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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焕奎又礼聘他为华昌锑矿公司的董事,每月送他三百银元。杨度想起多年飘泊无暇谋利,家中老母幼子的衣食都不可不管,于是也答应了。
不久方表也从东京回到长沙,又成为杨度的得力助手。杨度倾全副精力于湖南宪政公会的活动,同时又与江浙、湖北、广东等地的宪政团体积极联络,把长沙城里的立宪活动办得有声有色,在全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正欲北上京师,在王公贵族之间广为宣传立宪,谋求他们的支持,促使早开国会早行宪政的时候,不料京师政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这个变化的表象是两个重要的疆臣即直督袁世凯和湖督张之洞上调中央,而实质则是清廷政局的进一步混乱腐败。
清王朝从它入关建立全国政权的第一天起,就存在着一个一直没有解决的巨大矛盾,那就是满汉之间的民族矛盾。随着清末国势越来越危阽,满汉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庚子年间的军机大臣刚毅有两句颇具代表性的话:“汉人强,满洲亡;汉人疲,满洲肥。”这说明满汉两族那时已处于水火不容的地步。当孙中山、黄兴等人组建会党,公开揭橥“革命排满”的旗帜,声势日益浩大的时候,满人已觉惶惶不可终日了。以慈禧为总代表,以醇亲王载沣、陆军部尚书铁良等少年贵胄为急先锋的满洲亲贵大员,打着立宪幌子,借改良官制之机,力排汉人,引起了汉族官员的普遍不满,一时北京城各大衙门内满汉司员见面竟互不说话。这不仅是有史以来中国官场、甚至也是世界官场上从没有过的怪事!
载沣、铁良等人清楚地看出,有一个汉人实力强大野心勃勃,此人便是雄踞天津、身为直隶总督兼任北洋大臣练兵大臣的袁世凯。尤其使满洲少年亲贵害怕的是,袁世凯手中拥有六镇北洋新军。北洋新军有七万余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全国最为精锐的部队。这支军队在一个年纪不满五十岁的汉人之手,真正是满人江山的心腹之患。铁良刚任陆军部尚书时就指出,不能在陆军部之外再设练兵处,也不能再设练兵大臣。铁良的主张得到慈禧的赞同,袁世凯也知道不能硬顶,遂主动上折,请开缺练兵大臣之职,将驻扎在京城的京旗常备军即第一镇,以及驻扎在直隶省以外边区的第三、第五、第六镇归于陆军部管辖。袁世凯实在不甘愿将军权全部交出,以“八国联军未尽撤走,大局尚未安定,直隶境域辽阔,须赖重兵弹压”为借口,请求依旧管辖二、四两镇。慈禧接受了袁世凯练兵大臣的辞呈,命满人凤山掌管一、三、五、六四镇陆军,二、四两镇目前暂归直督训练调遣,但同时强调归陆军部统辖。
满洲少年亲贵与袁世凯的斗争初战告捷,袁世凯不甘心自己的失利,他除对风烛之年的慈禧竭尽恭顺之能事外,更加倍牢笼他在朝廷中的重要靠山庆亲王奕劻。
奕劻乃乾隆帝之后,他的祖父庆亲王永磷是乾隆帝的第十七子,父亲绵性为永磷的第六子。绵性的侄儿奕綵因服中娶妾被革去了郡王爵位,绵性凯觑袭爵行贿钻营,事发,被流放盛京。绵性自知永无出头之日,便把儿子奕劻出继给无子的七弟绵为。过几年奕綵死了,无弟无子,奕劻被幸运地转房承袭爵位,绵性的目的通过迂回曲折的道路还是达到了。奕劻初封辅国将军,继封贝子,咸丰十年加封贝勒。
奕劻为罪亲之裔,早年亲历家庭变故,故纨绔习气较其他黄带子少。他也曾认真地读过书,能写出漂亮的楷书字,能画几笔虫鱼花草,这在宗室中就算是有才华的了。他住的地方正是慈禧娘家的府第所在地方家园。因为是邻居,也为了巴结,奕劻常去承恩公府,为慈禧的弟弟桂祥代写家信。这样,慈禧也就知道他颇通文墨。后来又与桂样做了儿女亲家,便与慈禧的关系又亲了一大步。到了同治十一年,奕劻得以加郡王衔,授御前大臣。光绪十年,恭王与慈禧再度不和,遭罢黜,奕劻乘虚补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的空缺。又过了七年,进封庆亲王。庚子变后奉旨与李鸿章同为议和全权大臣。《辛丑条约》签订,赏以亲王世袭罔替。光绪二十九年荣禄死后,奕劻入主军机处,成为满朝大臣的首领。
奕劻以非近支无军功的身份,享有这份少有的殊荣,获得这样显赫的地位,并非有过人的才干,而是一为运气好,二为深通结欢固宠之术。究其实奕劻丝毫不具宰相之才,若论其德操,则与小人无异。其品性上的最大特色是贪婪无厌。
