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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平听来,养母的声音就像一首钢琴曲的前奏。他知道,两位老人想抱孙子了。这对于梁平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
“最近我一直在想,梁平还是不结婚为好。”
听养母突然这么说,梁平不由得凝视着她的脸,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养母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她终于接着说起来:“你以前在精神上受过伤害,我们都知道……我们也见过不少在那个医院住院的孩子,精神上也是受过伤害的。你们长大以后结婚生了孩子,也许不但得不到幸福,反而会觉得委屈。其结果,不是再次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别人……”养母喝了一口酒,“你一直跟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吧?我不是在责怪你。最近我刚想明白,你跟我们保持距离,是为了不伤害我们,你是故意跟我们保持距离的……”
养父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说话了:“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夫妻,是最好的夫妻。”
养母面对梁平,眼睛微微颤抖着:“同样,你跟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保持着距离呢?我常常这样想。我的意思不是不让你保持距离,可是,做得过分了的话,有时会更深地伤害对方。你不结婚也没关系,不要孩子也没关系,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要找一个能够互相理解的人。你认可她,同时也得到她的认可,俩人一起过下去。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挣扎着过活,不用说会伤害自己,说不定还会伤害别人。一个人把一切都承担起来的做法,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的做法。信任他人,依靠他人,同时也得到他人的信任和依靠,才是成熟的表现。不必太着急,试着慢慢敞开自己的胸怀怎么样?试着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别人怎么样?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原谅了自己又怎么样?……”
说到这里,养母说不下去了,慢慢低下了头。钢琴曲的演奏达到了高潮,震撼着梁平的心灵。
养父笑起来:“你突然说出这么一大套高深的理论来,我简直不知所措了。”
“是啊,”养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马上又用手捂着眼睛,挡住涌出来的泪水,抽泣着,“这个也想跟梁平说,那个也想跟梁平说,想了很多……很多……对不起,胡说了这么半天……”
“你看你,哭什么呀!”一丝苦笑浮现在养父脸上。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老伴,对梁平说,“你妈呀,托你的福,变得喜欢动脑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想了很多……我呢,什么都没想过。”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晚上11点餐厅关门时,三人才一起回房间去。养父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梁平一路搀着他。
梁平刚安排养父在床上躺下,养母却劝养父喝茶:“他爸,喝杯茶吧。”
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坐下,养父满意地吐了一口气说:“今天太高兴了,谢谢你梁平!”
养母也跟着说:“真的,谢谢你了!”
养父吩咐道:“喂,快把送给梁平的东西拿出来!
养母答应着,从旅行包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来:“这是赞歧面条【注】。我说这边也买得到,可是你爸爸他……”
【注】发源于日本香川县绫南町,据说赞歧面条是以奈良时代从中国唐朝传来的唐果子为原型的,形状像馒头,从平安时代到室町时代,一直被贵族们所喜爱。——欧阳杼注
养父说:“梁平说过,这家店的赞歧面条好吃。”
“你上高中的时候,我坐一个钟头的车去给你买过。”
“你就别说这个了。”养父责备道。
养母笑了:“买得多,跟谁一块儿煮了吃吧。”
梁平道过谢,认真地说:“本来想多陪你们几天,带你们到处转转,可是……“
养父连连摆手:“不不不,足够了,足够了!几年的快乐加起来也抵不过今天一天的。我高兴啊!好好儿去工作吧,你的工作很重要!”
“注意身体呀!”养母嘱咐道。
梁平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决心说:“我要是……回咱们老家的话,找得着工作吗?
两位老人一下子愣住了:“啊?”
“那边有合适的工作吗?”梁平又问了一遍。
“工作?你是说当警察?”养父问。
“不一定当警察。一般的工作……只要能挣钱,够过日子的……”
养母看看梁平,又看看养父:“虽说眼下日本经济不景气,可咱家梁平还年轻,身体又好,你爸爸认识人也不少……”
“有工作!你要真想回去,找工作没问题!”养父紧跟着说。
两位老人说话的速度都非常快,好像怕什么东西跑掉似的。
养母盯着梁平的脸问:“你真的想回咱老家?”
