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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很适合这里的工作。”
“可是,这以前我也跟你谈过,你这么个干法,别的护士怎么办?大家都说,我们再怎么干,也绝对赶不上久坂优希!患者们都拿你当标准,把别的护士都当成不合格的护士。”
“您可别这么想。我也经常挨患者骂呢。不行!讨厌!你滚!没少挨骂。”
“那是把你当妈妈,跟你撒娇呢。他们是想回到幼年时代,寻找母爱呀。他们在别的护士面前,准不会撒娇。”
输液瓶里的药液输完了。内田女士为优希拔掉针头,接着说:“我也是觉得你好欺负,让你加班加点的。这回可知道了,你也不是铁打的。”
优希接过脱脂棉,按在左臂的针眼上:“看您说的,什么叫好欺负呀。我只不过是想做一个对患者有用的人。”
内田女士叹了口气,亲切地看着优希:“对你这种工作狂说罢手也没用。不过你总得遵守作息时间吧。到了下班时间,就算工作忙,也得回家休息。这是命令。”
“知道了。”优希答应着站了起来。
隔在护士值班室和休息室之间的帘子被拉开一条缝,一个见习护士探进头来:“对不起,久坂护士长助理,您的电话,外线。”
“谁?”优希问道。
见习护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总机转过来的。只说是您的电话,我没问是谁的电话,好像是一位男士。”
内田女士大大咧咧地开着玩笑:“偶然赴个约会什么的挺好的。”
“谁约我呀?”
“放射科、麻醉科都有你的追求者。你呀,人见人爱!”
“那您可得给我介绍一个!”优希说完逃也似的跑出护士值班室。
优希拿起放在桌上的听筒:“喂,哪位?”
对方一声不吭,啪地把电话挂断了。
优希莫名其妙的神色引起了内田女士的注意:“怎么了?”
优希放回听筒:“打错了。”
“不会吧。特地通过总机转来的,指名道姓地说找你,怎么会是打错了呢?以前不是也有过这样的事吗?”
优希点点头:“是不是同一个人,我说不好。您不在的时候也有过好几次。”
“这么说还不少?”
“大约两个月一次吧。”
内田女士双眉紧锁。
一种难言的羞耻感涌上优希心头:“每次接到这种电话,都觉得好恶心的。可是事后什么都没有。你刚把它忘掉,又打来了。冷静下来想想,两个月左右才来一次,随它去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到咱们医院工作就开始了。”
“那么早就开始了?有线索吗?”
“没有。也许真的是打错了。”
“没那么简单吧。是不是有人盯你的梢?”
“不可能。”
“你不会是当了第三者,招惹了元配夫人吧?”
“您……”优希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内田女士笑了:“大家都清楚你的为人,相信你不会做什么离谱的事。不管怎么说要注意。干我们这一行的,自己的异常情绪影响了患者就不好了。”
“这个我懂。”优希回到休息室,整好沙发,准备回家。
从护士值班室传来内田女士的声音:“今天后夜班有人突然请假,谁能顶替一下。”
听不到一个人出声,优希便从休息室走了出来:“晚上我来吧。”
内田女士和护士们转过身看着优希,全都愣住了。
优希举起右臂,做了一个表现自己很有力量的手势:“没关系的,看,完全恢复了!”
优希在医院前边坐上公共汽车,到南武线的鹿岛田站换乘电车回家。
从川崎开往立川的南武线电车正赶上高峰,十分拥挤。优希在武藏小杉站下车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早上的小雪经过一整天阳光的融化,踪迹皆无。穿过车站前边热闹的商业街,走进居民区,顺着一条街灯稀疏的小路南行15分钟,是一片大约20年前建设整齐划一的住宅。
从狭窄的小路两旁排列着的房子的外表,可以看出主人对生活热心的程度。大多数人家的阳台上摆着花盆,花盆种着耐寒植物,可见他们在欣然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有些人家大门前的空地上种着山茶花一类的树木,红花粉花含苞待放。
可是,小路尽头一座门牌上写着“久坂”的房子周围,不用说是一盆花,就连一件显示这座房子里有人住的生活用品都没有。
优希的母亲不喜欢装饰品。跟四周流光溢彩的环境相比,这里显得毫无生机。
“哎,这不是优希吗?回来啦?”出来取晚报的邻家主妇亲热地跟优希打招呼。
优希也热情地说:“冈部太太的山茶花真漂亮,已经在开花了。冈部太太的花是我们的报春花啊!”
年近60的邻家主妇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山茶花:“花这东西有良心,从来不辜负你的培育。我家那几个孩子要是能跟花似的这么有良心就好了。”
优希苦笑了一下:“看您说的。我们家什么都不种,看着您家这么漂亮的花,可羡慕了。”
邻家主妇摇了摇拿着晚报的手:“孩子们都成家单过了,我也就这么点儿乐趣。要说羡慕,你妈才叫人羡慕呢。孩子们个个有出息,你弟弟聪志,当上检察官了!”
