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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有些单薄，睡着了的陈定睿五官平和，眉峰舒展，嘴唇放松地微微开启，如同幼儿。没有清醒时那样多的重重心事，这样的陈定睿看起来几乎是稚气且清秀的。
生逢乱世，能有如此酣然的香甜一梦，实属福气，让人不忍打扰。
人都有见面之情，黄敬仪有一瞬间甚至萌生荒诞念头：不如放定睿远走，当我没来过……
陈定睿解了他的为难。
许是入内探视的人扰了屋子里的静谧的氛围，许是那熟悉的芳香味道远离了鼻端。
陈定睿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迷茫地看着床顶的帐幕，微微皱起眉头，好像在困惑中冥想。几秒钟之后，黄敬仪发现陈定睿目光散乱地略过自己，准确地找到了董小鱼，然后露出孩子气的微笑。
认真地看到黄敬仪后，陈定睿下意识地皱皱眉头，仿佛失落的魂魄慢慢归入躯体，惨苦的记忆渐渐自脑海中清晰。随着他目光的聚拢，黄敬仪眼看着陈定睿在几秒钟内从十三岁变成了三十岁。
他努力地自枕头上欠起身，恭敬地叫一声：“副总经理……”
陈定睿说：“副总，我愿意跟你们回去。”
黄敬仪点点头，说：“好。”心里一点点遗憾的感觉。
下意识里，黄敬仪觉得自己干了件造孽的事情，一如当初他逼迫章素节飞上驼峰。
那厢里，董小鱼默默地
33、吉祥天女 。。。
为陈定睿打点着行装，她说：“我知道，你早晚需走的。”
陈定睿低低的声音说：“你要知道，我是飞行员。日日在天上挂着，哪天摔下来，还真是说不定。”顿一顿，他笑出来：“也不是每次都运气这么好，能碰到你……”沉一沉，陈定睿艰难地开口：“如果他们不来找我，我留下了。既然他们来了……我也是……怕耽误了你……”
董小鱼咬住嘴唇，“嗯”一声，分明有泪坠下，在她水红色的衣服上，打湿一个不规则的圆点儿。
踌躇良久，陈定睿问：“要是不怕我随时阵亡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大伙儿都满以为立志要招个养老女婿的董老太太听说女儿要走，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没有，知道他们要走，董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让使唤人给陈定睿预备了舒服得能在里头坐月子的马车。吃的喝的用的，没少往里面敛，简直恨不得把家给闺女姑爷塞进去。
动身的时候，董老太太并没有嘱咐女儿什么。自从抽签算卦，老太太就相信这是命定的姻缘。用她的话说：“人家儿我都给你找了两回，是好是坏，就单看你个人的福气造化了。”
董小鱼低着头，说：“是。”
董老太太只“哼”一声。
临动车轱辘的时候，她倒是一把拽住了陈定睿，张口就是教训，把堂堂中航的前机航长数落的跟三孙子似的：“傻小子！在天上拼死拼活别那么实诚！我看你就是缺心眼！好汉子不吃眼前亏，遇事多长看看后路。”捋一捋姑爷的头发，老太太低低的声音跟姑爷嘀咕着私房话儿：“打跑了日本人更好，就是打不跑，你也别学那些没算计的寻死上吊，朝廷归谁坐，老百姓都得照样完粮纳税在家熬白菜萝卜。别信那些失节二臣的胡话。他们是安心要哄死了你，才好坐地分赃呢。甭管怎么样，姑爷你记得跟姑娘回来，好歹老娘在家给你们守着这一亩三分地，饿不着你们饭吃……”
陈定睿听着这么没节操的话，驳不出一句，反而是眼圈儿没来由的红了。
天下娘心，大抵如此。
他说：“娘，你放心。”
马车开动，陈定睿看见董老太太崴着小脚往前追出几步，这活阎王似的老太太终于哽咽，她几乎是嚎出来的：“姑爷！你要记得待我姑娘好……”
陈定睿自马车上努力探出半个身子，喊回去：“娘！你放心！”
多年之后，陈定睿飞到印度，看到书籍上介绍吉祥天女班达拉姆的事迹：据说这位女神安宁时智慧美丽，宝相庄严；愤怒相以骷髅为冠，手持血碗，青面獠牙。
然她是众爱之母，惠及众生，人称乳海女神。
不知怎的，每每读到这里，陈定睿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他
33、吉祥天女 。。。
白发苍苍的岳母在羊肠小道的尽头向他们挥手送行的身影……
吉祥天女，神分二面，是为大功德天。
陈定睿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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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此生此景 。。。
路远山高也总有个尽头，何况阿坝到重庆着实走不了几天。失踪一个月的前任机航长再次进入中航总部的时候，受到了英雄一样的热切招待。他被所有不在天上的飞行员轮番抬进公司，当然，如此礼遇还与陈定睿暂时不能行走息息相关。
鉴于陈定睿暂且不良于行，机航长一职还是暂由章素节代任。至于陈定睿痊愈之后……黄敬仪的意思是到时候再相机行事。
邦德一张老脸难得笑开，说：“陈伤好了之后自然官复原职，你们中国人的规矩。”
