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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下了。这一夜他睡得很实。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夜一觉睡到大天亮。
真相大白于天下,爱妻魂归九泉,自己也将逃脱不了政府给他的极刑。他放心不下的,只有儿子李双玉了。可心里明白,对于儿子,再放心不下,也无能为力,无所作为了。于是,他就不再多想,最好的选择是什么不想地睡下去。接下来,他又睡了整整一天,晚上又要了一顿饱饭。他精神好了起来。
深夜来临,积蓄了一股势头的他,运用过去战争年代的经验和当公安局长时磨练出的胆气及必要的技能,成功地从屋子的房顶破窗而逃了。
王子亭采取了迂回战术。他没有沿路前行,而是潜入树林绕道而走。他自以为熟悉森林,尤其熟悉这一山林地带。结果证明,他犯了错误。他急匆匆一头冲进密林,一口气左冲右突两三个时辰,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带。但他很快现,这是一座从来没有遭到砍伐过的密林。林中白雪在月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光亮,周围寂静无声。身上的汗水冷却下来,心里战抖不止,枪伤也隐隐作痛。他告诫自己不能停下来,必须按心里指定的方向走下去。他绕来绕去,结果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时,天已经大亮,林中的一切都已清晰可辨,但他还是多次陷落进积雪的坑穴中。他挣扎着爬起来,又被枯树枝绊倒。眼前没有任何道路,一丛丛灌木挡在他的面前。他想到了那把锋利无比的斧头,那把跟他南征北战,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武器,如今不知下落何处。想到斧头,他的伤口更加疼痛。他捋开袖子,用雪擦红肿的伤口。隐约感到,那粒子弹还在肉里蠕动。他咬紧牙关,不停地在陌生密林中穿行。他反复高喊着“我要走出去,了却最后的心愿”,来给自己提神壮气。他挖了一些能吃的草根加雪充饥,又在密林中奔波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他要走的那一条路。
他浑身已近乎麻木,刀割般的冷风迎面扑来。他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后悔。他有他的目标,有他不可动摇的决心。他凭着久经行伍磨练出的智慧,凭着超乎寻常的毅力,在天亮之前,绕道进了黑虎镇烈士陵园。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嗖嗖”的寒风出一阵阵鸣叫。而在白天和前一天的晚上,这里曾埋伏过抓他的人。有人推断出他有可能到这里做点什么,可等了他两夜一天,也没见人影,就撤了。在密林中的迷路,使他躲过了公安人员的抓捕,最终了却了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心愿。
他在章红玉撞死的墓碑上,撞裂了自己的脑壳。鲜血浸染了二十五位烈士的名字,也把他的皮肤同墓碑冻粘在了一起。
公安人员赶到现场,作出结论:他是脱光了上衣实施自杀行为的,而且不是一次丧命,至少撞了两次以上。他是在撞晕苏醒之后,又爬起来抱紧墓碑慢慢死去的。
人们对王子亭抱着墓碑死去的行为十分震惊。
北京来人不再多待,立即返回了北京。回北京前,他们把罗丽娅叫去,说:“现在的王子亭就是过去的李万玉,这是大家都知道了的事。我们问你,苏军进攻黑虎镇前,李万玉是不是传递出一张黑虎镇要塞的重要图纸和一本藏宝密码手册?李万玉说你知道这个情况。”
罗丽娅惊呆了,头脑中闪现出了那个戴墨镜、挎长枪、抱着诺娃走过一段路的人。难怪在陵园第一次见到王子亭时她感到面熟。但当时她没有回忆起这个人。1945年那年,她与这个整过容的家伙,只打过两次照面,且每次都是三二分钟的时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当时传递那张图纸的景,在她头脑中只是一个概念,她无论如何是不会与现在的王子亭联想在一起的。
面对询问,罗丽娅一言不发,只是捂着脸抽泣。
她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晚了。把传递报的真相说出来,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暴露她过去曾是苏军情报员的身份。在眼下社会环境中,这个身份万万不可对他们讲,讲了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讲了她就成了千真万确的“苏联特务”了。藏宝密码手册的事也不能讲出去。不管要塞中是否真的有黄金,一旦传出与此相关的风声,将会给黑虎镇带来灾难,有关寻宝、抢宝事件会接连不断地发生。在这无序的年代,还不知会诱出什么可怕的事。
北京来人最终判明,李万玉关于要塞图纸和藏宝手册的话都是荒目。
李双玉转眼间几乎失去了生活的全部。他极其悲惨的现状,得到了红卫兵大小头目的普遍同情。坏鼻头带头发誓,谁在难为李双玉,红卫兵与他不共戴天。
从此,没人再批斗李双玉,但也没有人再愿同他交往。他成了孤儿,只有诺娃还甘心情愿地同他保持着联系。他们还经常在地窨子里约会,有时他们就在他家厮守。她必须一如既往地给他温暖,否则,他真的难以活下去。尤其在刚刚失去亲人的那段日子,她经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段时间,她身上吸引了更多的异样目光,周围人议论纷纷,一些话十分难听。她佯装看不见,听不到,心里也不生气。他们不怕别人说什么,也不怪别人说什么。
罗丽娅听说了一些情况后,严格限制了诺娃的自由。可诺娃斗智斗勇,没有间断同李双玉的地下往来。
有一次,罗丽娅很生气地打了诺娃一巴掌。可诺娃并不生妈妈的气:妈妈打我没错,可我也没错。
诺娃暗下决心:一定要和李双玉坚持下去。
ABC4 叶不见花,花不见叶
1969年元旦刚过,熊林和黑虎镇一带的形势突然紧张起来。尽管红卫兵小将们一直把这里的天空搅得云山雾罩的,可眼前这股风来得更加凶猛。
诺娃感觉出,这阵风与苏联那边有关。就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诺娃和罗丽娅突然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有人通知她们,罗长虎要再一次来黑虎镇。这次不是来祭奠他那些革命烈士和同党的。口信说,是专程来看望她们母女的。
那几天,诺娃高兴地到处宣传她当大官的爸又要回来了。她看得出,妈妈也激动得不行,可妈表面上却阴着脸。她说:“在北京和那女人过得好好的,还假模假样地回来招惹我们母女做什么?我们母女心里早已没有他这个人了。他来了我们也不见,坚决不见。”
诺娃说:“我去见!”
