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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是孩子-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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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一郎调整了一下水杯的角度,想再让母亲喝点儿,母亲摆摆手,意思是不喝了。笙一郎放好水杯,安排母亲躺好。母亲满意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笙一郎看着母亲的脸,也困得熬不住,双手趴在母亲的床上,头枕在胳膊上打起瞌睡来。
  可是他睡不着,眼前晃动着母亲年轻时的面影。浓妆艳抹,穿着鲜红的超短裙,身上的香水味儿刺鼻的母亲。扔下笙一郎差点儿把他饿死,自己却悠然自得的母亲。被男人甩了以后喝醉了回来,抱住笙一郎说着:“原谅我,妈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敢找男人了”,眼泪濡湿了笙一郎的小脸的母亲。
  麻理子发誓再也不找男人的时候,正是笙一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他还没去双海儿童医院住院。不用说,笙一郎并没有相信母亲的誓言。但是母亲很认真说了好几次,事实上也是过了三个月她都没找男人。
  笙一郎准备相信母亲了。母亲31岁生日那天,笙一郎想送给母亲一件生日礼物。因为没有钱,他就到公园里,到山上去采野花,为此他逃了一天学,从早晨采到傍晚,采来大人的双手都掐不住的那么一大把野花。
  到学校附近的文具店里偷来玻璃纸把花包好,又从女同学那里抢来一根发带束好,自以为是天底下最好的花束。
  想像着母亲满意的笑脸,笙一郎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还以为母亲已经做了一大堆好吃的正在家里等着他呢,谁知家里连母亲的影子都没有。屋子里黑乎乎的,矮桌上放着一万日元,连张字条都没留。
  笙一郎三天没出家门,每天都在盼着母亲回来。结果呢,直到那一大束野花枯萎了,腐烂发臭了,母亲还是没有回来。此后不久,笙一郎就被送到双海儿童医院去了。
  气愤、恼怒、憎恨,挡不住对年轻时的母亲的怀念。笙一郎咬着床单,听着母亲那怪里怪气的鼾声,无声地哭了。
  


  4

  
  梁平眼前,一个女人在抽烟。
  在川崎站开往横滨方向的站台上,他看见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红色运动衫的二十五六岁的长发女人,带着一个满脸倦意的五岁左右的男孩子,并排坐在长凳上,猛烈地抽着烟。梁平从小就讨厌那些抽烟的年轻母亲。每当看到这种女人抽烟,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学四五年级时,一个抽着烟的年轻的陌生女人打过他。所以,他一见到抽烟的年轻女人就惊恐万状,甚至昏过去。
  11岁的时候在双海儿童医院住院时,他想改变自己这种过敏状态,自己也试着抽过烟。出院后虽然能够控制自己,避免冲动,但还是看不了年轻女人抽烟。不是扭过脸去不看,就是躲得远远的。当了警察以后,探听情况时遇到抽烟的年轻女人,他就低着头,精力集中在对方说的事情上。
  可是现在呢,不知为什么,梁平的眼睛离不开坐在长凳上抽烟的这个年轻女人。燃着的香烟发出吱吱的声音,让他感到震耳欲聋,烟油子的味道从鼻孔直钻到脑子里去,红色的烟头,似乎就要燃起熊熊大火……
  梁平晃晃荡荡地朝母女二人走过去。电车来了,女人用怀疑的眼光看了梁平一眼以后,催着孩子站起来。孩子太困了,有些不高兴,没有马上站起来。电车的门开了,女人怒容满面地把夹着烟的手朝孩子伸过去。
  从梁平这个角度看,女人手里燃着的红色烟头是朝着孩子的脸捅过去的。梁平正要猛扑过去将女人的手推开,只见那女人手指一弹,烟掉在地上。她一边用鞋底踩灭烟头一边对孩子吼道:“快点儿!”拉起孩子就要上车。
  孩子撒着娇抬头看着母亲:“妈妈,给我买一个吧。”好像是在要求母亲给他买什么东西。
  “行啦!别学得那么滑头!”在车门关闭前的一瞬间,女人强拉着孩子上了车。站台上没人了,刚才的场面引起的心悸还没过去,梁平在长凳边愣愣地站了很久。
  女人扔掉的烟头死灰复燃,又冒起烟来。梁平离开母亲的时候,也就像刚才那个孩子那么大。也许是因为跟优希和笙一郎见了面的缘故吧,梁平不由地想起了很多往事。
  梁平打住思绪,把烟头彻底踩灭,登上电车直奔奈绪子的酒店。木门开着,听得见里边男人们和奈绪子吵吵嚷嚷的聊天儿声。
  “以后我就住这儿啦!插门关窗户,就不用奈绪子操心啦!”是喝醉了的伊岛在说话。除了伊岛,还有他的两个酒友。一个是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老警官,梁平认识,另一个虽然不认识,从服装和表情上也能看出是干警察的。梁平藏在了电线杆子后面。         
  “我得把这事儿跟有泽说死喽,”还是伊岛的声音,是对着奈绪子说的,“现在,我们代替你父亲行使权力。我得跟他说,快点儿定下来,不然我要生气的。这小子还是个孩子呢,得找一个像奈绪子这样的大姐姐似的老婆。”
  “伊岛先生,您就别说了……”奈绪子想制止伊岛说下去。
  伊岛转向比他年龄还大的酒友:“我呀,我真有点儿不想让有泽处理刑事案件了。不是说不用他了,像他那么机敏,在侦破案件上又有一套的警察,少见!可是呢,他热心得有点儿过头了,那个执著劲儿,真是连命都不顾……这小子内心那种嫉恶如仇的情感,全都发泄到罪犯身上了。就凭这股劲儿,这小子肯定能抓到更多的罪犯。不过,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受伤的……倒不如老老实实在这个小酒店的柜台里一站,当个掌柜的。对他来说也许不合适,我倒是挺高兴的。虽然可惜了这块材料,可叫人放心哪。”
  “好了好了!”两个酒友平息着伊岛的情绪,拉着他往外走。梁平赶紧后退,以免跟他们撞上。
  “您慢走!”奈绪子把客人送出门外,叮咛着。
  梁平绕到后面的胡同里,悄悄打开后门,钻进酒店,来到柜台后面,拉开碗柜取出一个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上,一饮而尽。就在他倒第二杯酒的时候,奈绪子送走客人回来了。
  “……吓了我一跳。”奈绪子身穿竹青色和服,鲜艳夺目,“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伊岛他们刚走。”说着走了过来。
  梁平抱着一大瓶酒,拿着酒杯走出柜台。
  奈绪子一边收拾着柜台上的器皿,一边问:“肚子饿了吧?给你做点儿什么?”梁平没有答话,靠在楼梯边上的墙壁上,看着奈绪子的后背:“嗨!”
  “嗯?”奈绪子头也不回地问。
  梁平喝口酒润了润嗓子:“咱俩什么时候拉倒啊?你说声滚,我扭头就走……”
  奈绪子没说话。
  梁平的视线落在了柜台一端摆着的深紫色的菖蒲花【注】上。刚才三人见面的那家餐馆里也是菖蒲花,只不过颜色浅一点。闻不到花的香味儿,却想起了优希身上的香味儿。
  
