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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忘记了羞耻的丫头,才能在契丹那种虎狼窝里活下来。”。
夜色宛如水墨一笔一笔宕开,房间里的红烛寂寞地明着。
清笛望着门外,咬了咬牙。
身子还因伤而滞重,可是她还是支撑着下床。每一步都疼得想要放弃,清笛还是坚持着迈过门槛,走下石阶。
此时正是怜香院里最热闹的时辰,她这个清倌儿的院子倒显冷清。院子角落的红灯笼在夜风里孤零零地摇曳,寂寞的光照亮驴棚里那个蜷缩在草料槽子旁边的身影。
清笛皱眉,迟疑着想要转身回去,却又狠不下心来。犹豫良久终于扯紧披风走向驴棚去。
天地浩大,人如烟海,他却孤苦伶仃,只知道自己一个人咬紧牙关挺着。本来那么高大的少年,此时只能抱紧自己,蜷缩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曾经的她也曾经这样倔强过,宁愿丢掉这条命也不认输。可是她后来才知道,上天根本就不会因为她的倔强和坚持而垂怜。就算她这么死了,老天看都不会看一眼。想要改变命运,想要报仇,她必须活下来。就算忍辱负重,就算要从此放弃自尊,也要先活下来!
人可被人轻贱,却决不可自贱。不管别人如何看,自己的性命总要是自己心中最高贵的。
清笛再看一眼那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叹了口气。就为了跟她赌一口气,命都不要了么?值得么?。
小黑驴也跟着清减了。它当然不是为谁消得人憔悴,它是被狼崽子吓得不敢靠近草料槽子而活活被饿瘦的。
小黑驴一抬头看见主人来了,乐得直打响鼻。
主人却向它竖起春葱儿般的玉指来示意它安静,不让它撒欢儿。
主人走路很吃劲,可是她还是一步步蹑手蹑脚走过来,站在狼崽子身边儿。
小黑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走眼了,否则怎么在摇曳的红灯笼光里,看见主人望着那狼崽子的眼角儿,仿佛闪过一丝泪光?。
清笛忍着臀股上帝,跪下来,轻轻扯开小六的衣裳。
他在烧,烧得人事不省,迷迷蒙蒙地叨咕着什么,满嘴的火泡。显然是他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的处理而炎了。
清笛凝着他肋下的伤。如果她没认错,那是一处箭伤。箭镞射进肋骨里头去,却硬生生被拔出来。他却一声不吭地挺了这许多日,甚至为了她在梦中呼唤的“雪”而不顾一切挣断了铁链,让本来长合了的伤口再度被硬生生地撕裂!
那样地不顾性命,原只为她梦中一声轻唤。
何必?
清笛抽了下鼻子,手脚麻利给小六上药。手指滑过,却一把被小六给捉住了手腕!
19、同病相怜
清笛的手一把被小六给捉住!清笛一震,转头去望那孩子。
他依旧昏沉着,干裂的唇努力地蠕动,仿佛要说什么。可是却终究没说,他只是死死握紧她的手腕,仿佛用尽了全部的生命。
“原来你没事,那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你继续挺着吧,很英雄啊,不是么?”清笛敛起形色,想要抽开手起身。
可是手腕却被那孩子死死攥着,仿佛宁死也不肯放。
“放手!”清笛怒叱。
没有回答。只有更紧的握住。
清笛怒极,忍不住伸拳去砸他的手臂。负痛之下,他强撑了许久,却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开。
清笛起身,将药膏扔下,“要死要活,看你自己了!”说罢转身回了房间。
夜风清寂,扯动红灯笼迷蒙的光。光影飘零里,小六拼尽全身的气力,一点点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睑,此时竟然重逾千钧,如果不是为了她,他根本无力睁开。
视野朦胧,天地幽暗,他还是一眼便找见了她小小的身影。
她独自踯躅在夜色里,每一步仿佛都万分困难。夜风撩起她绛红色的披风,裹紧她小小孤独的身子。
她定是等郭婆婆等人都睡熟了才敢起身出来。她自己身上的伤还未好,可是她还是忍着伤痛走来看他。
小六拼尽了全身的气力,用力撑着眼睑,只为了能多看她一眼。
她为何总让他这样迷惑?明明那么的女孩,性子却刚烈得如同刀锋;明明嘴上清冷无情,可是却每在他有危难的时候,一定出现在他身边。
她厌恶他。只因为他是契丹人,是么?。
清笛回了卧榻,身子也起热来。她本就伤势未愈,方才在驴棚那又受了风寒。
还有,心中的焦灼——到了开苞接客的年纪,未来的歌舞声色躲不掉;而接下来,湉娘的计划也应该开始启动,她注定要葬身在契丹的虎狼窝里。
与狼共枕,与虎谋皮。
她并不怕,可是却有陌生的彷徨。她的今生,真的就要这样地结束么?
睡梦昏沉而至,清笛恍惚不知置身何处。耳边听见哗啦啦碟链声,有人凶狠喊道,“袁承道妻袁刘氏、女袁氏怜儿籍没入官。袁刘氏为官奴,袁怜儿为官妓!”
