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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患还是不说话,闭上眼睛,有大大的泪珠滚落,滑过脸颊,没入雪白柔软的枕头,悄无声息。
护士想:
16、舔犊情深 。。。
那就是很痛了。给他打一支止痛剂。
需要很多绷带才能把他的伤口都裹起来,手腕上也挂了输液的瓶子,最新式的手提X光机“咔嚓咔嚓”地响,医生对邦德说:“很幸运,这小伙子没有骨折。”
邦德揉揉眉心,随后赶来的黄敬仪松口气。
有人伏在黄敬仪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什么,黄敬仪一愣,快步出去。
邦德不看他也不想知道总经理去干什么。
门口开来巨大的庞蒂克轿车,下来几个彪悍男子、佩枪,一声不吭地围住中航办事处大门口。
穿制服的司机冰冷着脸色前来交涉:“二小姐要太太回去呢。”
中航职员目瞪口呆:“你们要干什么?二小姐?太太?”
这边还在不明所以,庞蒂克上下来的壮汉已经开始砸办公桌。
休息室里,萧观音抚摸着颈子长叹一声,理理头发,走出去。
匆匆赶来的黄敬仪拽住她,神色严峻:“萧小姐!你这样回去……不太好……”
萧观音抬起头,十分惊喜:“黄先生!你回来啦!他……他们放了他没有?他好么?”
黄敬仪点头:“素节回来了。医生说没有大碍。”他很真心地说:“素节是我们公司,不是中国最好的飞行员。谢谢你,你救了他。”
萧观音脸上染了淡淡的红晕,她说:“那就好。” 些许羞涩忸怩,恍若邻家小女孩儿被人称赞了刺绣活儿,天真的神态。
门口“乒乒乓乓”嘈杂地乱响,有人在喧哗叫骂,好像催人上场的锣鼓点儿。萧观音转了身,一步步向外走。
黄敬仪叫:“萧小姐!”
她便回过头,笑一笑,慢慢地说:“黄先生,我不懂什么是飞行员。可是我知道,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更加不能连累他。你们……不必担心我这没用的下贱人……”颔首鞠躬,她继续向外走。
黄敬仪呆呆看这女孩子娉婷身影,袅娜步态,越走越远。萧观音此时从容端庄一如戏子寻常登场:仿佛只待一挑帘栊,外面就有巨大的碰头彩相候。而她深信:自己毕生的宿命无非以朱颜美色、天魔歌舞演一出极致绚烂的风花雪月、悲欢离合,留给旁人欢喜赞叹或悲凉感伤。至于虞姬最终会自刎、贵妃早晚要自缢,她明明是知道的,却半点不在乎。教她的师傅说:本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便是戏,这便是命。是以无惊又无怖……
黄敬仪伸出手,却没拉住她:多半是不及,小半是为难。
这心思玲珑的美貌女子确实是红颜祸水,所谓尤物,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他是全心全意想素节好好的。
门扇开启的时候,外面一片静谧。
不久,引擎发动,巨大的轿车绝尘而去。
黄敬仪心里泛酸,他想:我这辈子对不起很多很多人……
16、舔犊情深 。。。
章素节养伤的屋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邦德没有走,夏克、麦克唐纳、泰勒……有名有姓的美国职员都来了,有一些是从昆明飞回来。当然还有慢慢踱回来的黄敬仪,他有些忐忑地看着面沉似水的邦德,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邦德很少这么安静,倒是这帮美国人,听说素节因为追求一个女明星而被逮捕殴打,一脸匪夷所思。
夏克建议:中航罢工!抗议国民政府的法制松懈,无论如何也要警方给中航公司一个无故扣押飞行员的合理解释。
很多人点头。文明国家,理应如此。毕竟三民主义的政治纲领是蒋委员长正大光明获得援助的理由之一。要不然为什么不直接把物资给了毛泽东?美国人越说越气,群情激奋:这个见鬼的政府!
只有邦德摇头,他非常平静,甚至有点疲惫不堪:“没有用。我太了解这个国家了。我不想抗议,我想回国。”半抱着惨兮兮的儿子,邦德像父亲一样亲吻他的额头,问:“节,和爹爹回美国去找玛姬,好不好?”
