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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臣又当面吹捧,以加重陛下之过,他这可不是忠臣啊!”
秦始皇被泼了一头冷水,倒也没怒,他把这问题交给群臣去讨论。
主张郡县制是李斯坚持的,李斯当然要起来辩护,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篇反复辟宣言。
李斯本人虽然也是学者出身,但已蜕变为掌权的政治家,对原先的同类很鄙视,斥之为“愚儒”。他高屋建瓴,不屑于跟儒生们纠缠,只是一句话,就将淳于越等人的意见反驳了回去。
他说:“五帝的统治术不相重复,三代的统治术不相沿袭,各个都能达到大治。这不是后来者故意要相反,而是时势发生了变化。今天陛下创始大业,建立万世之功,其诀窍不是愚儒所能知道的。而且说到三代那么远的事,怎么能去效法呢?”
他的驳斥,就到此为止,而后突然引申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是六国旧时周游天下的知识分子,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说起这个话题,李斯的语气就很严厉,千年之下也能感受到他的那股杀气。他说:“过去诸侯并争,所以厚待游学之士。现在天下已定,法令统一,百姓忙着务农做工,士子都学习法令以避免犯法,而诸生却薄今厚古,非议当世,迷惑黔首。”
接着他提出一个震铄古今的建议:“今皇帝已兼并天下,区别黑白而定于一尊,但民间的私学还在非法教学。上面一有法令下来,他们就用自己所学的那点东西来非议,不仅在家里嘀咕,还到外面去街谈巷议,成群结队地造谣诽谤。这要是不禁止的话,则朝廷权威下降,在野派将结成死党。我建议,今后凡《秦记》以外的史书,全部烧毁。如不是博士官,天下其他人不得藏有《诗》《书》和诸子百家着作,应命令地方官把它们全部烧掉。有敢偶语《诗》《书》的,杀头示众;敢以古非今的,诛杀三族;官吏知情不举的,同罪;法令下达三十日官吏不烧的,脸上刻字,罚做苦役。能留下的书籍,只有医药、占卜、种树之书。若有想学法令的,以吏为师。”
李斯这番话,真是骇人听闻,与吕不韦的海纳百川截然相反。他这是极端功利的法家手段,为了尊重权威,连一般的意识形态、一般的文化教育都要取消了。
第二十七章千古一个“秦始皇”(5)
令人费解的是,现在治秦史的专家,多有认为这是有道理的,说是为了结束百家争鸣,统一法令与思想。还有人举例说,六国就曾干过清理图书的事。
可是李斯所建议的“焚书”,那可不是清理掉一点禁书,而是要把文化类图书全销毁。要看书,就看技术书;要学习,就跟官吏学法律条文。
这种极端做法,造成统治者与知识分子的关系极度紧张。知识分子当然不满,就不会给政权卖命,还要到处制造不利舆论,使政权的合法性大打折扣。
秦始皇想不到这些,对李斯言听计从,于是一道《焚书令》发到全国,民间所有的文化典籍统统被付之一炬。好在中央府库还有完整的藏书,不过后来也被“不读书”的项羽在入关后,一把火给烧掉了。
这个文化断层,给汉代的文化重建带来了巨大困难,华夏文化可说是遭到了第一次浩劫。
可叹的是,近世居然还有“四人帮”者流,不学中外先进的治国方法,偏偏去效仿李斯的干法,禁绝丰富生动的文化,让老百姓活得索然无味。学史学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结局,当然也就比李斯强不了多少。
李斯实际上也是个没有治国经验的激进派,视历代统治术为腐朽过时之物,他以为“法令”能至高无上,取代文化与道德。他又迷信官吏万能,以为有了忠心耿耿的官吏,连教师也可以不要了。
其实法律只是上层建筑的一部分,要想官民都守法,还得有良好的文化、道德氛围,天下人如果都成了无知无识、狠如禽兽的乱民,靠法律能镇得住吗?官吏也是同样,不要教育,不讲道德,怎么能有合格的官员?像李斯这种人,在法家中也算是极端的,思维中缺少一点基本逻辑——他以为,如果一个人吃三张饼能饱,那就直接吃第三张好了,头两张饼不吃也罢。
他提出的焚书,开了人类文化史上的恶例。六国那会儿,君主多少都还标榜自己有文化,贵族交往聚会不念两句诗是不行的。李斯却要挖掉人头脑中的文化,百姓偶尔说两句《诗》《书》,都要砍脑袋,这不是要退回原始社会去吗?
