好再说”,反复琢磨着,然后,他咧开了嘴傻笑,雁君没有一口回绝,如果他把身体养好了,是不是雁君就有可能会留下来?若是他能活过三年,雁君是不是就会陪他三年,若是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健健康康,雁君是否就会陪他一辈子?如果说以前凌闲云还对自己的生死不以为意,这一刻他倒强烈希望自己真的能长命百岁。
有了这层念想,不用秋儿端出温总管的大架,凌闲云便乖乖地躺了下来,抱着薄被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候已经近黄昏,秋儿进来伺候他梳洗,他倒先催着秋儿去煮了碗药膳,这是燕郎中给他配的调理方子,以前他总是味道不够好,能不吃就不吃,这会儿有了桃雁君那一句话,他心里就跟装了蜜似的,甜着呢,吃那药膳也就不觉得味道不好了。若能让雁君陪他一辈子,别说是药膳,就是黄莲,他也愿意一天照着三顿吃。
秋儿被自家大人反常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暗自嘀咕着大人这是转了性了,虽然奇怪,眼见着大人主动要吃药膳,她心中也高兴,赶紧就跑去弄了。
凌闲云一个人在屋里整了整衣裳,又想着桃雁君来,跑到门口就往桃雁君的住处张望,没望见桃雁君,倒是发现西坠的太阳将天边的云彩煊染得一片金红,云彩下,青山如黛,绿水长流,当真是美不胜收的一幅景致,当下兴致高昂,也不等秋儿的药膳了,径自跑到桃雁君那里。
“雁君……雁君……我们去看夕阳……”
屋里没人,凌闲云愣在那里,雁君去哪里了?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坐下来,便有下人来报:“大人,楚桃先生派人传话来,请大人用过药膳后,到半山亭一坐,共赏夕阳。”
“真的?”凌闲云蓦地跳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头竟是陶醉地想,原来雁君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果真是心有灵犀……嘿嘿嘿……
那下人没见过这么激动兴奋的大人,吓了一跳,一愣一愣地道:“自是真的,楚桃先生已经在半山亭中等候大人……”
“药膳……药膳在哪里,秋儿还没弄好么?”打断了那下人的话,凌闲云高声道,旋即跑出去寻秋儿,那下人连忙跟了出来,仍旧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一阵小小的鸡飞狗跳后,凌闲云终于带着秋儿往半山亭走去,可怜的是那些被他留下来的下人及护卫们,一个个揉着眼睛,直怀疑刚才那个从秋儿手里抢过药膳也不管烫不烫三口两口就扒进肚子里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们跟随数年的大人。什么时候他们的大人,变得这般活蹦乱跳了?
还没到半山亭,就看到几个做下人打扮的凌府护卫,散布在半山亭四周,将一些同样想上半山亭看夕阳的文人士子给拦了下来,这些人自然就是温总管派来保护桃雁君的护卫,凌闲云看他们尽职得很,心里也高兴,思量着回头让温总管好好赏他们。
正在这时,有一帮人似乎对于有人独霸半山亭的行为很不满意,跟两个护卫吵了起来,那两个护卫这时已经看到凌闲云过来,怕闹起来惊扰到他,赶紧出示凌府的腰牌,那帮人中显然有人认得凌府腰牌,悻悻地往回走,跟凌闲云正好擦肩而过,走没多远,其中一人突然转咦一声,回过头来又看了凌闲云几眼,似乎认出了他。
凌闲云此时一心想到桃雁君身边去,哪里注意到周围,那人明显犹豫了些会儿,好像觉得现在不是打扰凌闲云的时候,才转身走了。
“雁君……”
上了半山亭,凌闲云一眼就看到沐浴在夕阳残辉下的桃雁君,浅黄色的稠衣被映成了金红色,发梢及半边脸孔都闪耀着光辉。
“闲云……”桃雁君侧过脸,对着凌闲云微微一笑。
笑如春风,满山桃开,世间美景,莫过于此。闭了闭眼,眨去满目的眩晕,凌闲云走了过去,坐定。
“真美……”无意识地低喃。
桃雁君听到了,手指轻轻摩搓着下巴,挑起眉故意问道:“我……还是夕阳?”