章素节在药物的作用下迷糊地看着邦德,眨眨眼,斟酌字句地咀嚼爹爹的意思。脑中嗡嗡作响:明明字字都听得懂,却怎样都连不到一起。爹的手又大又暖,他好久不摸自己的头了。玛姬?很想念她衣襟上的味道,小时候生病,她会烤苹果馅儿的小甜饼,亲吻自己的脸颊,说:“宝贝,不痛……”
邦德声音不大,可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沮丧的情绪会传染。最坏的事情发生,黄敬仪听天由命地看着窗外,不反驳也不附和。
他知道邦德的离去意味着什么,大部分美国飞行员都会离去,随之而来的是航线停运,如果情况恶化下去也许美国援助物资可能取消。黄敬仪肚子里有上百条现成儿的理由劝说邦德改变主意,从国际形势到私人利益,绝对字字珠玑、言之成理。他也知道邦德今天是被气昏头了所以狠心要走。黄敬仪自信至少有一半的把握可以劝说邦德留下来。
但是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说,想着门口被砸到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还有那单薄女孩儿娟娟离去的背影,黄敬仪头一回觉得:懒散困顿加上心灰意冷。
他想:随他们去吧,国在哪里?家在哪里?谁在乎?也许他们走了就不会死在驼峰上或者被日军击落,可以在大洋彼岸得享天伦。有什么不好?我终于做了件好事。
黄敬仪皱着眉头咳嗽,一声又一声。
剩下的事情,美国人认真地商量着如何撤回去,显然不是儿戏。
稀里哗啦的翻倒声音,章素节狼狈地从床铺上滚下来,他扯坏了输液的架子,玻璃瓶砸到地上分崩离析,药水飞溅一地,满地狼藉、不可收拾。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他,可是张素节不管
16、舔犊情深 。。。
,他想了好久,还是不明白:怎么是这样?怎么能是这样的?可爹爹分明这样说了啊。眼前晃过很多东西:流淌血肉的黄河、炸死的婴孩尸体、失速坠落的陈定睿、姆妈或者观音垂死的面孔……不!这不行!试一下儿,站不住,他干脆“噗通”跪下抓住邦德的裤脚,仰起脸,十足祈求的声调:“爹爹,爹爹,不!不要走!我们走了,他们没枪没炮没药品,会统统被日本人杀死的!像南京那样!你说过上帝都不会原谅去过南京的日本人!”
美国人诧异地看着章素节失态地搂住邦德的腿,这个年轻人从来英俊可爱,彬彬有礼。就连邦德也是第一次看见养子如此惊慌混乱到起码的骨气都没有了。素节的脸色太苍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急切恐惧,跌得非常狠,所以睡衣扣子颗颗绽开,露出胸口染血的绷带,猩红狰狞的颜色。
邦德出离愤怒:“起来!孩子!这个政府不值得我们冒险。那些达官显贵都是杀人凶手!”
有些晕眩,章素节攀扯着养父的衣襟,如同攀扯着救命的稻草:“爹!不是,不是为了政府!不是为了显贵。这里,这里还有许多好人。爹,你想想为你打理的唐妈,想想会种玫瑰的花匠、想想我们的厨子……他们都待你好!”看着邦德阴沉的脸孔,章素节努力地思索着:“还有……对,还有那些地勤、中国机长!你走出去看,外面有许多勉强活着的中国军人,饭都吃不饱,没有衣服穿,拿着棍子上战场被日军杀。爹爹,我们不能走,我挨打活该的。真的!真的!不怪他们!我们走了会死许多许多人。他们都没有错,没有罪的……上帝不能这样抛弃这里!”说到这里,章素节放开父亲的衣角,对着每一个美国同事哀求挽留:“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救救这些无辜的人。我们不走,不走好不好?”
以头抢地,尊严极限,中华传统,大丈夫只跪天地君亲师。唯求非常事,才行拜伏礼。这样的礼数,章素节一个旅居海外的中国孩子居然还记得。头磕地板“砰砰”有声,再抬头时,额角渗血。把所有美国鬼子都看傻眼。
医生大叫起来:“他的头!会脑震荡的!天啊!输液的管子在回血!”
章素节才不理!他回身抓住邦德的手,用那样哀恳的神色看着养父。
邦德无力地说:“我怕你会死。”
章素节拼命摇头:“我不死,我不死!我永远和爹一起飞……”
黄敬仪走过去和章素节并肩跪在邦德面前。他涩涩地说:“邦,请你留下来。”低头,叩首:“请你们……留下来……”
冰冷地面上,两个绝望的中国人。
邦德看了他们很久很久,终于叹口气,他把儿子扶抱上床铺:“你这样闹,会受凉……
16、舔犊情深 。。。
”为他拉好被子,父亲说:“不走,睡吧,爹地陪着你。”
止痛针的作用终于完全发挥,章素节沉沉地睡去,睡梦里还拽着邦德的衣角。邦德看着这样的素节,不可抑止地想起来他小时候的样子,带他去看好莱坞的恐怖片,斑驳光影里鬼怪横行,悄悄问:“节,会不会怕?”这孩子倔强地咬着牙摇头,但是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那天晚上抱着他回家,十岁的男孩儿蜷在怀里只有那样一小点儿。现在他都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了。
邦德揉一揉素节汗湿的头发,微微笑:汉克死了,素节还在。养了十五年,不管什么国籍,什么立场,他就是我儿子啊。
太阳侧照在素节沉睡的脸上,让他脸上多了些淡淡血色。邦德就这样坐在他的床边,平生第一次像个碎嘴的老爹那样唠叨着:“等打完仗和爹爹、玛姬回美国去好不好?我们买座农场,嗯,养许多小牛小马,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做牛仔么?”
床上的青年的梦想肯定截然不同,他喃喃:“观音……”
邦德愣一愣,很随和地同意:“好吧。带上你的漂亮女孩儿,我们一起去。”他抬头看窗外,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像看到美国农场那么远,他和儿子商量:“你们会养许多小崽子吧?像小牛一样多,爹爹教他们骑马,像教你和汉克一样……”
太阳底下,担心的父亲和沉睡的儿子。
温馨、关爱还有点甜蜜的伤感。
眼珠乱转,精明强悍的邦德很少露出这样柔和的表情。
夏克有点儿难过地想:邦老了……
美国人默默鱼贯而出。夏克比较有良心,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