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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得睁开眼睛。
还好是梦。
身后的人沉沉睡着,我也仍然困意朦胧,但再闭了一会儿眼睛后,还是轻轻地下了床,打开房门。
现在是下半夜,走廊四下无人。
我走到另一端,推开他原来卧室的房门。
只有从这里的阳台看下去,才可以把整个屋外的守备纳入眼底。
我摸黑从屋里走向阳台。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能看到房间里大致的轮廓,这卧室里的陈设,果然还和原来一样,但似乎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同。
不过我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我也不感兴趣。
慢慢走到阳台,藏身在靠近门,左翼的短墙下,从中间的栏杆往外望。
现在大约刚过三点半钟,天还没亮,他家的这个地方,照不到不远处城市里的灯火,但是下面小径的路灯发出的莹白幽静的光芒,使我可以把屋子之外、围墙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大门旁边的门卫室亮着灯,每晚临睡前,那里的灯总会亮起,应该有人整夜值班。
看了不久,我发现从大概三点四十到四点,有保镖牵着狗从狗舍那边出来,经过大门,再从花园旁边绕回去巡逻。
之后一直到四点半过后,又有人牵狗出来一趟。
看来他们是一个小时巡逻一次。
第二次巡逻的人在途中,还和大门门卫打了个招呼,大门那里应该是一直有人醒着看守。
我再仔细地看了看门卫室和它附近,然后猫着腰悄悄从阳台退回房间。
我出来得已经够久,现在要尽快地回那间卧室去。
不过,不论怎么着急要回去,我也必须保持镇定。
忙中易出错,我必须小心谨慎。
摸黑一步步走到卧室中间,接下来可以直接走到门口,我站住,呼出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刚才在阳台观望,退回房间,我一直都尽量屏住呼吸,这样可以使自己留意周围,不碰到什么、踩到什么,引出动静。
刚调整好呼吸,准备举步向前,对面的门突然“喀哒”一声,门锁被扭开了。
我一惊。
是谁?是人是鬼?
披着一件衣服出现在门口的,是他。
一惊之余,我不意外。
不过我不知道,他来做什么?是从我下床起就醒了,等我出来,然后一直在后面跟踪我;还是突然发现我不在床上,找我找到这里?
无论哪种,他都可以很轻易地猜到我来这里的原因。
怎么办好?
只好什么也不做,看他怎么说。
他往屋里看了几眼,找到黑暗中站立着的我。
“就知道跑到这里来了。”男中音沉沉地说,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听不出话中的情绪。
我不答,亦不动。
“你要看,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看不清楚。”他低声又说。
隐隐觉得他仿佛不是指我偷看守备的意思,不然他不会这么平静。
但,也许是因为他最近风格变了,对付起我来,比以前更加游刃有余。
正想着他到底什么意思,他突然伸手,按了墙上的电灯开关:“这样看吧,我陪你。”
你要陪我看怎么从你这里逃出去?
那还真是叫人意外。
我很快适应了柔和的光线,看向他。
他走过来,展开手上拿的东西——一件衣服,把它披到我身后,声音柔和地说:“冷气大,手伸出来。”
我没有理他,他贴近过来,动作轻柔,但还是难免有些笨手笨脚地把一只衣袖套进我手里,开始往上拉。
我不想和他僵持,也不喜欢别人服侍穿衣,于是伸了伸手,配合地套上那只衣袖,再自己伸手套上另外一只,穿上这件外衣。
他笑了笑,帮我拉扯了一下皱在一起的地方,亲昵地问:“还冷不冷?”
我不答,他伸手牵了我的手,又说:“知道你好奇心重,会一个人跑来看看,来,我们开了灯一起看。”
我缓缓松了口气。
他原来以为我只是来看他这间卧室。
看来他没有发现,我真正的目的。
“和原来一样,也和那边一样,”他握住我的手,眼睛环视整个房间,示意我也跟着他一起看,“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的卧室。”
我没有跟着看,对他不予配合。
即使是装,我也装不出对他的卧室有什么兴趣。
如果单纯地看构造,同样的陈设,我每天都看。
如果要再联想的话,我受不了。
这张床,这块地毯,这个床头柜,这张桌子,这台衣柜,这张沙发。
我一年的活动范围,我一年不堪的活动范围。
本来我进到这里,并不想想起,我只是经过这个卧室,去了阳台,又速速退回。
这个人偏要唤起我的记忆。
他难道不知道在这里,我无可避免地会回想起当日的种种羞辱,平时刻意不去想起的恨意会排山倒海地涌出?