罗丽娅说:“你敢。听我的,别去见,见了会更伤心更心寒。”
这一天,诺娃要去车站接她爸。罗丽娅拦着不让去,说:“若是他良心还没被狗吃光,就自己走进这个屋。”
诺娃还是偷偷去了火车站。在熊林站停靠的火车很少,诺娃等了一天,也不见罗长虎的影子。她去车站里面问,有没有一个叫罗长虎的人在这里下车。
站长出面接见了她。他交给她一个包裹,说是罗长虎留给她们母女的。三个小时前,罗长虎就到达了本站,可在他到站之前,车站就收到了一封加急电报:罗长虎到站即刻安排他上车返回北京。车站想尽千方百计,在第一时间安排他上了车,转车火速返回了北京。
站长神秘地说,要打仗了。苏联那边要同我们打仗了。双方都在集中兵力,要誓死争夺珍宝岛。他说,罗长虎很可能就是回去执行战备任务的。罗长虎是国家要害部门的人,这个时候十分需要他回去。
站长最后嘱咐,作为罗长虎同志的家属,要以国家利益为重,要想得开,支持他这种身过家门而不入的革命行为。
诺娃赌气地说:“我们不是他的家属。他的家属在北京。”
诺娃垂头丧气地回到镇口时,罗丽娅正在一个墙角里缩着观望。诺娃知道,妈之所以选了那么一个角落等人,是怕一下见到罗长虎磨不开脸,好缓冲一下再走出来。
罗丽娅见诺娃一个人走来,便迟缓地走出来。她没说话,眼神却明显在问:人呢。
诺娃读懂了妈妈此时此刻的眼神。她那灰黑色的瞳仁四周,放射出一道道细细的光亮。其实,这种光亮在提到罗长虎时经常闪烁出来。尤其在罗长虎从现实生活中再现后,她眸子时有烁烁生辉。不管她用语言怎么哀怨甚至咒骂罗长虎,可她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罗丽娅心里一直深藏着罗长虎。由罗长虎在她心灵深处点燃的火焰一时也没有熄灭过。
诺娃渐懂男女风情后,对妈妈感情世界的窥视和剖析更加准确。这些年,罗丽娅从没有向谁倾吐过轻言细语的柔意和唧唧哝哝的话。她的感世界是空芜的,但又是充满渴望与希冀的。她执着地悖逆情爱,却留有莫大的空间给一个人。她在种种梦幻中疲惫不堪地度日,鄙视着以种种方式抛弃贞操的女人。她常常竭力回忆逝去的时光中最细微的情形,呼唤那一个人在脑海中跳跃出来。
那一个人自然就是罗长虎。
今天,就是这个叫罗长虎的男人,蜻蜓点水般踏了一下故土,没看一眼故人,扔下一个包裹,便逃之夭夭了。
诺娃把包裹递过去,回答了罗丽娅那探询的眼神,说,连站门也没出就又回去了。
罗丽娅接过包裹一下扔得远远的:“他压根就没想见我们母女。这包东西有什么用?就是一包金子我也不稀罕。”
接下来的几天,罗丽娅终日沉默不语。诺娃说:“他终究是来过了。因为战争,他才不得不回去的。”听了这话,罗丽娅眼睛里所熟悉的光亮一闪即逝。
镇子的上空,飘了两天两夜的大雪,北风出的尖利呼哨在屋前屋后回荡。空气被疾风暴雪撕成碎片,鞭挞着树梢、围篱、屋顶和其它一切阻挡着的物体。树枝上积雪厚得像云块,一如盖上了雪花的毡毯,看上去又像张满了风力的白帆。这些有了几十年寿命坚强结实的松树在颤抖,弯曲,摇摆,日夜呻吟不止,可它们的根部却死死地扎进黑土之中,坚守着固有的地盘。
罗丽娅一反常态,不再做手中的活。她把心思放在壁炉上了。她把劈柴慢慢递进炉火中,手并不怕火烧,伸进去,轻轻放在火苗上,生怕压灭了似的。而以前,她是一边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