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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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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彼庙堂兮求自在,筑庐南山兮滋幽兰。
  半生不为功名累,负杖芒鞋走四边。
  天地不能羁吾,风月不关愁烦。
  一种逍遥,两页书残。
  西风对白发,北窗动丝弦。
  匆忙世人安在兮,不及吾家一亩田。〗
  歌声清亮悠长,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吟曲之人的身影也越来越近,前方掩映在荒草里的蜿蜒小路上行来一位长者,年不过半百,清瘦矍铄,手持弯曲藤杖,腰间系着一个红葫芦,且行且歌。
  刘备大声赞道:“好曲好歌,好似一川明月当空临,水映冰轮,流光如梦,有绕梁余音,悬悬而不能止!”
  长者端详了刘备一眼,爽声笑道:“原来知音在此!”他持杖行了一礼。
  刘备跃下马背,拜道:“幸会!”
  长者微笑道:“山野荒凉,路遇知音,人生快事,好得很,好得很!”
  长者气度不凡,刘备顿生莫大好感,有心想要结识,诚挚地恳求道:“相逢是缘,可否借步一叙?”
  长者点头一笑:“随遇而安,合我的脾气!”他一指路边的一座小邮亭,“便去那里安坐片刻如何?”
  “甚好!”
  长者笑呵呵地走入邮亭,亭台已废弃多日,亭中杂草长得齐膝高,梁椽间结着蛛网,灰尘从空中簌簌落下。长者毫不在乎,伸手拂去亭中石礅上的杂草渣滓:“请!”
  见他如此豁达不羁,刘备更为钦服,他素来好交朋友,秉性里甚是豪迈,若能车马衣轻裘,必定与朋友共。这些年遇事不快,委屈了心志,淡了交友的心,而今日一见这长者,却让他掩藏许久的不羁一发钻了出来。
  “在下刘备!”刘备主动地报了名字。
  长者却杖行礼:“久仰,原来是刘将军!在下司马徽!”
  刘备惊愕:“莫非是水镜先生?”
  长者谦和一笑:“正是鄙人的贱号!”
  刘备又惊又喜,肃然起了深深的敬意,他早就听说过水镜名号,闻其是荆襄一带有名的高士,一直感叹无缘相识,哪知竟在半道相遇,岂非是天意安排。
  “备今日能与水镜先生谋面,是苍天垂鉴,足可快慰半生!”刘备感叹道。
  司马徽畅然一笑:“过了过了,水镜何德何能,怎可担将军如许夸誉,将军名满天下,乃当世英雄,应是水镜荣幸!”
  刘备兴奋得双颊微红,左右顾望,又惋惜道:“可惜此间为僻陋荒郊,无有酤酒处,否则定浮一大白,为先生寿!”
  “想要有酒还不容易?”司马徽一笑,从腰间取下红葫芦,葫芦两边掉着两个木杯子,他解开系杯子的细绳,拧开葫芦,满斟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笑吟吟地捧给了刘备。
  刘备叹息:“先生风雅,不拘天不缚地,好让人羡慕!”他举过杯子,“为先生寿!”言罢,一饮而尽,那酒甚是醇烈,入口辣得刮舌,回味却极是无穷,慢慢地还回了清幽的甜味。
  “好,好,将军快哉!”司马徽抚掌,“为将军寿!”他也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大笑,彼此都惺惺相惜,虽是此刻身处杂草废亭中,也仍觉得一股豪气冲入肺腑,想在这云天之下,旷野之上,策马飞奔,醉酒狂歌。
  谈笑间,司马徽扭头瞧了一眼正在亭边吃草的的卢马:“这是将军坐骑?”
  “是!”
  司马徽蹙眉一叹:“可惜了!”
  “如何可惜了?”
  司马徽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一问:“不知将军如何得到此马?”
  “原非属我有,乃是从败将坐下夺得!”
  司马徽点着的卢马:“将军请看,这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乃大不吉之相,必定妨主!”
  “果然?”刘备大惊。
  司马徽颔首:“确实,然有一法可解!”
  “何法?”
  司马徽慢慢地说:“将军可将此马转赠他人,待得妨过他人,再转己用,必然无事!”
  刘备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摇头:“不可!”
  “为何不可?此马刑克凶恶,不转凶他人,自己便要遭殃!”司马徽面无表情。
  刘备决然地说:“生死有命,备岂可为一己私欲而陷害他人,若为图安泰行此下作阴谋,备为之不耻!”
  司马徽欣然大笑:“好,好!果是仁心之主,明不妄语,暗不亏心,是真英雄!”
  他大感快慰,一时举葫连饮两口,略停一霎,说道:“将军豪气干云,可配日月,只是,我观将军眉间似有忧色,莫非有隐忧在心不能去?”
  刘备被说中心事,缓缓黯淡了神色,长叹一声:“久困林下,不甘足慰,倒是羡慕先生闲散逍遥,超然脱于世外!”
  司马徽微笑:“将军怎是我等山野,天下扰攘,有人避难林泉,有人迎难而上,鄙人是前者,将军是后者。”
  刘备怅然一叹:“话如此,而备尚不能踞一地容身,何敢言天下!”
  司马徽笑道:“将军不闻‘故古之能致功者,众人助之以力,近者结之以成,远者誉之以名,尊者载之以势’,独木难支,无臂膀平衡,身何能行?”
