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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想想自己前几年对王安石信任有加,而他还这般对待自己,当真是让人失望。加上最近在对西军将士封赏抚恤一事上的态度,赵顼对王安石仅存的信任全都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失望与愤怒!
王安石实在可恨!
罔顾了自己的信任,竟然背后议论皇帝,欺君罔上,当真是罪大恶极!
一时之间,赵顼勃然大怒!
垂拱殿再次经历了“碎碎平安”的局面,小海依旧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好出!
至于吕惠卿这种发其私书的做法,不仅没有不道德,反而是揭发罪证的行为,还有几分大义灭亲的感觉。
赵顼也不在意,若非王雱将吕惠卿逼急了,人家何以如此反击?吕惠卿没有早早将这些书信拿出来,已经算是对得起王家父子了!
至于吕惠卿的罪名,巧取豪夺,讹诈富豪,在华亭县置办田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欺君之罪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何况吕惠卿还给自己送上了一份大礼。
太让人失望了,赵顼长叹一声,做出了一个决定!
毫无疑问,王安石的宰相是当到头了!
第六五五章知恩图报
吕惠卿发其私书,一纸弹劾,王安石的地位顿时岌岌可危。
皇帝虽然没有立即治罪罢相,但风言风语不断,所有人都知道,王相公今非昔比,圣宠已经不在了,倒台只是时间问题!
一时间,满朝上下上千双眼睛都盯着王安石。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已经抬起脚,准备趁乱踩上几脚。
王家府邸,王雱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吕吉甫不好惹,为父告诫你很多次,你为何要当成耳旁风呢?”王安石对儿子的私自行动有些不满。
“父亲,我……”
王雱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吕惠卿还有这样厉害的杀招,也没想到父亲竟如此大意,留下了天大的把柄。只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责怪父亲吗?王雱轻轻摇头。他更多的是自责,毕竟吕惠卿一开始并未拿出这些东西,若非自己赶尽杀绝,把他逼急了,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一时间,王雱心中满是内疚,心情更加压抑了!
“算了!”王安石一贯疼爱儿子,也不忍过分苛责,沉声道:“如今朝廷已非当年,其实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官家没有直接下旨降罪,已经是给面子了,为父又岂能恋栈权位?”
“父亲,你就打算就这样放弃吗?”王雱惊讶地看着王安石,痛心疾首地询问。父亲起复不过才半年时间,再度罢相……想想之前那一年的苦日子。王雱连连摇头,如斯状况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王安石沉吟片刻。怅然道:“是的,今非昔比,跟为父一起回江宁去吧!”
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就算是没有吕惠卿弹劾一事,王安石的心境也不复从前了。那日垂拱殿的奏对,关乎秦王的那几个问题,没有按照官家的期望回来,结果便已经注定了。
赵顼对他失望了。可他又何尝不是对赵顼也失望呢?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官家在乎的是怎么提防秦王,他已经不在意变法,不在意昔日的宏图大志了。
甚至为了对付秦王,轻易牺牲昔日的梦想,牺牲大宋的利益。他已经失了君王气度,失了仁者之心。
王安石知道。官家和秦王之间的矛盾必须要解决,可他不想参与,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只是清楚一点,自己关于大宋未来的构想或许已经很难实现了,官家已经不在乎了,自己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
不仅是权力和政务上的支持。更是心灵上的支持。
曾几何时,王安石依旧记得,第一次面见赵顼时,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弥足珍贵的知遇之恩,还不遗余力的信任与支持。是他坚持下去的心念。这几年,无论面对多大的压力。王安石始终咬牙坚持这,就是为了报答官家的隆恩,为了实现他们共同的大宋富强之梦。
如今,信任与支持不在了,梦想已经分道扬镳,支离破碎。王安石心灰意冷,哪里还有心思在坚持下去?即便是知恩图报,可对方不领情,甚至不给自己机会,有什么意义呢?
他是真的萌生退意了!
王雱却不这么想,他心里充满了负罪感,认为是自己的大意导致了今日的局面。父亲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是迫不得已。
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是难受,心里对吕惠卿更是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同时还有些放不下的执着,比如权力。他的权力欲望很强,父亲为宰相是他们王家的荣耀,也是他王雱前进的动力与支持。
如今父亲又要倒台了,这次罢相,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起复。那么自己的下场,落地凤凰不如鸡,没有一刻淡然之心的王雱如何能接受?
