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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眼看他,他侧脸映着月光,月光给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又冷清的光润,更显得眉清目秀,五官宛如细细琢出一般,眼光如水。
我心里一动,仿佛被根羽毛轻轻地拂过。
他把手绢给了我后,又退回那块是石头上坐下。
我轻轻地说:“我想念我的家人。”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你不要担心。这次在江南,我派人去了南疆看望燕府诸人,他们在南疆置了房子和田地,也算是安定了下来,虽然是比不上在京城,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我苦笑,他果然认为我是在想念燕府的人,
但虽然他安慰得不在点子上,我心里却有了一点暖意。
渐渐,眼睛适应月光照明了,我看到他清亮的眼光盯着水面,好像在想念着什么。
我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传说,中秋看着月亮吃柚子,眼睛会更亮。
神使鬼差地,我说:“你以前中秋常看着月亮吃柚子吗?”
说完后,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是什么无聊的话题。
果然,他奇怪地问我:“什么?”
我呐呐地说:“听说,中秋看着月亮吃柚子的人,眼睛会很亮。”
他怔了一怔,嘴角微微翘了翘。
我心一宽,这时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这秋天的风到了深夜也颇冷了。
他起身立起,硕长的身躯伸展,袖子轻拂,说不出的俊逸飘扬,说:“回去罢,夜深了,这石头上凉。”
说完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俊秀挺拔的背影,忽然感觉今晚的风也不是那么凉。
走过他刚才坐的石头旁,我不禁嘴角含笑,看了看那石头,却发现石头旁的泥地上用树枝划着一个字,虽然擦过,仍隐约可见,是“萝”。
回到水榭里,一阵欢声笑语袭来,宋香芹和嫣儿正和老夫人说着笑话儿,其他人也笑盈盈地听着。
我偷眼看了佟远宁,他正在和佟云荣对饮,依然沉静、疏远。
但我心里却在见到他时有了一点暖意。
又说笑了阵,在岸山平地上喝酒的丫鬟、婆子有些醉了、有些抵不过困意,陆陆续续地走些,只剩下一些人怕主子要使唤还在等着。
水榭里老夫人也有了困意,歪在塌上眼皮半闭着。一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有些也哈欠连天了。
玮夫人道:“老夫人也乏了,大家也困了,都散了罢。”
于是大家散了,我和孟惜荷留下来指挥丫鬟、婆子们收拾好桌椅、器物。馨月、纤云也要留下来陪我的,我看她们都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只是勉强支撑着,便赶她们回去了。
一时收拾好了,我和孟惜荷道了安,也就分路回去了。
孟惜荷见没人跟着我,便派了个小丫头跟着我的,为我打着灯笼送我回院。
路上,我见那小丫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也困得很了,一脚高一脚低的,于心不忍,便叫她回去歇息,月光这么好,不用给我打灯了。
那小丫头困得巴不得叫她回去歇息,忙向我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我就着月光,月光照得路面如一条白练一样,周围的花也清晰可见。
我住的院子比较偏,这半夜三更的,路上更是一个人也不见,冷风吹过来,更是一阵冷意。
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加快了步子。
转过几棵花树,突然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传来一阵说话声,我不禁一惊,放慢了脚步,慢慢地靠了过去。
我穿着平底布鞋,步子又轻,在离他们大约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他们并没有发觉。
透过花丛,我看到在花树后站着两个人,一个俊逸挺拔,正是佟远宁,而另一个,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侧着身子,我只能看到她的小半边侧脸,她有一个如悬胆一般秀挺的鼻子,和小巧的下巴,身子娇小,身材婀娜多姿,在月光越发让人觉得小巧玲珑。
只听那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远宁,我今天是来向你告别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了。”
佟远宁似乎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什么?”
那女子幽幽地说:“我和爹爹要去关外,我就要嫁与师兄为妻了。”
佟远宁脸上出现了震惊和伤痛的表情,说:“萝儿,不可。”
我心里一动,原来,佟远宁划“萝”字是因为她,原来他想念的是她。
萝儿轻笑一声,却透露着苦涩,说:“不可什么?为何不可?你已经有一妻两妾,我为何不能离开,为何不能嫁与师兄?”
佟远宁脸上的表情益加伤痛。
“萝儿,”他轻叹道,“你是知道的,惜荷是我在认识你之前娶的。四年前我爹和娘以死相逼不许我娶你,你也拒绝嫁与我,我万念俱灰之后,我娘逼我娶妾,我一赌气便娶了,若不能娶你,娶了谁还不是一样。但娶了之后我便后悔了,你知道我与她们并无夫妻之实。”
听了最后一句话,我差点惊叫起来,“没有夫妻之实”这几个字对我来说,真是个晴天霹雳,我和佟远宁成亲四年,竟然……竟然没有夫妻之实!