凌闲云失笑:“自然是夕阳……”说到这里语声一顿,像是想起什么,呵呵笑了起来。
“笑什么?”桃雁君眼见凌闲云的笑眼里透着一抹孩子气,不由奇问。
“小时候,爹和娘总不肯让我看夕阳,只因我身体弱,别家孩子在外面玩的时候,我只能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花草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太阳便往西边落,有一回我从书上看到日暮西山这个词,便对着夕阳念,反反复复念了几十遍,还拿笔写,写了足足上百遍,爹娘看到了,吓得要死,觉得这个词大不吉利,怕我真的像将坠的夕阳一般,一命呜呼了,从此就不准我写这四个字,也不许我趴在窗边看夕阳。”
说着,凌闲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爹和娘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弯起了唇角,其实当年他不过是想把这四个字练好,写得好看些而已。
“令尊令堂为了你的身体,怕是费尽了心血吧。”桃雁君望着夕阳,想像着凌闲云所说的情景,仿佛能见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温馨。
“是啊,所以我在喝药的时候,总是告诉自己,为了爹娘,为了不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定要把这么苦的药都喝完,一定要活得好好的……”说到这里,凌闲云咂了咂舌,苦起了脸道,“到现在我都觉得嘴里是苦的,天知道,我最怕苦了。”
“呵呵,这么怕苦,那令尊令堂为了让喝药,定是挖空了脑袋。”
凌闲云摇头道:“雁君这可看低我了,我可是孝顺的人,才不让爹娘为我忧上加忧,我这个身体已经让他们费了无数心神,怎么能为喝药的事再让他们烦心。”
“父母慈爱,人子孝顺……”桃雁君低喃着,竟有片刻的失神。
“雁君……雁君?”发觉桃雁君的失神,凌闲云连叫了几声,“雁君,你怎么了?”
桃雁君倏地回神,望着凌闲云,眼里竟闪过一抹羡慕。
“闲云……”
“嗯?”
“你啊……有些地方,真教人嫉妒!”
“啊?”
凌闲云让桃雁君一句嫉妒弄得满头雾水,仔仔细细地想了好久,才犹疑不定道:“雁君,我有什么地方可教你嫉妒?”
相似的出身,同为士族子弟,却是朝野之别,若说桃雁君嫉妒他的高官厚禄,显然不可能,反倒是他对桃雁君抛却了家族责任后的自由自在羡慕得紧。
桃雁君不答,却转过话题道:“闲云,听说令尊令堂是病逝?”壮年病逝,只怕是为了凌闲云的身体而耗去太多心血吧。
凌闲云果真神色一黯,缓缓道:“爹和娘感情向来极好,我的体质像了爹,只是比爹还要严重几分,爹把寻来的好药都给了我,他自己却……娘在爹过逝后,不到一年,也抑郁而终。”
说到这里,他仰起头,望向远方,青山绿水,天高云低,有归鸟投林。
“我本名凌云,爹为我起名时便希望我长大能遂凌云之志,周岁那年,有术士来相面,说我命贵而寿短,朝堂之上终非安身之所,若要延命,须效仿闲云野鹤,又言道,凌云之名大是不宜,长到十八岁上,必克我命,既是闲云野鹤之命相,理当从中择二字为名以护我命,野鹤失之孤犷,不如闲云二字娴静,所以为我改名为闲云。爹本还有些不信,只当术士虚言诓财,谁知晓我自小到大就病痛不离,到十八岁那年更是几乎一命呜呼,爹四处求医无果,只得祭天祀地,焚香供牲,将我改名为闲云。
改名三日之后,燕郎中便寻上门来,将我治好。自此之后,至爹娘过逝的几年中,我的身体便健康得多,几乎再无病痛。爹这才真的信了术士之言,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