一切的美好在瞬间崩塌,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雱欲哭无泪,顷刻间冷笑连连,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急怒攻心,与赵顼那日的情况相同。
只是王雱的身体更加虚弱,更比不得皇帝身体有太医精心调养,也没有诸多虎狼之药维持。是以,急怒呕血,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等要命的时候,王雱又患上了背疽病,背部多了一个化脓的大疮,情况十分危急。
若是平时,慢慢治疗,加以调理也也是有机会痊愈的。奈何王雱本就在病重,身体素质又不好。自从卧病之后,又心情抑郁,处在仇恨与自责之中,如此情况,哪里能康复?渐渐有了生命垂危的迹象。
王雱的病情越发的沉重了,王小夫人的坐在床边,整日默默垂泪。而王安石也是忧心忡忡,他已经老了,唯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该如何是好?
老年丧子之痛,他如何承受的起?
就在王相公绝望之际,一个人上门了!
“秦王妃?”
王小夫人讶然看着登门的女子,先是迷惘,随即想起前不久参加楚国大长公主的宴会,曾有一面之缘。当初只是远远一见,如今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可不就是秦王正妃柴敏言吗?
王安石也十分奇怪,施礼之后,惊讶问道:“王妃到访,寒舍蓬荜生辉,只是……”
自从当年李复圭构陷一事之后,秦王与王家并无什么来往,今日秦王妃却突然登门了,这本就很奇怪。再者,男女有别,即便是有事,也该是秦王或者其他男性属官前来,何至于王妃亲自登门呢?
莫非是因为近几日的事情,秦王有意拉拢自己?还有这个必要吗?宰相之位已经朝不保夕,身家性命是否能留住,都还不知道呢?
柴敏言微笑道:“老大人莫要误会。听闻府上元泽公子卧病,吾别无所长。倒略通雌黄之术,或可帮忙一二!”
王安石还没有反应,王小夫人已经激动道:“听闻王妃乃是神医朱欲关门弟子,医术高超,想来定可救我夫性命。”
来治病的!
王安石略微迟疑,片刻之后也是惊喜不已。是啊,柴敏言可是神医,普通医者束手无策。但她或许可以妙手回春。若非没有些许把握,秦王妃岂能主动上门?
只是,王安石有些疑惑,秦王妃可说是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能有幸让其诊治的恐怕也只有宫中几位皇族长辈。今日怎么会纡尊降贵,前来自家府上呢?
柴敏言看出了王安石的疑惑。微言道:“老大人,昔年在江宁时曾对秦王多有照顾,当年恩德,秦王一直记在心上,只是一直未能寻到合适的机会报答。今日,听说令郎卧病。这才唐突登门的,还望老大人见谅。”
感恩?
王安石骤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赵昭对自己心怀感恩?着实太意外了。
昔年在江宁确实帮过赵昭,两家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其实可以说是互相帮助。只是因为赵昭对青苗法提出异议。两家也就分道扬镳,再无交集了。
而且王家有几次还打压过赵昭。王安石原以为赵昭肯定会恨自己,却不曾想到,还有知恩图报这么一说!
秦王妃所言是真是假?是借口,是另有图谋?还是怎么样?饶是王安石在朝堂上沉浮了数十年,此时依旧是一头雾水。
“老大人,或许是我唐突了,今日冒昧前来,也有可能会给大人带来些许不必要的麻烦。”柴敏言沉声道:“但秦王府上下对老大人与元泽公子绝无恶意!”
“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是秦王的意思,还是……”王安石小声询问。
“夫妻本为一体,自然心意相通!”柴敏言道:“秦王早就有意来拜访,只是一直不曾有合适机会。如今秦王征战西北,抽不出空,得知元泽公子卧病,吾略尽绵力,也代表秦王前来问候!”
王安石不由轻轻摇头,这话不是白问吗?若非秦王点头,王妃怎会登门?或许人家秦王殿下真是一片好心,秦王有什么必要图谋一个岌岌可危之人?今天怎么有点小人之心了。
柴敏言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许疑惑,天知道夫君是如何料定王雱会重病不起的。临走的时候,曾经特意叮嘱,让自己想办法保全王雱的性命。
唉!想起当年在金明池边,王雱的那首《眼儿媚》,柴敏言难免有些许尴尬,不过为了夫君的大业,少不得都做出些许牺牲了!
“老大人,元泽公子病情要紧,拖延太久怕是不妥!”看着王小夫人眼巴巴的期盼,柴敏言小声提醒。
是啊!有什么能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呢?
王安石当即躬身道:“那就有劳王妃了,若能救得犬子一命,老臣感激不尽!”
“老大人言重了,还请带路吧!”
王小夫人立即兴冲冲地头前带路,走到门口时,又迟疑道:“男女有别,如此是否会唐突了王妃?”
夫君曾有意柴敏言,王小夫人是知道的。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人家如今是尊贵无比的秦王正妃,再无可能。不过越是如此,就越是要小心,否则有损了王妃或者夫君的清誉,都不大好。
柴敏言摆手道:“无妨,医者父母心,今日吾以医者身份前来。何况,诊治之时,老大人,少夫人,王府的随从与侍女都在,如此可避嫌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