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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你若多想,我便也随之多想就是。”清笛站下,眉眼在月色下璀璨,“比如多想想,月牙儿郡主扯着你的衣袖在人群后头喊叫什么……”
“嘁……”小六虽然心下一颤,却反倒只能无奈笑开。他的什么都瞒不过她,从来如此。
“黑丫在哪里?”清笛转过头去,望清光月色之下的草原,“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问,我只想看见它。三年了,它可一切都好?”
小六静默下去,带着清笛走向他营帐的马厩。
若是怜儿从前的性子,她心里存了的疑,她必会现下就让他全都交待出来;可是她竟然没有再去问他与月牙儿之间吵闹什么,并非她不在乎,那就只剩下一个缘由——或许,她已经猜到了大概。
月色如霜,印满脚尖。
。
许是今晚整个燕子城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连同动物们都跟着发了疯吧。黑丫从今儿一大早起就狂躁不安,一个劲儿用头撞马厩的立柱。
霁月不胜其扰,不时以头去撞她,低低打着响鼻以示警告。
黑丫跟霁月比起来,自然是又瘦又小,被霁月给顶得全无招架之力,便急得叫起来,“你干什么你!你们主仆没一个好东西,一样就知道欺负人!敢不敢放开我,我这就自己跑回霸州去!”
霁月呲了呲牙,“又忘了途中有野驴的事情了?”
像是一道闸门,一听见“野驴”俩字儿,黑丫便是一个激灵。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段不愉快的记忆在脑海中轰然炸开,黑丫烦躁得伸蹄子踢土,“我就不信我每回都能遇见它们!”
“或者你更想遇见狼群……”霁月依旧不急不忙,将危险一个一个抛出来。
“草原这么大,我说不定野驴也遇不见,狼群也遇不见!”黑丫还是嚷嚷。
174、谁欺负谁(4更3)
“哎哟!”清笛的酒意这一刻漫延开,她的脚下全都暄软起来,一个落脚不稳,便跌坐在地上。
遥遥夜色里,黑丫冷不丁听见一个嗓音,它的耳朵登时就直了!
霁月也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出现幻听。转头看见黑丫的模样儿,便也一愣,“怎么傻了?”
黑丫的大眼睛在夜色里一下子便涌满了泪水,“我,我听见主子的动静。”
“三年来,你这样听错了的,也不下十回了。”霁月只能叹气,“都跟你说了,主子的营地里来了好些汉女,她们说话的动静都差不多,你还是会认错。”
黑丫呆呆的,一转眼,眼泪珠子豆大地一颗一颗直落下来,“主子不要我了,主子不要黑丫了……都三年了,主子竟然也不来找黑丫。主子当真是不管黑丫的死活了……”
“便留在草原吧,有什么不好?”霁月被黑丫哭得烦躁起来,“三年了,你竟然还不定心!”
黑丫瞪了霁月一眼,“主子背过的一句诗我可都记着:‘不教胡马度阴山’;你个青色的大葱,你就是胡马,我才不与你为伍!”
霁月气得“兮溜溜”一声长嘶,前蹄扬起,真想踹它两脚!
原本还都好好的,她还总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瞅着她;虽说他对她起初没什么好感,可是顶不住她总那么水灵灵的……
可是一切到现在却都变了!自打主子将她带回了契丹草原来,她还变成“烈士”了,连同对他的水灵灵都不见了!
敢情她心里是“不教胡马度阴山”啊,她是不肯再让他朝她多近一步了,是不是!
清笛跟小六走到马厩前,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驴马怒目相向的情景。
草原是霁月的地盘儿,在他眼前儿,黑丫显得又瘦又小,外加泪眼盈盈、极为无辜。
清笛一见就恼了,转头瞪小六,“你方才说过,这三年好好待黑丫;眼前这一番又是何事!”
清笛咬牙,伸手就到小六腰上蹀躞带上去扯马鞭。
“怜儿!”小六一惊,急忙拦着,“你要作甚!”
“欺负我的黑丫,我先上去抽他几鞭子!”
清笛之前在皇帝面前,努力压着酒意。倒还无碍;这一刻却不知是不是被凉风吹着,所有的委屈都翻涌起来,再也压不住,“我受委屈便受了,我总归有法子自行排遣;可怎地我的黑丫也还要受委屈!我决不让!”
“怜儿!”小六一把扯住清笛手腕。
她的委屈借着黑丫受欺负而流淌出来,她纵用力藏着、压着,可是这一刻却全都印在他眼底,他如何不懂?
“你若恼我,就发泄出来。别这样压着!”小六难过握紧她指尖儿,“在杭州你就问过我,我知道当日就没能瞒过你……你却不再问了,我明白你恼我对你撒谎!”
小六咬牙,亲自解下蹀躞带上的马鞭来,倒放进怜儿掌心,“你抽我!”
鞭子入手,清笛却如何能真的抽的下去?月色如水,染湿了清笛的眼睛,她丢了鞭子,只转过头去,“我原本没有资格恼你。我先成了你的庶母,又有什么资格管你?我只看不惯你的青骢欺负我的黑丫,你又何必叫我抽你!”
