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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声音又小了一下,好一会儿之后,陈玄礼与高力士二人都回到车厢之内,二人一入内便跪倒在地。
“怎么了?”李隆基问道。
“臣等无能,无法平息众怒,还请陛下让杨相公出去见见士卒。”陈玄礼道。
杨国忠腾的一下跳起来,他方才出去想法子平息事件,结果一露面便有人用石头砸他,人人对他喊杀喊打,若不是他逃入李隆基的车厢之内,此时早就头破血流了。因此,听得陈玄礼这般道,他连连摇头:“我不去,我不去……陈玄礼,休要以为我不知道外边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分明是你的亲信!”
陈玄礼跪在地上,听得杨国忠此语,抬头向他笑了笑,却笑得杨国忠毛骨悚然:“杨相公,诛心之言,休要乱语。”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
杨国忠觉得有些不对,他还没有细想,那边李隆基却叹了口气。
“玄礼,你与众军士说,杨国忠有罪,朕已罢去其相职,待入蜀之后必将穷治其罪,朕拟命叶畅为相,即刻招其随行扈从。”
罢杨国忠相,乃是为平息众怒给哗变军士一个台阶可下,召叶畅为相扈从,则是透露出另一个含义:叶畅就在不远,若是哗变不止,便会召叶畅来平乱。这第二层含义很深,只有聪明人才能咀嚼出来,但是李隆基深知叶畅在军中威望卓著,这些禁军将士,多少要忌惮几分。
陈玄礼再次出去,不过旋即回来,脸上带着惊色:“圣人,为时晚矣,众军士激于义愤,已诛虢国夫人和杨相之子!”
此次随李隆基逃出来的,便有虢国夫人还有杨国忠的两个儿子,他们下得驿馆休息,离车驾稍远,闻得哗变出来观看,被禁军发觉,顿时有人上前,将之擒杀!
已经动了刀杀了人,而且杀了杨国忠的儿子,此事就不可能善了。李隆基猛然站了起来,他看了杨国忠一眼,杨国忠面如死灰,放声大哭,突然之间,他也明白,为何刚才他指责陈玄礼,陈玄礼却不与他争吵了。
和一个将死之人争吵,有什么意义?
“圣人,娘娘,救命啊,娘娘……”
杨国忠连连叩首,正这时,车厢门又被打开,却是永王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
“父皇,情形不妙……”
被任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后,永王的气势便有些不同,他可以说是兴致冲冲地去寻安元光,想要询问一些指挥打仗的事情。此时见士卒喧哗,便赶了过来。
他的到来,仿佛是救命稻草一般,杨国忠立刻向他叩头不止:“殿下,殿下救命,请殿下念着这些年的情份上,替微臣求情……”
旁边的杨玉环已经吓傻了,此时唯有哀哀哭泣,跪在李隆基面前,不停地向李隆基求情。李隆基面色沉郁,向陈玄礼微微点头,陈玄礼出去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两个禁军武士将杨国忠拖了出去。
永王移动着自己的目光,看也不看杨国忠一眼,杨国忠拼命挣扎嚎叫,却还是被拖出了车厢。
“到此为止吧。”李隆基铁青着脸道。
此时外边欢呼声传来,杨国忠的惨叫嘎然而止,杨玉环尖叫了一声,缩到车厢角落瑟瑟发抖。见她如此模样,李隆基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朕亦是迫不得已……若非如此,你我皆不保矣。”
杨玉环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拼命摇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外头的欢呼声停歇了没多久,却又喧闹起来,李隆基心中一凛,他已经连连退让,杨国忠都交出去了,如今还有什么?
“高力士,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要砍了朕,是不是……要连朕一起害了!”他吩咐道。
高力士扫了杨玉环一眼,然后出了车厢。不一会儿,高力士、陈玄礼二人带着两个武士回来,其中一个武士手中拎着杨国忠的首绩。
“这……这是何意?”李隆基眉头突的一跳,不敢看杨国忠的首绩,而是向高、陈二人问道。
高、陈二人面色都相当难看,他们对望了一眼,好一会儿,陈玄礼道:“士卒不肯散去……”
“为何不肯散去,莫非真的要杀朕弑君不成?安禄山与那个逆子未曾做到的事情,你们要做?”李隆基气急败坏,顿足喝道。
“高将军……”陈玄礼看着高力士道。
高力士脸色灰败,他知道陈玄礼的意思,这个丑人,非要他来做不可。
清君侧清君侧,君之侧旁可不只是一个杨国忠,若他不来做这个丑人,只怕下一个被清的,就是他本人。
“禁军士卒说,岂有杀其兄姊而其妹仍为贵妃之理,若娘娘仍在,他们来日必死,故此……故此……请去娘娘!”
请去娘娘之意,众人皆明白,杨玉环此时惊骇得哭都哭不出声了,只是靠着角落,不停地说道:“圣人救我,圣人救我!”
“朕令玉环出家……如何?”李隆基道。
“我愿出家,我愿出家!”杨玉环象是抓着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奴婢也问过了,他们说……娘娘此前就曾经出过家。”高力士吸了口气:“请圣人裁断……”
外头士卒的鼓噪之声越来越大,李隆基面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他看着陈玄礼,发觉陈玄礼亦是满头冷汗,再看高力士,高力士垂首不语。
“你们……你们……这是要朕性命啊……”李隆基悲呼道:“朕为何就不死在长安城中!”