奕劻一进枢垣,便把天下各府县的肥瘠贫富摸得烂熟,按等级索贿卖缺。有即将外放者来访,奕劻说:“你稍等一下,马上就有富裕之地缺出。”来人明白,遂送来银子,奕劻视银子多少择地而放。他在王府中私设一个仓库,里面放的全是行贿者的金银钞票。隔几天他便统计一次,某人送了多少钱,某缺当由某人放。好几种野史都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奕劻将受贿所得的金银都存于京师外国银行,一则保险,二则保密。一天,英国汇丰银行的一个华人职员,因在妓院里与奕劻的儿子载振争风吃醋而受辱,决心报复他家。此人与御史蒋某为朋友,对蒋某说,早两天奕劻在汇丰银行存了六十万银子,银行里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是索贿之财,你可上疏弹劾他,朝廷必会派人到银行查询。若奕劻要保名声,则不会承认这笔银子,那我们对半分掉,一夜之间都成为大财主;若他不做声,我们如实告诉查办者,那么奕劻将因此而罢枢要,你将因此得直声而名震天下,日后必获大用。蒋某闻之大喜,立即上疏。奕劻果然不承认,汇丰银行也查不到这笔款子,蒋某虽因诬告而去职,却获得三十万银子的巨款。
奕劻就是这样一个贪财好货之人。他这个弱点,正好为一心想谋取最高地位办最大事情的袁世凯所利用。
过去荣禄主军机处,袁世凯竭力巴结,但荣禄对袁总存有提防裁抑之心,曾对人说:“戊戌年袁世凯虽泄了康梁一党的秘密,但其人雄鹜,未可全信。”话传到袁世凯的耳中,他很惊恐。袁怕荣禄,就像唐朝安禄山畏惧李林甫一样。袁在直隶说话办事,一向得看荣禄的脸色行事。后来荣禄病重,奕劻入主军机处的迹象已越来越明显的时候,袁派心腹藩司杨士骧带上十万两银票进京谒见奕劻。奕劻见了这样一张大银票,想接又不敢接,说:“袁慰庭太费事了,我怎么能收他的钱?”杨士骧说:“袁宫保知道王爷马上就要入主军机处了。在军机处办事的人,每天要进宫伺候老佛爷。老佛爷身边那些太监们都是缺钱的饿鬼,王爷少不得常常要打点他们。袁宫保说,这十万银子不过是供王爷初到任时的零花而已,以后还要特别报效。”
奕劻听了,也不再客气就收下了。没过多久荣禄病死,奕劻果然继任。杨士骥说的话也兑现。自从奕劻进军机处那月起,直隶总督衙门便将送银子给庆王府当作头号大事来办。月有月规,节有节规,年有年规,遇到庆王和福晋的生日,摆酒唱戏请客的一切费用都由袁世凯一手包下来,甚至王府的儿子结婚、格格出嫁、孙子满月周岁等所需开支,也都由袁世凯预先安排,不费王府一文钱。那情形完全是仿照各省的首府首县侍候督抚的办法,而出手之大方用心之殷勤,又更为过之。
源源不断的银子没有白花,换来的报酬是庆王成了直督的代言人。遇有重要事情,无不预先通声息,甚至连简放外省督抚藩泉这样的大事,奕劻也必商之于袁世凯,按他的主意办。然则袁世凯哪有这多不能报账的银子供他行贿呢?
原来,李鸿章任直隶总督时,曾将淮军银钱所的羡余之银八百多万两存入直隶藩库,未上交朝廷。这八百多万两银子乃是李鸿章带淮军数十年间由截旷、扣建而积存下来的。袁世凯继任直督,便也就继承了这笔巨款。这八百多万两银子完全由他一手支配,无需报朝廷审批。雄心勃勃的袁世凯将这笔银子主要用于两个方面,一是训练北洋新军,一是给当道者送礼,送给慈禧、庆王等人的重礼即出于此。
袁世凯有庆王做他的傀偏,对于载沣、铁良等人的嫉恨也不怎么害怕,他要伺机把失去的军权再夺回来。不久,便有了一个好机会。
这年秋天,盛京将军赵尔巽上奏,说东三省形势危殆,办事困难,请朝廷派重臣前去查看,共商要政。奕劻将此事与袁世凯商量。袁世凯寻思东北乃满洲发祥之地,朝廷一向十分重视,不如借此机会将陆军部夺去的四镇兵力分出一部分去东北,然后再将这部分兵力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这样做名正言顺,不露痕迹,陆军部有苦说不出。于是他建议改革东三省宫制,盛京将军改为东三省总督,由徐世昌去担任。黑龙江、吉林、奉天均设置巡抚,由他的亲信唐绍仪、朱家宝、段芝贵去充任。这样,既夺回了被陆军部抢去的部分兵权,又把东三省变为自己的领地,真可谓一箭双雕。如同往日一样,奕劻全盘接受了这个建议。
过了几天,朝廷派出奕劻之子、贝子衔农工商部尚书载振及民政部尚书徐世昌为考查大臣出关。载振与徐世昌在东三省转了一圈,返回北京的途中在天津停了几天,以袁世凯为首的天津官场自然招待得无微不至。
二十多岁的贝子载振胸无点墨,完全是倚仗门第的高贵而位居尚书。与父亲的贪求银钱不同,他的爱好在声色犬马。一到天津他便被一个名叫杨翠喜的戏子给迷住了。杨翠喜十九岁,最善香艳之曲,又兼长相妖媚,在津门艺压群伶,价重一时。载振为其色艺所倾倒。
这事被正在天津的段芝贵看在眼里。段芝贵是袁世凯小站练兵时的旧人,因机灵能带兵受到袁的赏识。段芝贵只是一个候补道员,虽被袁告知将保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