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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二十九娘的婚事,不可再拖了。”李隆基道:“年华易老,转眼之间,二十九娘也到了这般年纪,再拖下去,你就是在耽搁她了!”
叶畅垂下头,过了会儿,他道:“臣这就请玉真长公主、韦丞相为媒,圣人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富可敌国,彩礼少了,朕可不依!”
叶畅也笑了:“那是自然,不会委屈了二十九娘。”
“朕欲封你为卫王,以辽东为封地,位在诸王之上。”李隆基看着叶畅,轻声说道:“榆关之外,尽为你之食邑,此算是二十九娘的嫁妆了。”
叶畅心中一凛,抬起眼看着李隆基,李隆基昏黄的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情感流露出来。
“臣非是矫情,实在……实在是不敢当之。”叶畅硬着头皮道。
“朕知你之忠心,若无封国之建,如何能褒美你之功勋,又如何能让你之部下安分?”李隆基缓缓道:“你叶姓出自颛顼氏,《左传》中说,卫,颛顼之丘也。你又是修武人,故此封为卫王,也是想你记着当初季札所言,‘卫国多君子,其国无患’。”
“臣必不负陛下厚望,只是封王建国之事,陛下还请三思……”
“擎天保国,力挽狂澜,封王之赏,正是为此。此亦是为我心安,朝中诸臣,人皆称可,十一郎,你就从了吧,哈哈哈哈……”李隆基半是玩笑地道。
叶畅其实早就知道这回事情,李隆基身边,岂会没有他的耳目。最初之时,李隆基是在燕王与代王这两个封爵间犹豫,封地是辽东倒是早就定下了,但后来安禄山自称燕王,乃至大燕皇帝,这燕自然就不成了。代王亦不为李隆基所重,最后的选择,就是卫王。
“臣实是不敢当。”
“此话休说了,还有一事,朕心难安,国之根本,在于储君,朕获罪于天,立嗣不当,乃有狼亨之祸,如今年事已高,储君之事,不宜再拖,以卿之见,当立何人?”
听得李隆基直接问叶畅当立何人,旁边的高力士毫毛都竖了起来,他看了李隆基一眼,发觉李隆基神情专注,显然,是真的想从叶畅那儿得到答案。
“此圣人家事,臣安敢置喙?”
“放在以前,自然不用你操心,如今你是朕之爱婿,朕之家事,亦你之家事,你如何能不开口?”李隆基苦笑道:“朕这些年识人不明,特别是在储君之上一再犯错,你自说你的,听不听,还在朕,此事出你口入朕耳,别人都不知道……高将军,你会不会到外边去说?”
高力士一抖:“奴婢近来耳聋得厉害,什么都听不到。”
李隆基再看着叶畅,似笑非笑:“现在,你总可以说了么?”
叶畅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终于开口,说出了三个字。
第502章 五载荏苒逝匆匆
“观圣孙……观圣孙……”
榻上的李隆基喃喃自语,有些失神的眼睛望着屋顶,虽然透过房顶特意留下的玻璃罩,阳光直接照在他的床上,但他仍然感觉不到几分暖意。
这是难免,天宝十五载的政变已经过去了五年,现在是天宝二十载,李隆基已经是一个快八十岁的老人。这五年来,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时不时生病,拖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到他这个年纪,死亡已经是高寿,人生七十古来稀,当皇帝的能活到他这岁数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五年来,他吸取了此前的教训,在用人上相当谨慎,虽然奢华生活不变,却也注意民生,因此大唐的国力复振,甚至还胜过了开元之时。
去年重新进行了人口统计,尽管有天宝十四、十五载的战乱,大唐的人口总数不减反增,如今户籍在册的人口,便有六千万之多,而隐藏的户口,应当也有三千万左右。国库岁入,达到了九千七百万贯,今年肯定要突破万万贯。
到这种情形下,还让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国祚延续这个问题。
他现在脑子里回响的,还是当初返回长安城时叶畅所言的三个字。
经过安禄山的屠刀之后,诸子都不成气候,这是李隆基很清楚的事情,而且李亨的事情,也让他对自己的这些儿子们彻底失望。叶畅的三个字,提醒了他,让他把注意力转到了诸孙身上。
不过让他遗憾的是,诸孙中最出色的两位,正是广平王与建宁王——偏偏他们都是狼亨之子,李隆基不可能让他们来继承帝位。而那些年幼可塑性强的皇孙,也被他第一时间排除在外,最后他的选择,是被封为庆王的李俅。
在诸皇孙中,李俅年纪较长,比起叶畅都要大不少,他的生父乃是废太子李瑛,养父乃是李隆基长子李琮,选择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给李瑛的一点补偿。
此刻李俅便跪在他的榻前,满面愁容地望着他。
“太孙。”李隆基忽然开口道。
“孙儿在此,圣人有何吩咐。”
“卫王来了么?”李隆基吃力地问道。
这一次病得非常沉重,李隆基有预感,自己只怕是无法再撑下去了。他有许多后事要安排,但安排这些后事,都离不开叶畅的支持。
可是叶畅在三年前大局定下之后,便已经就封,回到了辽东封地,没有李隆基的宣召就不会主动回到长安。此次重病之后,虽然传召他入京,算时间,现在的信使,也只是到辽东不久吧。
“圣人放心,卫王必然星夜驰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见到他了。”李俅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口中回答道。
“怎么还不到,我……我等不及了啊。”李隆基喃喃地道。
李俅见他渐渐陷入昏睡,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从榻前起身,来到了屋外。
元载早就等在屋外,见他出来,上前行礼:“殿下,圣人如何?”
