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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起身想去倒水。维仪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用。我不是来喝茶的。”她微微摇头,她一身黑衣,越发显得面色苍白,宛转目光如同清水,清凉如月,却分明不皎洁,隐隐有着暗色。
“知远来找过你,是不是?”她微一犹豫,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悠悠没有避开她的目光,淡淡点头:“是。”她望向窗外,“姐姐,我马上就回去了,如果这些天让你们觉得不方便了,真是对不起。”
“不,你不明白我来找你的意思。”维仪的声音忽然透着疲倦,“知远他……”似乎拿捏不好什么词,她很慢很慢的说,“他一定不会告诉你这些。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维仪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又稳了稳情绪,这才说:“我爸爸去世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悠悠点头,她怎么能忘记对自己来说刻骨铭心的一晚,他臂上的黑纱,晦暗的神色,决绝的语气,很长时间里,都是自己的噩梦。
“我爸他不是病死的。”维仪浅浅笑了笑,似乎说不出的讥讽,“说得难听点,并不是善终。”
“他被人报复,在家里被人开了两枪。然后那个人就在我家拿了那把枪自杀。”隔了那么多年,回忆起往事,维仪的眼神还是在颤抖,“当时我妈和单位的人一起去旅游了,知远先回家,看到那个场面……”
即便悠悠竭力自持,还是轻轻捂住了嘴巴,一时间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维仪只是定了定神,明明过了那么久,那些场景一点点的说出来,却还是让她觉得困难,难到忍不住想放弃。
“我爸是抢救无效,立刻去世了。凶手却还在医院抢救了两天。”维仪叹了口气,“后来知远才告诉我,那天上午我爸还给他电话,说是他找了那几个出事的人谈话,弄清了来龙去脉,公司的事情全都解决了。结果,下午刚巧他回家,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样。”
其实她并没有看到最残酷的场面。那天晚上,她搭了唐嘉的车回来,赶到医院的时候,白色的走廊,素白的颜色,冰凉的刺痛自己的眼睛,然而她眼里却只有弟弟的黑衣。这个世界,原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和她的弟弟,彼此担当。
他握着她的手去地下的一层,安静的告诉她:“爸爸的衣服是我帮着换的。”安静到让维仪觉得害怕,她想起父亲在的时候总是总夸她:“我这个女儿啊,性格像我,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此时此刻,却只是模糊的意识到,父亲说错了。自己这时候,竟然慌乱胜似了悲哀。而弟弟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自己的脑海中,一句句的让她觉得条理明晰。
他说:“姐,妈后天回来,家里太乱,我不想让她回家。”
他说:“姐,我想劝妈搬去宁远,我怕她的身体受不了。”
他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有条不紊,还要再来安慰自己。后来自己回想起来,有些心疼,还有些汗颜,那时候,毕竟他还这么小。
他们刻意瞒着母亲,只希望能拖得晚一些,她在医院接待那些来吊唁的人们,而靳知远很少过来,后来她抽空回家了一趟,她出事后第一次回家。已经取证完毕的家里,一如她最后一次离开的那样,只是有刺鼻的清洗剂的味道。靳知远修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一侧,目光垂下。
她顺着目光往下看,沙发角有数处淡淡的褐色痕迹,她的心猛然抽搐起来,就像被什么紧紧的攫住,再也不敢去想。
靳知远的目光看到她,微微一动,眼眸黑色似墨,终于站起来:“别让妈住家里。”
母亲到底还是在医院哭晕了过去,反反复复只是说:“我要给志国换那条他最喜欢的领带。”连她都手足无措,只有靳知远将母亲抱在怀里,柔声说:“妈,家里太乱。我去帮你拿来。”
那天晚上,暮春的气息,草长莺飞的时节,唯有医院的太平间里,渗着寒冷。靳知远站在大门口,对姐姐说:“姐,我洗了一天一夜,那些血渍……我真的洗不掉。”那一刻,维仪泪如雨下,泪水流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努力的张开眼睛,却看见弟弟安静的站着,抱住自己,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
守夜的后半夜里,靳知远蜷在了长椅上沉沉睡去,她就看着他,鼻梁挺拔,眉目俊然,却莫名透着郁结。也不过数日之间,她已经再也寻不回以前那个如利剑般锋锐的弟弟了。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可是他却倦得听不见了,维仪轻轻凑过去,显示的名字很熟悉,她想了很久,要不要叫醒他。终于还是没有,只是放回他身边。她靠着墙,淡淡的想:该醒的时候,他总会醒的。
后来他说:“姐,我要转学。大四应该没什么事,可以多陪陪妈。”
自己一口否决:“不行,要陪也是我来陪着,你就安心读完书。”又问他:“GRE的成绩出来没有?”