听着养母充满了期待和不安的话语,梁平觉得心里很苦。
养父见梁平没有马上回答,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尽份儿孝心。
“是吗?”养母满怀期待地问。
不等梁平回答,养父先说话了:“不用担心我们,你能把你自己的日子过好,我们就放心了。当然,你要是在外边干累了,另当别论……我们的事你就别挂心了。”他看了养母一眼,“这孩子,准行!将来准能干出个样儿来。”
养母失落地低下头。
养父笑了,转过脸对梁平说:“警官可不是谁都干得来的,你要是把这份儿孝心用在工作上,肯定能救助很多人。人这一辈子啊,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呢?想来想去啊,真正的幸福,就是你中意的工作。”
养母在一旁说:“这孩子,干好工作是没问题的。他不是那种只考虑自己的人。”
养父半开玩笑地说:“当然!这孩子跟我们不一样。要是像我们这样,什么成绩也干不出来。”说完双手抹了几下喝得红红的脸膛,“我呀,小心眼儿,结果呢,对别人有用的事一件也没干成。为了自己过好,已经是全力以赴了。生气的时候大喊大叫,伤心的时候呜呜大哭,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二旧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来了。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的事情,是个狭隘、渺小的人。万幸的是,你不像我们,不像好啊。当然啦,你只在户口本上是我们的儿子,不可能像我们哪!”
“……不!”梁平低着头,使劲儿摇了摇,把养父母送的赞歧面条紧紧地攥在手上。
养父母就是这种为了给我买这点儿面条不惜坐一个钟头的车的人!
当年,我为了尽快出院,曾经利用过的人……
“我……我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希望我自己像你们!”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嗓子变得沙哑,梁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在双海医院,运动会的时候……妈给我做的盒饭,我直到现在都没忘。当时,你们,为了我,为了我那样一个废人,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想像你们那样生活……我希望我自己像你们……真的,我希望我自己像你们!”
梁平的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看不见两位老人的表情,但听得见他们亲切的呼吸声。
“谢谢你,梁平!”养父说。
“谢谢,梁……”养母硬咽着,说不下去了。
梁平走出饭店,没有叫出租车,一个人顶着冷风,漫无目的地走在两旁种着银杏树的夜深人静的大街上,脚下干枯的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他真的想辞了警察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盼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当他重新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发现自己盼望的东西是非现实的,只不过是一个梦中的幻象。
优希,有笙一郎呢。自己本来就没有那个资格。对现实生活如果不是过于理想化,如果脚踏实地一些,最适合自己的还是奈绪子。
可是,现在还能对奈绪子说这些话吗?自己伤了她,抛弃了她,又一直没有去看过她。奈绪子是曾经接受过自己的人,而且是惟一可以原谅自己并且能得到自己原谅的人!
梁平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奈绪子家。在距离奈绪子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梁平下了车,轻轻地走过去。代替小酒店的招牌的,写着“奈绪”两个漂亮的毛笔字的球形灯已经摘掉了。二楼的房间亮着灯。
本来想从后门进去来着,但现在的梁平讨厌自己再那样偷偷摸摸的。院门没上锁,他推门走了进去。借着二楼微弱的灯光,梁平扫了一眼他十分熟悉的小院。以前充满生机的小院,现在一片荒凉。花草都割掉了,土还有被挖过的痕迹。一推家门,也没上锁。
“晚上好!”走进家里,梁平冲二楼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这声问候很别扭,但除此以外想不起别的话来。
第十四章 1980年 春
1
养护学校分校的图书室在二楼东侧的角上。
下课以后,优希等同学们都回病房去了,悄悄地来到图书室。图书室里没有取暖设备,地板上的冷气,透过鞋底传到全身。
2月3日,懒户内海沿岸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五场雪。尽管如此,今年也属于暖冬。
优希原定于1月中旬出院的,但回家过完新年以后,既不接受心理辅导,又不接受检查,小组会上不发言,饭也不好好吃。根据这种情况,医生决定让她延期出院,连临时出院回家都不允许了。
主治医生小野对优希说:“这样下去,春天出不了院,就不能去一般中学上学了。”
关于上中学的事,雄作也提到过。雄作和志穗还是每星期天来医院看优希。志穗几乎一句话不说,雄作总是担心地说这说那。雄作说,当地教育委员会已经把优希的中学定下来了,是一所公立学校。
“没分到私立学校去,很遗憾。咱们优希那么好的成绩,应该上私立【注】。”雄作沮丧地说。
【注】在日本,一般认为私立学校的教育水平比公立学校高。——译者注
对于优希来说,上什么学校都无所谓。她认为新学年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