“眼看就不行了。”李俅缓缓说道。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太多的悲伤难过,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如释重负。
元载抬起眼,看了看他面上的神情:“卫王那边……当真不派使者去?”
“要派使者做什么,莫非让圣人传遗诏与他么?”李俅哼了一声。
李隆基立李俅为太孙之后,非常重视李俅身边僚属,王忠嗣被请来为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实际上督太子左右率府。元载也因此被调入中枢,成为太子中舍人,成为李俅的心腹。
当然,叶畅也有一个太傅的名头,李俅对他也是甚为恭敬,只不过这三年来,叶畅在京时间短,在地方时间长,太孙这边,几乎没有花费什么精力去经营。
李隆基年迈,精力不济,并没有想到,李俅对于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太傅,畏多于敬、忌惮多于亲近。叶畅功劳太大,此时民间都有说法,当初叶畅若想为天子,则李隆基唯有退位,而李俅……谁知道这是哪个疙瘩里滚出的一个球啊?
这样的议论,自然也到了李俅耳中。
李俅对叶畅原本就有恶感,他的父亲李瑛死在李林甫的构陷当中,而叶畅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李林甫的遗产。他很好地掩饰了这种恶感,因为李亨的教训就在不远。但当他意识到叶畅的声望威胁到他的帝位时,这种恶感就再也无法压抑。
更何况,李隆基平日里的教诲当中,每每要他敬事叶畅,要他将自己的嫡子交与叶畅教导,要他在登基之后对叶畅仍然要恭敬。李俅甚至觉得,李隆基是要他当一个儿皇帝!
论天资与智慧,李俅只是中上之资,李隆基选他为太孙,原因在于他经历过早年的折难之后,比起其余诸孙更为稳重沉着。李隆基原以为,他能够同叶畅处理好关系,却不曾想,李俅终究流着他李家的血,如何愿意当一个阴影之下的皇帝。
故此,李隆基这边病重,太孙监国,遣使者召叶畅回京,结果李俅口中答应,背后却制止了此事。
李俅非常担心,叶畅回京受遗诏会有什么变故,那样的话他的帝位有可能飞掉。
“只怕叶公已经知道京中之事了。”元载低声道。
“他知道也无妨,圣人年迈多病,这几年哪一年不在榻上躺上几个月的?只要他不知道圣人召他回京,其余事情,让他知道也没有关系。”
说到这,李俅想起一件事情:“听闻孤那位皇姑为叶畅生了第二个儿子?”
“是,前不久报喜,说是又添一位小公子。”
“派人送一份礼去,说是孤所赐。”李俅道:“另外,给个郡王的名义吧……”
元载吃了一惊,这才出生没有两个月的小娃娃,就给个郡王,这个封赏,未免有些过了。
李俅却不以为然:“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等孤真正继承大宝,什么事情不好说,何必争此一时?”
这话更象是在说服自己。元载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太孙微微吊起的眉梢处,闪过的一掠杀机,他的心突的跳了跳。
回头看了一眼李隆基的寝殿,看来,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到来了。
跟在李俅身后,出了李隆基的寝宫,来到前面的正殿。
安禄山之乱中,长安城的宫殿饱受摧残,兴庆宫也被折腾得不成样子。虽然叶畅建议重修兴庆宫,可是李隆基却拒绝了此事,据宫中的小道消息,是因为李隆基在此总梦到杨玉环,故此不敢再在兴庆宫居住。
而李亨和安禄山曾先后据有大明宫,所以李隆基也不愿意去大明宫住,这等情形之下,韦见素建议,在长安城东南曲江芙蓉园内另建宫殿,于是有了现在这座紫云宫。不过与大明宫、兴庆宫相比,紫云宫的规模要小些,利用的是原本芙蓉园中就有的紫云楼、临水亭、水殿山楼等建筑改建或扩建。
正殿里,宰相韦见素领着一群大臣,正在小声议论。见李俅出来,众人肃然站好,各入班列,元载也乘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到了自己的位置。
看着站在最前的韦见素,元载心里暗暗哼了一声。
如今大唐有两位宰相,一位是叶畅,另一位就是韦见素。叶畅长时间呆在自己的封地,实际上在中枢的宰相是韦见素。不过此人有附会杨国忠的往事,虽然李隆基在安禄山之乱平定后并未清算此事,可也让韦见素在群臣中有些抬不起头,故此怎么也强势不起来。
在某种程度上说,他只是叶畅的应声虫,叶畅不出声的时候,他可以刷存在感,但若是叶畅发表了意见,他就只有唯唯喏喏了。
韦见素旁边,站着的是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