他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我不出国。”
她早该知道,他的弟弟再也不会是以前那样,出身良好,骄傲而优秀,坦途无数,道道都是通向光明。而他,也只给自己选了一条路。
那些回忆如涨潮一刻的浪涛,没顶而来,淹得自己喘不过气。维仪缓了缓情绪,才继续说:“我爸去世的情况,全被压了下来。公司给隆重的开了追悼大会,你不知道,那个追悼会有多隆重,车子都要把他们公司的两个停车场挤满了。知远没有去,他说爸爸死的冤枉,可是有什么办法?连徐向北也死了,公安局说无法立案。一切也都戛然而止,专案组撤回,什么都结束了。”
“原本的那些所谓的叔叔伯伯,都人走茶凉。再也不会回来看你一眼。他们唯一办得爽快的,就是帮我妈转组织关系和帮知远转学。巴不得第二天我们一家就搬走。走的时候,满城风雨。这种事怎么压得下来?不过传到后来,已经很不靠谱了。我爸连最后一点好名声都没留下。”维仪的语调已经近乎惨白,过了那么久,这样的回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没有开空调,窗子里不断渗进凉风,说不清是风凉,还是悠悠手中握的那双手更凉。
悠悠想起了那一夜,他冷冷的转身,只对她说:“悠悠,我们不合适。”后来她对着他痛快的发泄,她恨他一直骗她,她愧疚至今,可是现在,她忽然明白“不合适”是什么意思。
她对他说:“你真该谢谢我,成全了你的骄傲。”
原来,他哪里有骄傲可言?他仅剩的骄傲,只是沉默的一个人站在原地,四周那样暗不可及,他干净利落的让她放手,却始终不愿意伸手将她一起拖进来。
悠悠没有看她,屏住了呼吸,听到维仪一点点的说接下来的事情。
“悠悠,你们不在一起没关系,可你不要恨他。知远,他过得真的不容易。我是他姐姐,我知道他不喜欢说这些……”维仪忽然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是喃喃的说:“可是……他真的很不容易……”
一样是失魂落魄的女子,直到悠悠轻声问维仪:“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眨了眨眼睛,想要隐去情绪,低低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他不愿意告诉我?”细微小小的情绪波动,却又翻滚着微妙的期待。
维仪愣了愣,伸手替她去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只是微笑:“你还不了解他么?他那样的性格,让他说出这些事……不可能的。”她迎着窗口微微眯起眼睛:“他只想给别人最好的,从来不愿意别人为他难过。”
“知远一直是个好孩子啊。那时候他的公司刚成立,有一阵资金很紧,我妈又病了,我们商量好,把几套空着的房子和我的车都卖了。他和我争了很久,车子是我爸送我的礼物,他就是犟着不肯卖。后来我偷偷卖了,他就很久不和我说话……”
悠悠已经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只听见屋外汽车开过的声音。
她想,她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维仪走得时候,悠悠站在门口,终于忍不住问她:“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维仪的动作一点没有停下,她只是回身,微笑看着眼前的女孩:“悠悠,如果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握紧,“知远是错了,可是他在最狼狈的时候,他不过就是不愿意让你看见。”
最后的语调隐隐带了祈求:“如果想见知远,就再去见他一次。好不好?”
悠悠脱口而出:“他最近很不好?”而脑海里全是那晚他的脸色,有沉默支撑的倔强,还有自己毫不留情的甩给他的话。
原来所谓的骄傲,不过是他掩藏起往事的帷幕罢了。
维仪犹豫了一会,似乎看出了她的惊慌,安静的说:“没有。不过应酬得有点过头了。年关嘛,也是难免的。”
悠悠一个人坐回屋里,开了灯,冻得发僵的手竟握不住鼠标。她一份份的往邮箱里发资料,屏幕衬得脸色发出蓝莹莹的光,分不清哪样更加惨淡一些。发完了邮件,悠悠满心想找一些事情做,不知是不是刚才的故事太惨烈,一时间脑中只有空白和无所适从的茫然。
她推开了鼠标,下定决心,站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按号码。没有彩铃,清晰的信号,悠悠把手机贴在耳边,耐心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
电话那头那样喧杂,隐隐还透了风尘,悠悠屏息问他:“你有时间么?”
那头在笑,漫不经心:“我在应酬。”
“靳知远,我要见你。”悠悠气息清长,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靳知远走出包厢外,带上门:“还有什么好说么?”语气里有一丝不甘,也有傲然,然而声音却逐渐降低,继而一片沉默。
“是,我说清楚了。”悠悠慢声告诉他,“可是没你对我说清楚。”
靳知远微微愕然,有人从包厢出来,轻拍他的肩:“快进去。”他侧过身子,皱眉想了一会,若有若无的带了轻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