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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令纪桐周更是名噪一时,因着他拥有铺天盖地难以抵挡的玄华之火,他的道号便成了 “玄华”。
在他成仙后的一百年内,与他有过仇怨的龙名座数位长老纷纷死在他的黑火之下。事情到这种地步,尚可算作他的复仇,可再往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龙名座仙人在一百年 内被他杀得几乎成空,随后便是地藏门当年对他当面斥责过 的韩长老与其他几位长老。
无月廷的清乐东阳等长老也曾与他狭路相逢,东阳长老更因此被玄华之火灼伤,元气大伤。
翠玄仙人得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大叫不好,纪桐周是一只刚出笼的野兽,或许比野兽还要可怕得多,他是想抹去有可能知道自己过往的一切人。
玄华之火实难对付,放眼无月廷,可以捕捉最细微灵气波动的是冲夷,仙法威力极大的是广微,若他二人联手,尚可抢在先手获得胜机。可海隔之后,冲夷终日沉迷收集各类 海外轶闻传说,人就留在东海那边对着灵之碑看个不停,根 本无心修行;广微因雷修远与胡嘉平两人心结难解,早已离 开门派,如当年青城一般不知所踪,而翠玄他们这些老辈仙 人也不可能聚在一处去对付个新晋仙人,四位掌门更不可能
如今想来,翠玄仙人兴许是无月廷中心忧最多的一位,海陨未来时忧心海陨,海陨走后便忧心纪桐周一旦獠牙成熟,对无月廷怕是要张开血盆大口。
他一直苦思良策,奈何无人能与玄华之火正面相抗,这传说中的心魔之火,拥有者越是痛楚扭曲,其力量也越大,他原本以为令纪桐周痛苦的是无法庇护越国,可如今看来, 他心底之事竟比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纪桐周成仙后,过了两百年,意气风发锐不可当的他,遭遇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几乎要了他命的偷袭。下手的人是他的昔日好友,海派弟子百里歌林和她的道侣陆离,以及 当日同去的无月廷新晋仙人苏菀和邓溪光。
那天之后,苏菀与邓溪光再也没有回来过,一如当年消失的百里唱月与叶烨。
昭敏在第三天见到了百里歌林,她看上去很不好,像是惊弓之鸟一般,下巴瘦得几乎脱形了,说一句话便要愣上许久,虽然也已经成了仙人,可与黎非描述过的那个爱笑又朝 气蓬勃的姑娘比起来,简直像两个人。
翠玄仙人似是很擅长利用迷惘而仇恨的人心,当年他用了这一招来诱惑纪桐周,他乖乖上钩了,可谁知上钩的他远比想象的要庞大而难以对付,如今同样的招数被用在了百里 歌林身上,却未曾灵验。
这失魂落魄的女子在听完了翠玄仙人的话之后,只留下了一句话:“我的仇我自己报,不劳烦旁人。”
此后任由翠玄仙人如何劝说,她都一言不发。
隔日她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无月廷,昭敏再也没有见过她,更没有听说她的事,直到现在。
翠玄仙人这些老辈仙人一天天老去,这漫长的四百年,无数门派的掌门人与执掌高位的成名老仙人纷纷逝去,换上了新鲜的血液,再也没有人记得玄华仙人的青涩过往,每个 人眼里只有那拥有玄华之火的不可阻挡的厉害仙人,年少成 名,越国吞并无数国家,成了坚不可摧的霸主。
四百年过去,撑到最后的翠玄仙人,终于也迎来了寿命的终点。冲夷广微这些当年的长老仙人都已不知所踪,苏菀邓溪光也十有八九是死在了纪桐周手上,偌大的无月廷,唯 一知晓当年往事的,只剩一个如今的坠玉峰长老昭敏。
翠玄仙人逝去的那天晚上,昭敏被召唤了过去,他已经虚弱得几乎不能坐起,半瘫在椅子上,望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小子心底藏着的事,想来无外乎野心、感情。其 野心既然得到追逐与满足,那唯有感情一事尚可迷惑之。不 可放任他继续锋芒毕露,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了,你们这些 小辈哪一个是他对手!如不将他除去,今日龙名座,便是明 日我无月廷!这些年我细细思索当年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 动,想来他与姜黎非应是有过什么纠葛,你将尘封的姜黎非 之物翻出来细细检阅,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速速去! 找到了便拿给我看。”
之后,昭敏便翻出了这只破旧的梳妆奁,紫玉蟋蟀和漆木梳十分华贵,不像是黎非一贯的清贫作风,雷修远也是个两袖清风的弟子,苏菀百里歌林之类的旧友所赠之物必然不 会这般名贵,更不会被她似是想要藏起来一般放在梳妆奁最 底层。
仔细想想,在东海试炼后,她就再也没听黎非提过纪桐周这个人,那极有可能这位玄华仙人的心结便是在那时埋下的。
