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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刚才看见什么了?”赵顼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陛下,曲公公疾病发作,御前喷血……”小海跟着几个内侍一起,异口同声回答。
“嗯,快把垂拱殿打扫干净!”赵顼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一声。
小海紧绷的神经暂时终于略微松弛,这段时日。他已经悟出一个道理,想要在垂拱殿生存,必须要和官家统一口径。
看着忙碌的内侍,赵顼的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赵顼刚才吐血是因为急怒攻心所致,按理说是该请太医看看的。这段时间他明显觉得,身体状况差了许多。可请医问药的事情只能私下做,那个姓曲的内侍关心自己没错,可若官家垂拱殿吐血的消息传出去,又会是怎生光景?
赵顼并非讳疾忌医,只是皇帝的身体状况牵连太多,必须要小心。关中的秦王会很关心,甚至连母亲和弟弟赵颢,也会很在意!
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怕!
地上的奏疏被捡起来,又放在了案头,赵顼目光落在那份报捷奏疏上,身体又忍不住有些轻微的抖动。
那是秦王赵昭送来的捷报,灵州大捷!
西夏半壁江山成为大宋领土,国界线拓展到了黄河岸边。接到这样的消息,赵顼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宋开疆拓土是好事,可偏生执行之人是秦王,偌大的功绩到底算谁的呢?
再看到后面的内容,赵顼本来有些纠结的心骤然间不平静了,失望、惊讶、愤怒、恐惧……许许多多的复杂心情在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
那是关于王中正的,一个自己寄予厚望的亲信。
攻克石州和夏州的喜讯才来没多久,赵顼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可一个晴天霹雳出现在眼前。王中正狂妄自大,轻敌冒进,兵败被杀于鹅枝谷。骤然间从云端跌下,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赵顼一时间有些懵了。
王中正死了,死在西夏人手里。赵顼有些失望,原本想要在西北安插势力的,如今计划是破产了。
不过王中正战死沙场,也是有功劳的,自己脸上多少也有面子。他的死,若是加以宣传,还是可以利用的。
可是看到下面的文字时,赵顼彻底不淡定了。王中正轻敌,导致东路军溃败,种咏因此战死沙场,种谔受伤,东路军共计阵亡四万人。
如此沉重的罪名全部落在了王中正身上,还有刘仁轨临阵脱逃的事情一并上报。
怎会会这样?赵顼难以接受,他认为这是秦王赵昭的陷害。他很清楚,如果这一条属实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派去人导致了战事失败,险些酿成大祸,大臣和百姓会怎么想呢?自己这个皇帝也是有责任的不说,此战的战功也就完全没有自己的份!
不会这样的,赵顼根本不愿意相信。
可是秦王的奏疏上写明白了,证据确凿,此事同时也呈报给枢密院。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皇帝可就丢人了。这种事情不好作假,淡但凡是个稍微懂军事的臣子都看得出来大概,想要遮掩都没指望。
事实俱在,由不得赵顼不信,可内心是深处又不愿意承认,于是认定这是秦王的陷害。
王中正的草包行为是有目共睹的,赵昭的确是就事论事。但关于东路军伤亡巨大的事情,这与他的诱敌之计有关,但如今全都算在了王中正身上。如此一来,可以打击赵顼的威望,何乐而不为呢?也算是为种咏和那些死伤的西军将士讨点说法。
反正外人又不明就里,让赵顼来背黑锅最好不过了。
身为帝王,识人不明;王中正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他这个皇帝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皇帝面子该往哪里放?这个责任又该怎么算呢?
所有的战功都被赵昭一人所据有,他费劲心机,想要参和进去,最终以失败告终。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此一件事,就足够让赵顼愤怒了!
但他更为担心的是实力对比,拿下了西北之地,赵昭的地盘等于是扩大了,实力自然也就越发的强悍。
如今所有人都将他视为收复西夏的英雄,名声与威望都大大提高,反而将自己踩在脚下。
赵昭已经很难控制了,他对自己的威胁是愈来愈大了,赵顼如何能不担心呢?
为什么赵昭的运气总是这样好呢?为什么自己经常做这等吃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呢?赵顼心里越发的郁闷了。
赵昭故意恶心自己还不算,竟然还要自己下诏追封种咏,并且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哼,开什么玩笑?赵顼冷冷发笑,你的兵你自己养啊!至于对种咏的追封,他更加不乐意了,这是打自己的脸啊。
哪怕王中正的再怎么狂妄自大,但是他的忠心却是真的,赵顼多少还是愿意为他尽点心意的。
事情远远超乎想象,也超乎赵顼的承受能力。
随后他发现更多糟糕的情况,自己曾经命令文及渊延缓对刘昌祚所部运送粮草。可事实上,文及渊没有听命,反而加倍为赵昭服务。
背叛!