  【注】菖蒲花又名玉蝉花,是鸢尾科鸢尾属的观赏花卉。紫红色的花大而美丽,似美丽的蝴蝶在花丛翩翩起舞,常被人们栽培在公园的水池中观赏,具有较高的经济价值和观赏价值,原产日本。——欧阳杼注
  
  梁平又倒了一杯酒:“伊岛说什么来着?”
  “商量了一下给我父亲过忌日的事。”奈绪子说,“原先跟父亲一起工作过的一个人也来了,那人现在在一家保安公司。我没跟他说过话,今天他跟我说了好多父亲年轻时候的事。”奈绪子说到这里笑了笑,也不管梁平爱听不爱听,一口气说了下去,“他说,父亲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跟他母亲,也就是我奶奶,两个人一起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父亲每次得了奖状,奶奶都特别高兴。所以父亲立功受奖以后总是笑眯眯地说,老太太又该乐得合不拢嘴了。父亲成了老刑警以后,奖状得了好几十张了,也就不那么稀罕了。我记得他在这儿跟你说过,那玩艺儿没什么用,就那么回事儿。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做了好吃的等着父亲回来,夸奖父亲,向他祝贺。以前家里挂着不少奖状呢。父亲退职以后不久,奶奶去世了,奖状就都收到壁橱里去了。有一次,父亲跟朋友们在一起时,还说得了奖状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伊岛先生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他自己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热心工作,还挺佩服父亲呢。父亲被罪犯刺伤的那次,就是因为父亲追得太紧,结果吃了大亏……伊岛先生说,父亲也许是为了让他母亲高兴才拼命工作,争取立功受奖的。”
  梁平听着听着觉得难受,没等奈绪子说完就抱着酒瓶子上楼了。楼上的外间屋摆放着奈绪子父母和祖父母的佛盒,旁边是壁橱,壁橱里大概收藏着好几十张奖状吧。
  梁平看着奈绪子父亲的照片,发现父女俩鼻子长得一样。
  “真的吗……”梁平小声嘟囔着,“真的是为了孝敬母亲吗?说不定也隐藏着某种复仇的冲动吧……”梁平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但是,他不相信一个人只是为了孝顺就能那么玩儿命,不管怎么说都让人觉得不那么自然。
  为了救助自己所爱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是容易理解的。梁平自己就是这样。为了优希,他曾这样做过。就算那爱只是一种幻想,只要想着自己是爱她的,就能为她舍弃生命,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的。
  但是,在工作或学习上,敢于硬拼,有时甚至不惜伤害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拿出成绩来给人看的时候……还有,抱着让父母高兴,让别人认可的愿望而做出某种行为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孝敬父母吗?答案是否定的。这种人不惜舍弃生命的意识深处,实际上存在着一种迁怒于人的情绪。
  父母或者别的什么人曾经这样挖苦过他:“你不是说过你要干出个样儿来叫我们瞧瞧吗?”于是他就努力了,就成功了,然后,他回过头去对父母们说:“你们总是要我好好干,要我别服输,现在怎么样?瞧见了吧,我干得不错吧?我就是豁出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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