翠玄仙人见着那两样东西,眼睛登时亮了,气若游丝地嘱咐:“你……找个机会……将东西还给他……乱他心神……玄华之火,心魔之火……我要让他烧……烧得更旺一些… …直到把他自己……”
一语未了,这位操心了大半生的仙人便黯然仙逝,至此,无月廷最后一位老辈仙人也已殒灭。
此时此刻,望着纪桐周震惊的双眸,昭敏心中竟浮起千万般感慨,她刻意将梳妆奁递近一些,平静地用谎言打碎他最后一丝防备:“当年黎非自东海回来后,每日都把玩这两 样东西,我曾见她偷偷掉过眼泪。呵呵,人不风流枉少年, 黎非既已不是我无月廷的人,这两样东西还是物归原主,还 给玄华先生,也算是颇值得怀念的物事。”
她看着纪桐周愣在当场,看着他眼神又迅速恢复冰冷,看着他抬手将紫玉蟋蟀与漆木梳轻轻拿起,放在掌心低头细看,最后又若无其事地收进袖中。
“如此,多谢了。”他面不改色地道谢,说罢转身便走,一面厉声道:“景梧!速速跟上! ”
慌张的小少年踉跄着御剑跟在他身后,一眨眼便飞得再也看不见。昭敏默然望着灰色的苍穹,想起四百年前那些陈旧却又如新的事情,半晌无语。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此心 三
纪桐周细细端详掌心里那枚栩栩如生触手清凉的紫玉蟋蟀,漫长的时间令稚嫩变得苍老,也让单纯变得沧桑,可这只蟋蟀却灵动精致,一如往昔。
它像是被时间遗忘的东西,如今乍见天日,他尘封在心底的一些情绪,也像是被拨云见日一般,突如其来呈现眼前。
全然不能自主,他想起那些崭新犹如发生在昨日的过往,已经过了这么久,他竟全都记得,只是先前从来不想而已。
书院的雪和月,东海的天与风,那些鲜艳明丽的色彩,多么耀眼。
他真的爱过一个女人,从小时候懵懂之际便开始了,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把自己得意的一切都向她炫耀,除了朋友的关心,总还想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一种关注。
可惜她不懂,他发觉自己心意的事情也太过荒唐,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是不顾一切的占有,还是退而让步的潇洒,他以为自己迷惘过,但其实没有,原来他心里一直怨恨难 休。
他为她也做了很多事,面对震云子的那一刻,他是真心真意想要为她搏命,可还是换不来她一丝温情的笑。没错,从头到尾,姜黎非只是不喜欢他而已,她总是试图将关系锁 死在一个最普通朋友的距离,自己不靠近,也阻止他的靠近。
无论怎样说服自己她没错,他还是恨的。
他想要什么东西,最终一定都会得到,而得不到她,她的存在便没有意义了,不如毁去。他只是想叫自己活得不那么窒息罢了,国仇家恨,倘若再加上情场失意,他与路边垂 死的狗有何区别?将来靠着朋友和心爱之人的一丝怜悯苟延 残喘?尊严不允许他做出这种选择,所以他做出了另一种选 择。
是对?是错?现在回想只有付之一笑,他已经是名镇天下鏖战一方的玄华仙人,那些苟延残喘靠人庇护的脆弱时光也都被他亲手埋葬,还不够好吗?
昭敏将这两样东西给他,怀的什么心思,他一瞬间便明白了。这四百年他欢颜甚少,她觉得他在后悔?在怀念?想趁此乱他心神?
当年在东海遇到凶兽蜃,他的人生因此而改变,沉睡的心也因此而苏醒,此时此刻,他与幻境中最志得意满之时,有何分别?只少了一个姜黎非而已,他已经不需要她了,就 像不需要叶烨这些朋友一样,下一次海陨还有一百年,已成 海外异类的她还会乘着天雷火海而来么?她若来,此次他一 定会亲手捉拿她,还有雷修远,所有过去的回忆才算彻底终 结。
纪桐周捻起漆木梳,本想用火烧掉,可触手的一瞬间,忽又想起当年自己在东海的商铺中忐忑不安的心境。
他从未讨好过女孩子,也不知怎样讨好,偷来的姜黎非的破旧木梳是半月形的,他想着可能她喜欢这形状,不过那商铺老板取出来能叫他看得上眼的漂亮梳子,都不是这形状 。他本来想买那把上面嵌了珍珠的珊瑚梳,她的手白,头发 黑,拿着那柄梳子梳头的时候,想必很美。
但最后他一眼望见唯一的一柄半月形的漆木梳,做工还算精致,只是不够贵重,但一定是她喜欢的,所以他选了这把。
他想起那天客栈里人来人往,他一个人靠着栏杆,生平第一次感到紧张,还有些跃跃欲试。等到了姜黎非,将梳子 给她,她终于笑了,不是平日敷衍的笑,他欣慰的同时,却 又感到绝望^她永远不会像看雷修远那样看着自己,也不 会像对雷修远那样对自己笑。
纪桐周只觉胸口有些烦闷,他一把丢开漆木梳,豁然起身推开房门,老远便听见纪景梧欢快的说笑声,还未到午时休息的时辰,他不专心修行,又在偷懒玩耍了。
这孩子一丝紧迫感也没有,天赋亦不算最上乘,倘若还不知勤勉刻苦,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成才,自己在他七岁的时候将他接来星正馆,到如今已有五年,他连第一道瓶颈都还 未突破,除了御剑快一些,其他与当年的书院弟子比,不见 什么优势,实在叫人无奈。
纪桐周慢步朝演武场走去,纪景梧爽朗的说笑声渐渐能听清了,这孩子年岁不大,开窍倒早,专门喜欢跟小姑娘玩在一处,偏偏他生得俊俏,言语讨喜,不比自己当年高傲不 懂低声下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