不错,我现在即使恨他恨到无以复加,这时的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让他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但让我恨他,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他见我脸色发白,拉着我,要在旁边的床上坐下。
我大力推开他。
这张床,一个又一个恐怖的记忆扑面而来,旁边的床头柜,我曾趴在上面,让他从后面进入,施暴凌虐。
我不忍坐,不忍看。
太过不堪。
他踉跄两步站住,回头看我。
我怒视他。
过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意思,瞪他也不能瞪出两个洞来,我收回目光,侧头看窗外。
他目光一紧,身形朝我动了动。
我退后一步,盯住他,摆出应战姿势。
他笑,低低举起双手,安抚我:“我不过来。”
我还是警惕地看他。
“我怎么会过来打你。”他示意我放松,仍然笑着,轻声说:“我们就这样站着说话好不好?”
我维持着防御的姿势,静静站立着不动。
他还是微笑,不再劝说,环顾一眼房间,再看向我,极真诚的样子:“我可以把这房间重新装修,修成别的样子,但不是现在。”
说完殷切地看我。
我觉得愤怒。
你可以?你可以但是你不做,说什么“不是现在”,是不是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你才动手?
不过,你的屋子,你动不动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爱修不修。
就算我是觉得看到了碍眼,我也不至于要答应你的条件,让你翻修这间屋子。
若我那样做,那才真是笑话。
你做梦。
他笑了笑,趁我不备,过来拉我的手。
我甩他的手,他紧紧握住,顺手抓住我另一只手:“不闹不闹,你没懂我的意思。”
谁和你闹,谁要懂你的意思?
不过听听也无妨,我没有动,等他的下文。
等了半天,他说:“以后你会知道。”
我蓦地失去了兴趣。
故弄玄虚,你爱把你的房子怎样是你的事。
他沉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握着我的手,领我参观这房间。
他没有说话,只把我往几个地方领过去。
看了几处,我总算看出来了,有五六件家具上,都放着相框,上面都是我的照片。
原来刚才进到这屋子,觉得怪异的地方,就是这几个相框。
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我原来的照片,我家房子已被卖出,买下的不是他。
他走到床头柜那里,把一个扑倒放着的相框拿起来,上面是我和他的照片。
唯一的一张。
我和他都不怎么喜欢照相,那张是和他一起在外面时,被别人要求帮忙照相,作为回馈,别人给我和他拍了一张。
拍立得,立时可取,当时的确是他收着这张照。
他向我笑笑,解释那扑倒放着的相框:“前些日子来看过,睡之前顺手把它扣在柜子上,没来得及放好。”
似乎是说的他在之前,有一阵一个人睡的事,他那时说他睡的是这间房间。
我看看其余相框。
他扫了它们一眼,低声缓缓地说:“花很大劲才拿到,你没回来前,我隔几天就要来看一看。”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不理他。
“你回来之后,偶尔也会来看看,”他倾身过来看我,“每次你不说话,觉得闷,就过来看一下,照片上你总笑着。”
我照样不说话,他仍然笑,拉着我出门:“本来还想和你说点别的,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先回去睡觉吧。”
这次有惊无险地渡过,我更加小心,很快地,机会来到。
他出去参加一个社交酒会,带了一群保镖过去。
他之前有什么应酬,都会在午夜前回来,但这次,似乎是他关系密切,且不能得罪的某世伯女儿的成人礼,也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是候选人之一,从以前起,就不单只奶奶欣赏他。
看得出他对这次活动很重视,我不关心他是否想雀屏中选,只是,这次酒会他必须去,且轻易不得离开,这对我有好处。
他还带走了保镖,宅子里也有一些佣人被借去酒会那边帮忙,屋里剩下的人少之又少。
对我来说,这就叫“如有神助。”
从他在吃晚饭时告诉我,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位老伯的女公子我以前也有所耳闻,的确是今年的这个时节满18岁,依她老来得女的父亲的财势和性格,不做这一场大型相亲才叫奇怪。
保镖,他的保镖其实也不单是用来对付我,看管我只是附带,他到今时今日,有这些保镖看家护院,出门前呼后拥,是理所当然。
况且相亲大会上随身跟着人,和别的候选人打起来,才不至于吃亏。
我的思路岔了岔,去想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不过很快回到正途。
借佣人,也的确是那老伯的习惯,以前还向我家借过,说是不习惯外人。
这样的酒会,对他反正总会有,没有这次也有下次。
应该不是陷阱。
即使是陷阱,也难得来这么一次机会。
如果我什么行动也不做,永远也逃不出去,做了,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被他抓回来,也不会比现在糟到哪里去。
逃出去,就有久违的自由,现在唯一吸引我的东西。
13
他走后,我在人陪同下散过步,回到二楼。
扭亮台灯,在书桌前摆了一本书后,我开始收拾行李。
隔不久有人敲门送水果,我迅速把皮箱放好,回到书桌前坐着,再叫“进来。”
边吃水果边收拾,第二次有人敲门,我坐回书桌,并把书翻个十几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