“来日管束你的,自有旁人,何时轮得到我这个庶母!”清笛死死咬住唇,不肯被他看见眼泪。
“你再说,再说!”小六听得心神俱碎,冲上去便抱住清笛,一口咬下来,咬住她的唇,“再说!我这就什么都不顾了,只带着你走!”
“你滚开!”清笛身子抖如秋叶,用力推拒着少年的狂肆。却哪里推得开?
“太晚了。当年是你把我买到你身边儿,你只可选择开始,却没权利选择结束。怜儿,当初在你的身边,我是你的宠物;此时草原却是我的天下,该颠倒过来,你只能听我的!”小六再难忍耐,舌尖急迫探进清笛檀口去,贪婪而急切地吮着她口中甜蜜……
夜色宁静,剑拔弩张的黑丫和霁月却都愣住。夜色里奇异传来喘息吟咽……
一驴一马大眼瞪小眼,心里便也奇异地跟着一蓬一蓬地长满了野草。
黑丫更是激动得不顾一切去撞马厩的立柱——那是主子的声音,那一定是主子的声音!
从前主子跟那狼崽子在一处的时候,也经常发出这样的声音!她都认得!
“你放开我,雪!”清笛的理智想要拒绝,身子却在迎纳……那少年已是疯了,恨不得就这样天地为床笫,将她按倒在草地上!
就在此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儿,紧接着便是驴嚷马嘶!
清笛拼尽力气,扭身回头去看——却猛然抬头,只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凑在她跟小六的脸旁,用力地盯着她看!
清笛差点叫出来,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脚上去,她一脚踹开了小六!
小六一声闷哼,趴倒在地上苦笑,“怜儿,你……”
清笛连忙收拾衣裳,羞得恨不得在地上挖条地缝,“黑丫它,它在看!”
清笛这一起身,月色如银洒落,照亮了她的眉眼。黑丫终于看清了,便是一声驴啼,大眼睛刷哒刷哒落下泪来,一下扑进清笛的怀里!
“主子终于来找黑丫了,主子不会不管黑丫的……”
黑丫的个头跟霁月比,自然是又瘦又小的,可是它跟清笛比起来,自然是身大力沉的。它这一激动奔来,清笛活活被她顶倒在地上,又是笑又是落泪地,抱着驴头,站不起来。
175、腾蛇乘雾(4更毕)
“你怎么流血了?”
黑丫的呜咽,清笛自然听不懂;可是就算没有语言可通,这一刻人与驴之间又如何不明白彼此要表达何样的感情?清笛含泪抱住驴头,心疼地看见正有血滴沿着黑丫的额头流淌下来。
就仿佛当日,黑丫的头顶总是戴着碗口大的一朵大红花。
三年已过,那红花定然也失落在霸州城陷的兵荒马乱里;真不敢想三年后,她们还能再度相聚。
小六咬牙起身,狼狈又沮丧地抬头瞅了自己的坐骑霁月一眼。霁月看了看小六,又看了看流血了的黑丫,咴咴直打响鼻。他是不懂了,怎么这一男人、一母驴见了那女子,就都癫狂成这样儿了?
不但一点都没了矜持,还连命都不管了?
小六转头去看马厩,惊愕望见马厩竟然整个坍塌下来。小六都忍不住挑眉,跟霁月又交换了个眼神儿。霁月无奈地呲了呲大马牙。
“六皇子,发生何事?”小六营帐里的亲兵闻声赶来。
“没事,你们都下去吧。”小六急忙斥退亲兵。这一刻正有一人一驴抱头而泣,纵然是草原人,看着都得吓一跳。
“药!”清笛抹干眼泪,朝小六喊。
小六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亲自奔向帐篷去。
霁月似乎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走过来,垂下头伸出大舌头去,轻轻地一下一下舔着黑丫额头上的伤……
清笛看傻了,抬头看了看霁月的眼睛,再转头去看黑丫的眼睛——难不成她之前弄错了,这俩东西不是在打架,更不是青骢马在欺负黑丫?反倒是,反倒是……?!
黑丫见主子一个劲儿瞅她,羞得急忙向后躲。可是那大葱还一个劲儿跟上来,气得黑丫扭了屁。股抬起后腿就踢霁月!
骄傲的霁月一惊,气得兮溜溜就是一声长嘶!
清笛看着这一驴一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小六从帐篷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面上已是笑开。
“或许你我在它们眼里也是一般,每一回都是怒目相视,像是要拼了命争斗一般。”小六立在清笛身畔,转头将全部的目光都落在她面上。
柔如月色,璨若星光。
“是么?”清笛终于笑开,转头迎着他的目光,“可是我看,我的黑丫倒是不愿呢。反倒是你的青骢,死缠烂打。”
小六当然也看见了霁月方才那副主动讨好的模样儿,也是笑开,“他学我。”
心底原本苦涩,可是他的话还是逗笑了清笛。草原夜风清凉而来,吹乱清笛披垂的发丝。心也随着散乱开,再难恢复之前的冷硬。
“我不懂驴马。”清笛转头红了脸颊望小六,“它们,它们是否到了年纪,可以……”
玄色草原,少年终于展眉笑开。终究也有她不懂的了——“它们现在都是最好的年纪。”小六忍不住淘气,凑近了清笛的琼耳,沙哑低声,“它们还都是初次……便如你我。”
清笛惊住,梗着身子不敢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