黄敬仪直觉地认为：自从得知素节被改换了中国国籍之后，邦德就不愿意素节在中航公司担任太显要的职务。这也就是抗战期间，大局为重。否则邦德定然已经把素节调回美国多日。说到底，邦德是不放心中国政府的……
想明白了这一节，黄敬仪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也并非完全不是味儿。
陈定睿的腿骨已经折断了将近两周，幸好不是粉碎性的，全赖董小鱼包扎诊治得宜，医生说并无大碍，也不会落下什么残疾毛病。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卧床休养了。
床是有的是，中航公司的飞行员宿舍时时有空置房间。无论怎样从美国调人或者从中国选招，阵亡的数字总是和补充的数字大体相当。于是这驼峰就好像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窟窿，于是中航就永远有富余的宿舍。
乱哄哄地把陈定睿扛回了宿舍，后面跟着手脚局促的董小鱼。
依照机航长章素节的意思呢，既然两个人都已经拜过堂，洞过房了。那么就干脆住一起算了。他特地给陈定睿选了一栋拥有单独出口的平房，权作养病的小小别墅。图的是出入方便，安静利索。那房屋虽小，但十足美式。木板房顶，红砖堆砌。白色油漆的木头栅栏院墙围一个小小院落。里面花池虚设，似是待故人归。这房子章素节看中很久，香港沦陷之前邦德曾经许诺，倘若养子娶妻之后还在中国飞行，这间小屋公司就批给他做个狗窝。
章素节尤记得当时邦德的嘴脸：终于不用和你这小屁孩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如释重负。
当时的自己还尤自嘟囔：“偌大房屋，难道只留给汉克？”曾经真心嫉妒。
谁知道等他真个娶了亲，汉克已经不在了，他也再不忍心离开年纪日大的养父母。
而这座精心挑选的房子，居然落到了陈定睿手里。
章素节叹口气：生逢乱世，人生难料……随即又安慰自己：也好，终究是做了喜房……
扮戏扮全套，萧观音在家听得章素节电话，早早赶过来把这里装饰一番：嫣红被面儿、雪白床褥再加上蔚蓝晴好天色的巨大窗帘。
看着一屋子中航公司配发的桌椅板凳，萧观音踌躇了良久，终于一狠心，雇人把
34、此生此景 。。。
自己结婚时候置办下的红木梳妆台给搬了过来。
玻璃瓶里插了鲜花，床头柜上放了水果，就连梳妆台的台面儿上也渐次放了胭脂水粉还有玉兰花香味的梳头油。
小小空房，这么打扮打扮，也有了几分喜气洋洋的意思。
看着这样的布置，萧观音自己也是喜欢的。
她还悄悄地在大床的四角撒了花生红枣栗子，讨个吉庆口彩。
萧老板不无没落的想：素节先陈定睿成亲已经让他们那般兄弟磨够了牙，陈定睿要是能先素节得子，那也是好的……
那中医说，迟则再吃一年的药调理，她的毛病总归会好的，孩子就会有的。
会好的，会好的，都会好的。
素节总是对她这么说，然后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告诉她没关系。
章素节看着这布置一新的小木屋，简直恨不得躺进去不出来，他凭白磨了半日的牙，最后一跺脚：“陈定睿！算你命好！从此鸠占鹊巢。”
谁知道他雀巢乐意让人家占，鸠鸟还不乐意住呢。到了中航的地头儿，陈定睿执意要和董小鱼分开住。
陈大爷的理由冠冕堂皇：坠落乡野，身不由己。如今回了重庆，总不能再委屈了董家姑娘。总要等他伤势痊愈，再宴请众位同仁，与董小鱼光明正大的领一双《鸳鸯证》（民国结婚证）回来才能同房。
陈定睿言之凿凿：“我陈定睿娶妻一生一次，绝不草率。否则即是苟合，怎么对得住我夫人？”
章素节嗤之以鼻：“倒仿佛你俩不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似的。”
萧观音在一边眨着眼听着，问一句：“陈大哥，难不成董姐姐对您还真是千里送京娘？秋毫无犯？”
陈定睿脸上一红，有些支吾。
董小鱼含着笑在一边听着，光手净脚的在一边收拾陈定睿的衣裳裤子，落落大方。
那天下午，阳光晴好。
章、陈这哥儿俩为了董家姑娘在哪里下榻的事情，干了不少嘴仗。
那边儿妯娌俩默默地听着各自男人的一番道理：是要天理人伦还是求务实便当？
后来女子们听得实在无聊，就干脆凑在一起，做个针线活儿。
她们商量着：你说鞋底子怎么做才不露线疙瘩咯了爷们儿的脚？
论说理，章素节是不如陈定睿的。那些子曰诗云，三皇五帝的无数典故，章大少爷统统心中没数，加上萧观音不帮忙，说不得几句立时相形见绌。不过他胜在腿脚利索，最后一怒之下，把萧观音一拽，扭头就走。
还没等陈定睿反应过来，那边大门一关，“哗啦”一声就落了锁。
随即就是汽车发动声响，那对小夫妻料想是扭头就走了。
陈定睿和董小鱼面面相觑，都有些纳闷：怎么何处圆房都形同逼迫？
章素节和萧观音其实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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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出门买了几套火烧就又返了回来，毕竟念着兄弟还没吃东西，拽文也没有饿死的罪过。萧观音良心好，又往烧饼里给卷了几片牛肉。
章素节顺着窗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