“不要啊,不要!”清笛听见耳边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放了我的孩子,放过她!她什么都不知道。朝廷要罚,就罚罪妇吧。什么惩罚都可以,只求大人放过我的孩子……”
“放过你的孩子?”一个尖酸的嗓音敲进耳鼓,“皇上有旨,袁承道的妻女子孙,永世为奴为妓,不得脱籍!”
清笛用力转头,是娘啊……
“大人,大人!”娘大哭,“大人曾对妾身有意,是妾身不知好歹违拗了大人。妾身愿遂了大人,只求大人网开一面,放了我的孩子!”
“娘!”清笛听见自己的吼声,“不要求他们,怜儿不怕!”
“好你个小丫头。”那尖酸的嗓音下令,“将她们母女二人拖出来,各打二十杀威棒,然后交牙婆子带走!”
20、奇耻大辱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清笛听见自己在梦中哭喊,迷蒙视野里,几个官兵猥琐的脸在她面前浮涌。他们肮脏的爪子伸向她的裤子!
“干什么?当然是要褪裳行刑啊!”那几个官兵猥琐的嘴脸让她想吐。
“不要啊,不要!”娘被按在另一边地上,想要拼力爬过来,却被死死按住!娘的手在地上抠着,直到抠掉了指甲,抠出了鲜血,“怜儿还是个孩子。你们让她日后还怎么嫁人……”
“笑话!你们罪臣妻女籍没入官,为奴为妓,难道还想要什么!”官兵冲过来一把撕掉了清笛的下裳!
下裳被褪到脚踝,整片身子全都露出来。那几个官兵几乎淌下口水来,清笛却已经收住了眼泪。
她要活下来,就算从此只能屈辱偷生,她也要活下来!。
“褪裳行刑,她竟然没哭?”牢笼外忽然传来一个嗓音,娇媚却清冷。
清笛转头去看,牙婆子正陪着一个穿戴华贵的女子。她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湉娘。
“别的女孩子受了这样的屈辱,早一头撞死了,她竟然能挺住。”湉娘似乎看戏一般,“可是活下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双玉臂千人枕?”
清笛倔强回头,“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此时已经失去了!”
湉娘没想到她会顶撞,蹲下来捏住她下颌,“你明白自己的命么?身入贱籍,你就再没资格有爱。你连嫁给平民的资格都没有,你生下的孩子也将生生世世低贱:男孩为龟儿,女孩儿继续为官妓!”
“那我就不会爱上任何人,我更不会生儿育女!”清笛听见自己倔强的嗓音,“即便如此,我也要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为今天所受的屈辱报仇!
“好,这个丫头我要了。”湉娘起身,掏出两块银子放进行刑官兵掌心,“军爷,打得轻些。奴家还要她的身子赚钱呢。”。
杀威棒打下来,她的臀猛地一疼。
可是那梦里帝痛怎么会这样清晰?
清笛猛地从梦中惊醒,扭头回望便是大惊——原来梦里听见碟链子声音都是真的,那声音来自小六!
方才还气息奄奄的小六此时依旧羸弱,却竟然就跪在她的床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清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下半身麻痹着,可是她眼睁睁看着他双手捧起她的臀,一口咬了下去!
方才梦里帝,根本就不是杖责,而是——那个狼崽子他咬的!。
“畜生,你,你做了什么!”清笛疯了,转头看见自己的右边臀上,竟然被印上了血淋淋一圈牙印!
他不但真的咬了她,而且是褪掉她的裤子咬上去的,更是直接给咬出了血!
小六方才那一咬也用尽了气力,他随即跌坐在一旁,面如金纸,昏倒在地。
21、定情之物
小六轰然倒地,清笛便也慌了。情急之下她整个人从榻上摔下来,滚爬到小六身边,拍着他面颊,“你醒醒!”
小六一动也不动,仿佛被抽离生命的人偶。
“郭婆婆,您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清笛朝外头大喊!
郭婆婆忙乱地披了件衣裳过来,看见小六的样子也是吓坏了,探了下他的额头,“哎哟,跟火炭儿似的!”
清笛急得直掉泪,“他就是这么拧,就是不肯服我一句!”
郭婆婆用冷水挤了帕子搭在小六头上。水换了五六盆,帕子换了七八条,他额上的灼烫这才消下去些。
“今晚只能这样熬着,等天亮了,我就去叫郎中来。”
清笛也只能点头。
“不如我去叫醒刘达,让这孩子跟刘达一个屋里去挤挤吧?早春的风还是寒,总让他这么睡在外头,也不是事儿。”
“就让他在这儿吧。”清笛回手从自己榻里抽了一床被子、一条褥子扔地上,“让他跟我睡一起。”。
“清笛啊……”郭婆婆闻言也愣了,“你的伤还没好。况且……”
“况且孤男寡女么?”清笛凄然一笑,“清笛本不是良家女子,这屋子里就要夜夜留男人。越性儿就从今夜开始吧,让我也提前适应。”
清笛望小六那张金纸般的脸,“我既买了他,就该护他周全。我在妈妈面前大包大揽,可是私下里却总对他耍小性儿。说到底,他这次病倒,原是我亏欠他。”
郭婆婆皱眉,“清笛,婆婆只说一句话:你跟他怎么着都行,只是——切莫让他破了你的身子。否则我们都担待不起。”
清笛没有出声。
夜色里,他一直在胡乱地说着什么,不过都是契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