萝儿沉默了下来,一滴晶莹的泪滴挂在小巧的腮边,真是我见犹怜。
远宁走到她身前,满目柔情地说:“萝儿,嫁与我为妻吧。”
萝儿伤心地“嘤嘤”哭了,香肩微微耸动。
佟远宁默默地看着她,眼里闪动着伤痛和怜爱。
看着他的眼光,我想起了我对孟惜荷的客套和敬重,想起了他对我和周金薇的疏远。
他,是真的爱这位萝儿姑娘。
我不禁有点尴尬,觉得这样偷听有点不光彩,但又不敢动。
萝儿哭了半饷,止住了哭声,她慢慢地转身背对着他,面朝着我这个方向,说:“远宁,你知道四年前我为什么拒绝嫁给你吗?”
她瓜子脸儿,有双明亮的眼睛,水汪汪,如两弯泉水,悬胆一般的鼻子,小巧的嘴巴。
若只比五官漂亮,也许周金薇和孟惜荷并不一定会比她差,但她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却如一株空谷幽兰,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靠近,却又不敢亵玩,与惜荷的高贵,金薇的艳丽,是不同的气质。
她接着说:“因为我是叛党,而你是朝廷官员。你的家族无法容纳沈萝,我的家族,也不会允许我嫁给佟远宁。”
九、纤云
她脸上带着深深的哀伤:“就算现在,过了四年,这个状况仍不会改变。”
“萝儿,”佟远宁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撼。
沈萝身子微微晃了晃,却没有停,接着说:“你不会为了我放弃你的家族和你的权势,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家族。这次你亲自陪着朱询到江南剿灭了叛党,逼得我们只能远避到关外,也证明了这点。你叫我嫁你为妻,可连你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你能让你父母和皇族接受一个叛党女子吧?你又能为了我抛弃你的父母,跟我到关外去吗?”
她轻轻叹道:“我爱你,但我更爱我的家人,而你,也一样。”
佟远宁闻言默然,目光一黯,眼里充满伤痛、矛盾与无奈。
沈萝目中现出凄楚之色,泪如泉涌,却又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转身面向远宁,柔柔地说:“远宁,抱抱我。”
一个如幽兰一样的女子,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月光下,双臂向前伸展,期待着一个离别的拥抱。
佟远宁眼中出现大恸之色,上前紧紧地抱住沈萝的一瞬即,眼泪夺框而出。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心里也怪为他们觉得难过的。
一会后,沈萝轻轻将佟远宁推开,幽幽地说了句:“保重。”
身子轻轻一翻,竟跃墙而出。远远地见她身子几个跳跃,就只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没有再回头,慢慢消失不见。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来这世界还真有侠女呀。
佟远宁默默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慢慢跌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脸上的表情凄凉无比。
我于心不忍,想上去安慰安慰他,却又不敢上前。
“唉……”我不觉轻叹出声。
这一声叹息很轻很轻,但在深夜万物沉睡的府里听来却是那么清晰。
佟远宁一惊,向我这个方向看来。
我顾不上想其他的,往花树后一闪,匆忙地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我回头看了看,我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了,但他身子也朝着我这个方向的,我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我没有。
回到房里之后,睡在外间的馨月早已熟睡,我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稍微洗漱、收拾了下就睡了。
但今晚虽然累得很,腰酸背痛的,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一会想想不知道佟远宁会怎么样,一会又想起佟远宁那句“无夫妻之实”,一会想着佟远宁和沈萝之间到底是怎么凄美的故事,一会又想起这里是中秋了,普天团聚,在现代又是什么时候,我的家人们都怎么样了……
直到天已经有丝亮光了,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听到馨月叫我起床,我爬起来,却只觉得头痛欲裂,勉力支撑着爬起来,刚下床,头又一晕。
馨月看出了我的不妥,忙走过来,扶着我,探了下我的额头,说:“怎么那么滚烫的,定是昨夜受凉了。”
忙扶我重新躺下,叫纤云去请大夫,一面又用手巾拧了凉水给我贴额头。
这时,一个厨房的婆子一早来回事,见我病了,忙嘘寒问暖一番,又说:“昨儿是月圆之夜,只怕花精草魅之类的也多,出来吸取月华,倒不是冲撞了什么罢。”
我心里是不信什么花精草魅的,觉得大概是昨天晚上夜深了,秋天的深夜又凉,又在园子里偷听了半天,吹了半天风,所以才病了。
但馨月却是信的,她忙说:“到底是大娘老到,我且查查通书去。”
去了一会回来,说:“我让人认了,果然是冲撞了东南方的菊花仙。”
又出门叫小丫头红果备了蜡烛、纸钱到园子里祭神。
一会,大夫来了,因为是自己府里养着的大夫,馨月是认识他的。馨月把他引进房里,放下床帘子,让我把手伸到帘外。
那大夫却是很守府里的规矩,低着头一步不敢乱走,一眼不敢乱看,低头为我把了脉,笑道:“却没什么事,只是感了风寒,吃几付药就好了。”
纤云跟着那大夫去了取药,馨月去回老夫人我病了,不能去请安。
跟馨月一起回来的,还有老夫人和夫人派了慰问代表,不过是说了些外表关切,实则无什么实际用处的话。
过了一会,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