  “先生所言极是,然备数年征战,文武之助并不缺少,乃天命不与,时不我待,徒劳无功罢了!”
  司马徽轻轻摇头:“将军身边皆可使之才,而非使人之才!”
  刘备一阵迷惘:“可使之才?使人之才?”
  司马徽悠然笑道:“昔日高祖与韩信论将才,高祖问韩信,‘如我能将几何?’韩信答道,‘陛下不过能将十万。’高祖又问,‘于君何如?’韩信说,‘臣多多而益善耳。’高祖笑道,‘多多益善,何为为我擒?’韩信则道,‘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擒也!’”
  他稍稍停顿,目光泠泠清亮:“将军身边有将兵之才,无将将之才,将将,是为使人之才!”
  刘备耸然起立,他似被当头棒喝,心中的迷惘渐渐散开,显出一片清明世界,他俯身深拜:“备幸蒙先生指教,一解多年疑惑!”他凝神思忖,“然则,去哪里寻使人之才?”
  司马徽伸手轻挥出去:“将军难道不知,天下大才尽在此间!”
  风忽然而起,山野荒草起伏如波涛,一浪推涌一浪,刘备举目眺望:“在此间?”
  司马徽以手指沾酒,在石案上轻轻划过,口里念道:“得此二人之一,可安天下!”
  刘备垂目一瞧,原来是“卧龙”与“凤雏”,水渍在石案上漫漶,这四个字逐渐模糊成一团,仿佛峭壁间暗自生长的花。
  “卧龙,凤雏?”刘备凝神细思,隐隐有些耳闻,可到底是陌生的,便虔敬地问道:“敢问先生,如何寻得此二人 ?'…3uww'”
  司马徽抚须轻笑,终不发一言,顷时,他拿起藤杖,系好葫芦,微一拱手:“荒野相遇,是为有缘,就此别过!”他笑着仰天长啸而去,啸声高遏行云,犹如江头风起,吹得风帆高张。
  刘备本想追住他问问“卧龙”“凤雏”的下落,可他知这些高士脾性与俗人不同,强以言词反是亵渎,只得由着司马徽去远了。
  “真是怪人!”张飞跳上亭子。
  刘备没说话,默默念着那两个名字,一遍一遍,在心底辗转反复,像是要打上一个深刻的烙印,以至于让自己终身都不能够忘记。
  “卧龙”,“凤雏”,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呢?
  ※※※
  大雪纷纷,苍茫雪雾罩得天地一片昏暗,狂风肆虐不已,吹得满天雪花乱飞,再把落在地上的雪粒卷起来,恶狠狠地扔出去。
  刘备踏雪而行,红色斗篷拖曳在地,随风如一面招展旗帜,靴底踩得咔嚓作响,压下的脚印串连起来成为深浅不一的黑色痕迹,很快地,又被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扫荡干净。
  庭院里很少人行走,风雪声把一切声音都掩饰得干干净净,花木覆盖了沉重的雪沫,远望像是覆了苍白的披肩,早没有了昔时的鲜艳。
  刘备走到门首,有仆役接过他摘下的斗篷,抖干净上面的雪,轻一推门,把他让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闭,瞬时,犹如忽然从寒冷的冬日跃入了温暖的夏天,身上被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包围,后背竟微微冒了汗。
  他一直走到最里边,在帏幕低垂的床边停下,轻轻地唤道:“景升兄!”
  刘表扶着一个女僮的手坐起来:“玄德来了,快坐!”
  刘备斜倚着半坐床头,抬眼打量着刘表,一个多月不见,刘表竟像变了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
  刘备看得辛酸:“才一月不见,景升兄如何病成这样,倒叫人好不伤心!”
  刘表苦楚地叹了口气:“人命由天,人力奈何不得,我也甚是烦闷!”
  刘备稍收悲慨,劝慰道:“人谁无病,即使病体沉重,但凡多加调养,自然可盼痊愈!”
  刘表轻轻摇头:“只怕我这病是好不了了!”
  刘备慌忙道:“景升何作此念,哪里可能好不了,需得把那心放缓了,静心养病,切不可有沮丧之心!”
  刘表没有回答,只是挥手让服侍他的女僮出去,趁着屋中无人,低声道:“玄德,我一病不起,想来时日无多,奈何心中有一事总难排解,思来想去,唯有咨诹于你!”
  刘备因见他打发人出屋,便知所谈事体机密,身子靠近了一些,“景升兄但言无妨,备虽愚钝,也当尽绵力!”
  刘表喘了口气:“玄德,你为仁厚长者,心少私念,赤心肝胆,可惜我素日对你多有扞格,你不会怪我吧?”
  刘备忙摇头:“景升兄说哪里话,备狼狈奔南,幸得景升兄不吝收留,备才得以残活于世。景升兄对备之情谊,备永世难忘,恩义未报,何能起怨!”
  刘表喟然:“玄德果真实心人,”他颤巍巍撑起身体,低沉了声音很慢地说,“玄德知道,我有两子,长子琦贤德,而柔懦少谋;幼子琮年少,而聪敏歧嶷,想问玄德一句,如我百年之后,选哪一子为嗣?”
  刘备听刘表居然托付自己以立嗣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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