赵顼已经心里有数了,文及渊肯定是已经倒向了赵昭一边。可恨啊,文彦博,这是你养得好儿子……
失望、担忧、背叛、愤怒,等诸多因素夹杂在一起,产生的打击不言而喻,这也正是赵昭急怒攻心的缘故。
打击一件接着一件,这边正在咒骂文及渊,那边文彦博的奏疏已经到了,请求辞去河北路宣抚使的职务,安度晚年。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文家要举家西迁不成?随后赵顼反应过来,这是文彦博就儿子的行为做出的让步。
放弃大权,对皇权无危害,才能保全文家安危!
文彦博,你倒是精明啊!
赵顼虽然舍不得让文彦博这样的人才离开,可一旦与秦王有了瓜葛,这样的人就留不得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河北路宣抚使,必须要换人。
可是换谁呢?
赵顼思来想去,将宰相吴充派去了大名府,主持河北路军务,巩固边防。
如此一来,政事堂的宰相中必然就有了缺口。谁来做统领大局的首相,这是十分重要的。
赵顼是属意王安石的,可王安石真的合适吗?无论其他,忠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决定之前,赵顼更想验证一下王安石的忠诚度!
“宣王安石垂拱殿见驾!”
第六五三章致命一击
王安石很快就入宫了,在这方面他有便利。
以前官家也经常这样传旨召见,故而王相公并未觉得突然。
垂拱殿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急怒呕血的官家赵顼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很客气地赐座给王安石。
小海一直低着头,却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凳子放在王相公身后,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开。官家的情绪变化太快了,越是温和,越显得笑里藏刀。直觉告诉他,王相公今日怕是要倒霉了!
君臣落座之后,赵顼先问了些许关于变法和赋税的问题。还别说,王安石回来不过半年时间,兢兢业业,成效还是很不错的。加上今年大宋难得风调雨顺,是以财政收入有所增加,立即解了三司囊中羞涩的燃眉之急。
随后,话锋一转,又谈起了西北战事。赵顼面带微笑道:“秦王奏疏,灵州大捷。”
“臣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奏疏是先经过政事堂中书省的,同时给枢密院也有公文,加上赵昭蓄意扩散消息,如今已经传开了,几乎是人尽皆知。
赵顼不动声色道:“那……介甫,你怎么看?”
“此乃喜事,前所未有之大喜,陛下英明神武,秦王英勇善战,将士用命,方有灵州大捷!”王安石是当真高兴,自从真宗年间丢了灵夏路,大宋一直有心夺回,但何时成功过?直到这一次,秦王出马。灵州才重新回到大宋治下。
黄河以东的土地全部落入大宋掌控中,灭西夏。断辽国之右臂,恢复汉唐旧境的宏愿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实现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王安石自然高兴。若是论功,当朝皇帝的,与主将,参战将士都是有功的。
不过听在赵顼耳中,便有奉承的意思。首先强调自己英明神武,很好!
“秦王上书,为将领请功,追封战死的将士,由枢密院主持抚恤,介甫以为如何?”赵顼依旧不动声色,和平日询问政务建议没什么两样。
王安石也是这样认为的。正直的王相公没有嗅到杀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关乎前程和生死。
“论功行赏是应该的,将士们苦战数月,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是该奖赏。至于抚恤,虽说眼下财政吃紧。但想想办法,这笔钱还是能挤出来。”王安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赵顼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从王安石张嘴到闭嘴,万分期待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酷,继而有些失望。随后又被愤怒所充斥。
待王安石说完,抬头看向官家时。赵顼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嗯!”赵顼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道:“如此是否会影响变法呢?如今大宋财政吃紧,诸多事情怕是难以兼顾!”
“确实钱粮吃紧,但征讨西夏乃国之大计,抚恤将士,激励士气是必要的。”王安石道:“未来西夏有可能卷土重来,还靠考将士们抵御外地;即便西夏按兵不动,我大宋也该趁此良机,一鼓作气,直捣兴庆府。”
对于一早就制定的战略构想,王安石充满了期望,一直希望能够付诸行动。
赵顼越发的平静,脸色瞬间几变,随后又道:“朕得到消息,西夏失了灵夏,反过来意欲图谋河湟,共计十二万人马,六万进攻,六万防御大宋,介甫以为如何?”
王安石迷惘道:“没听枢密院提及啊,西夏刚失灵夏,又动兵进攻河湟,不大可能吧!”
按照惯例,边疆军事情报是首先上报枢密院的,枢密使韩绛那边不见动静,怎地突然从皇帝口中道出?不符合习惯,也不符合逻辑。
“果真如此呢?”面对王安石的质疑,赵顼如此反问。
“灵州大捷,我军气势如虹,西军素来精锐,又有秦王坐镇,应可确保无虞。”王安石道:“朝廷只需要支援钱粮,秦王殿下必可御敌,甚至反攻河西,灭亡西夏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