“那算什么呀,只不过是在司法研修所进修的时候,偶然被检察厅的老师看上了。”
“优秀嘛。你妈肩上的重担总算卸下来了,可以喘口气了。接着就是咱们优希的婚事了。怎么样?对象找好了吧?是个医生?”
“连影子都没有呢。”
“又哄我!”
“真的,真的没有。”
“什么?这么漂亮的姑娘,性格又这么好。要是再打扮得更像个女娃,那就没挑儿了!”
优希顺着邻家主妇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戴。厚厚的防寒夹克,朴素的牛仔裤。上身还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换,下身一年四季不是牛仔裤就是西装裤。裙子是一天都没穿过,出现在正式场合的时候,最讲究也就是一身套装,那种长裤套装。
“一年到头穿得像个男娃,这么好的身材,要是穿上一条超短裙,男娃还不得排成大队呀。”
“您可真会开玩笑。”
“工作当然重要,不过,女人家,还是得结婚生孩子。要我说啊,女人得到真正的幸福,那是在结婚生孩子以后。”
优希做了个鬼脸:“我呀,把这个女字儿扔了它!”
“又来了不是。可得让你妈早点儿放心啊!”
“我妈,有聪志呢。”
“看你妈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有时候还一个人悄悄儿哭呢。不快点儿让你妈抱上孙子的话……”
“那是聪志的事儿。”优希爽朗地回答说。
就在这时,从优希家里传出一声怒吼:“你管不着!”好像是谁跟谁在吵架。“我早就是大人了!”又是一声吼,接着是玻璃制品被摔碎的声音。
优希对邻家主妇说了声“对不起”,急忙跑回家去。
大门是虚掩着的。优希推门而入,朝里边喊道:“吵什么呀,邻居都听见了!”
右侧房间里走出一个高个子青年,看都没看优希一眼,抓住扶手就要上楼。
“聪志!”优希严厉地喝住了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
聪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前额长长的头发之间,露出一双忧郁的双眼皮儿的大眼睛,聪志面无表情地看着优希。小伙子长得端端正正,可是那斜着眼睛挖苦人的样子,给人一种傲慢无礼的印象。聪志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径自上了二楼。
优希脱掉鞋子,走进右侧房间。这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起居室。矮桌下铺着电热毯,除了衣柜、佛盒、电视等生活必需品以外,没有一件装饰性家具。这里也兼作母亲志穗的卧室。
母亲不在。跟这个房间连在一起的是一个兼充餐厅的厨房,志穗在厨房的地上蹲着呢。穿着廉价的裙子和罩衫,套着一件灰色的对襟毛衣。弱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正往旧报纸上收拾着玻璃花瓶的碎片。
“妈……”优希要走上前去帮忙。
“别过来!”志穗严厉地制止了优希,“别把你的手划破了。呆在那边儿别动。”志穗虽然语气温和下来了,还是看都不看优希一眼,低着头继续往旧报纸上收拾碎玻璃。
优希的幼儿园和小学时代,母亲一直是优希的同学们仰慕的对象。被优希继承了的黑眼睛,总是水汪汪的,配上一头飘逸的长发,连优希这些小孩子都觉得美若天仙。可是现在呢,刚刚54岁的志穗,令人自豪的长发剪得短短的,而且多半变白了。
优希曾多次劝母亲染发。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不但不化妆,出门连口红都不涂了。由于进入了更年期,面部表情一天比一天忧郁,一天比一天灰暗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几岁。
优希看着母亲僵直的后背,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和悲伤感涌上心头,她尽量压低声音对母亲说:“您跟聪志吵架的声音在外边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志穗好像没听见优希的问话,冷冷地说:“别在那儿傻站着了,把吸尘器拿来。”
优希把一直背在肩上的包放在居室里,从壁橱里取出吸尘器:“花瓶是谁摔的?”
“不是故意的。”志穗接过吸尘器,开始清除地板上的玻璃碴。
优希用旧报纸把玻璃片包好,放进非可燃性垃圾袋里。
志穗关掉吸尘器,神情呆滞:“检察官,不当了。”
优希回头看着母亲:“您是说聪志?”
志穗点了点头。
优希感到迷惑不解:“检察厅不是已经内定了吗?莫非又不要他了?”
志穗把吸尘器放回原处,有气无力地坐在矮桌边:“他自己拒绝了人家。”
优希追到居室,站在母亲身边:“为什么?”
“这个孽障,他不说呀!”
“拒绝了,今后打算怎么办?”
“说了,当律师。”
优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