“陛下,臣妾无罪,救救臣妾啊……”杨玉环从李隆基的话里听出了不对的味道,她膝行上前,抱着李隆基的腿大哭道。
如她所言,她虽然贵为贵妃,少不得在宫中勾心斗角,但真论大罪,却是没有。
李隆基以手掩面,泪水滚滚而下,却是不发一语。
高力士见此情形,叹了口气,向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太监行了手势。这两个小太监,是他从兴庆宫带出来的,唯他马首是瞻。见状上前,一左一右将杨玉环架了起来。
“圣人,救命,圣人,救命啊!”
杨玉环尖声叫着,发钗头饰散落一地,原本让李隆基恋恋不舍的花容月貌,此刻也因为恐惧绝望而扭曲变型。她死死盯着李隆基,此前还信誓旦旦说要护着她的李隆基却以手掩面,除了落泪,再无他语。
杨玉环被拖到了门前,她扒住门,又悲呼了两声李隆基。李隆基身体颤了颤,终于开口了:“高将军,娘娘侍候朕多年,还……还请与她一个体面。”
“奴婢知道。”高力士叹了口气,但目光中却是有几分庆幸。
李隆基终于还是舍弃了杨玉环,对他这位天下至尊来说,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也好,杨家最后的再起机会也没有了,对所有人都好。
当着外边禁军的面,杨玉环被拖出了车厢,拖到了驿站的一间小屋之中。高力士看了看小屋上的房梁,然后对杨玉环道:“娘娘,时至今日,谁也救不了你,你若还念着陛下的好,还是早些上路吧。”
“我无罪,陛下说了,要护佑我周全的……我无罪……”杨玉环喃喃说道。
高力士摇了摇头:“娘娘还不明白么,男人说的话若靠得住,老母猪都会上树!”
杨玉环霍然抬头,她想起当初寿王李瑁,也曾经对她说要爱护她一生一世,结果就是眼前这个老太监使了手段,让她落入自己的公公李隆基眼中,然后寿王李瑁就不得不放弃她,任她先是出家,然后被偷偷带入宫中。
当初儿子背叛了她,现在老子也背叛她,她有何错,不过就是生得美丽罢了!
“高力士,你这狗奴……若非你,我岂有今日!”想明白这一点,杨玉环凄然一笑:“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若非我,你岂有这十余载的富贵尊荣?”高力士哼了一声:“这些都是圣人赐的,如今,圣人要收回,你还是体面些,莫学那市井泼妇!”
一边说,他一边将一根白绫拿来,递向杨玉环。杨玉环仿佛见了毒蛇一般,拼命躲闪避让。高力士心中发急,唯恐夜长梦多,干脆上前两步,将白绫往杨玉环脖子上一套!
第476章 天下敌手谁英雄
长安城这些时日,几乎成了地狱。
在安禄山接管大权之后,他手下的胡兵就越发跋扈,再也无人能够制约,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而长安城中的官方机构,无论是京兆尹还是长安、万年二县,对此都是装聋作哑。
不仅装聋作哑,二县为了在短时间内凑齐安禄山所要的十万青壮,甚至还助纣为虐。因为差役不足,二县甚至选取泼皮无赖充任差役,每日挨家挨户搜捕青壮,稍有阻挠便是一顿痛打。也有想要逃走的,但是如今长安四门紧密,等闲人家根本无法出城,便是富贵之家耐不得凌迫的,也要向看守城门的军士送出巨额贿赂,才有可能乘夜偷逃出去。
这一切的始作甬者安禄山,此刻冷冰冰地看着眼前跪着的百余人。
跪在他面前的百余人共同特点都是姓李,乃是大唐宗室,绝大多数都是李亨的兄弟侄儿或者堂兄弟子侄。
“燕王,吉时已到了。”
严庄到了安禄山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安禄山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狞笑起来。
他脸上还包扎着纱布,这一笑,面上便疼得厉害。疼痛让他记起了仇恨,而仇恨又让他欲报复。
“准备!”他下令道。
每个跪着的李家子侄身后,都有人举起了刀,眼见刀就要落下,却听得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程元振脸比苦瓜还难看,他真不想来办此事,但又不得不来。
“刀下留人!”远远见着跪得一地的人还有高举的刀,程元振大惊,扬声便叫道。
“砍了!”安禄山面无表情地道。
百余柄刀砍了下去,这些辽东产的钢刀都是锋利异常,刀下之后,一百余颗人头便在安禄山脚下滚地,血转眼间就将地面全部染得通红。
程元振见此情形,吓得魂飞魄散,掉转马头就要走,却被一个士兵拉住了马。
他还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从马上扯了下来,带到了安禄山面前。
“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莫非视我军纪如无物耶?”安禄山阴沉着脸道:“在军中驰马,大声喧哗,干扰我军祭旗……程元振,你好大的胆子!”
程元振魂不附体,他很清楚,因为安庆宗还是没有挺过来,在正月初五时死了,所以安禄山这段时间的脾气都甚为暴躁。哪怕李亨进封他为燕王,他都没有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