“焚书”事件后,接着又发生了一桩“坑儒”事件,其案情扑朔迷离,给了秦朝的知识分子最致命的一击。
秦始皇做了千古一帝,起码在中国历史上无人可比,不仅李斯这类拥护者是这么认为的,始皇帝本人的感觉也是这样。那么,一般人到了这地步,就“真的想再活500年”了。与我们常人操劳衣食、奔走禄位不同,我们活上70年,大概就很有些不耐烦了。
秦始皇不可能有现代科学意识,他自然要开始琢磨:如何能够长生不老?这也不完全是为了贪图生之享乐,他一天看几百斤的文件,也不见得是什么享乐,这里面,也有为帝国长治久安的因素吧。
秦始皇二十八年,他东巡至琅琊(今江苏赣榆),有齐人徐福(又名徐巿)给他上书,说海上有三座神山,分别是蓬莱、方丈、瀛洲,山上有神仙,长生不老。他请求率童男童女入海求仙,定能求来长生不老药。
始皇帝批准了徐福的请求,给徐福派了好几千童男童女,载上够吃三年的粮食,坐着大船就下海去了。
第二十八章创世纪的伟人也有败笔(1)
现在的人看,这徐福好像就是个骗子。其实不然,他是琅琊的一位“方士”,博学多才,通晓医学、天文、航海等知识,且同情百姓、乐于助人,在沿海一带名望甚高。徐福还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跟师傅学到了辟谷、气功、修仙的本领,且兼通武术。
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中,就有这么一类,当时叫方士,并不见得就是骗子。他们弄的那些玩意儿,有的是化学,有的是医学,有的是心理学,还有的是占卜,不能说都是骗术。
徐福这一折腾,耗资巨大,但出海数年,空手而归。9年后,秦始皇再度东巡至琅岈,听徐福说神山尚未找到,大为生气。徐福连忙推说出海后碰到巨大的鲛鱼阻碍,没法儿登陆神山,请求增派射手对付鲛鱼。秦始皇应允了,派了一批射手出海,果然射杀了一头大鱼(估计是鲸鱼吧)。
大鱼除掉了,再去总成了吧。秦始皇再次派徐福携带童男童女,还有百工巧匠、甲士、射手500多人,装载了满满一船五谷种子、粮食、器皿等入海。
这回徐福不敢折回来了,硬着头皮往前走,终于登陆了一块“平原广泽”。这是哪里?据说就是日本的九州。原来,所谓蓬莱,就是日本的北九州;所谓方丈,就是韩国的济州岛;所谓瀛洲,就是琉球群岛。
按照秦律,方士的药方要是不灵验,那是要砍头的。徐福上岛一看,这也就是一荒郊野外,何来长生不老药?所以不敢回去,就在日本定居了下来。那时的日本也不叫日本,还没有国家形态,徐福这一群人的到来,无异于是先进群体插队落户,他们教给当地土着农耕、捕鱼、锻冶、制盐等技术,传授医术,大受欢迎。所以在日本后世,尊徐福为“司农耕神”和“医药神”,还有说他曾自立为国王的。
徐福最后到了日本,这事八九不离十。日本的地名和人名中有那么多以“福”字打头的,似乎也跟他有关。
徐福在东瀛算是安居乐业了,可这边厢急坏了秦始皇,他坐等徐福不归,就又派了燕人卢生去寻找仙人,还派了另外的人去找不死之药。世界上除了人以外,不能长寿的东西多了,大部分事物都“犹有竟时”,可还是有人祈望能千秋万代,这一点都不可笑。
卢生还真是有点收获。秦始皇再次巡游到达上郡(今陕西与内蒙古交界处),卢生求见,说自己刚从海外归来,带回来一本《录图书》,是一本谶书,可预测示来之事,书上说:“灭秦者,胡也。”
秦始皇高度警觉:是啊,这些北方的胡人,不扫灭还真是不得了!于是他派大将蒙恬,带领33万大军北击匈奴,又在北方修起了长城。过了若干年,秦始皇死了,秦朝也亡了,人们才醒悟过来,这个“胡”哪里是胡人呀,而是“二世而亡”的胡亥!这些传闻,我们姑且听之吧。
这个卢生只是个方士,弄点占卜、气功什么的还行,要拿出长生不老药来,他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头颅有多重。于是他只能哄秦始皇:“臣等去求仙人奇药,常不遇,好像有什么东西伤害了仙人。”他建议秦始皇要隐蔽自己的行踪,以远离鬼怪,这样才能迎来水火不侵的“真人”,求得不死之药。
秦始皇被忽悠住了,说:“我仰慕真人。”于是不再自称“朕”,而自称“真人”,又下令将咸阳方圆两百里内的270座宫殿,用空中“复道”和带盖子的“甬道”相连,他走到哪里都要严格保密,谁说出去就是死罪。
从此,秦始皇深居简出,处理朝政都在咸阳宫,要是偶尔出去也行踪诡秘。原先性格还算开朗的他,这以后就变得很孤僻了。政坛从来是高处不胜寒,换了谁也难免。
秦始皇对方士深信不疑,但方士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哄独裁者高兴。可是方士吃的这碗饭,跟御用文人不一样,文人怎么吹都行,方士是必须要拿出长生药来的,“不验,辄死”。时间一长,总拿不出来怎么办?
就在焚书的第二年,负有寻找长生药使命的侯生和卢生,私底下就这一问题,展开了一番讨论。
他们说:“始皇这人,天性刚愎自用,从诸侯起家,兼并天下,随心所欲,以为自古以来无人可及。现在又专用狱吏,博士虽有七十人,但备而不用;丞相等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