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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屯奴,便是这些年被判流徒的犯人,根据其所犯案子长短,必须在军屯所中劳作。他们想要穿过漫漫黄沙回到中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不提沿途的哨岗,就是那万里路途,也绝非零散的屯奴能够回来的。
“现在你们明白了么?”
“明、明白!”
在发觉这位叶郡公比起传说中的还要恐怖之后,这些新兵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无论他们心里还做着什么打算,但至少现在,他们已经被慑服,不敢不听军令了。
“随我先退,不入城,就在洛阳城外,与敌一战。”叶畅又道。
新兵们个个都是心惊胆战,但叶畅既然做了决定,他们哪有胆子表示不同意见?众人重新拿起自己的武器、披起丢弃的衣甲,垂头丧气跟着叶畅退到了洛阳城前。
城门虽是开着,吊桥也未收起,但是叶畅却不允他们入城,而是在城外列阵,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城里送来过一次吃食饮水,他们才看到贼众到了。
放眼望去,贼人象是潮水,无边无际,组成了一条长线,将整个洛阳城都包围得严严实实。贼人未急着攻击,他们在距离洛阳城约里余之外停了下来,城外的这群兵士成了他们关注的重点,很快,叶畅就看到有十余骑飞奔离开。
他嘴角微微噙起了一丝笑。
“郎君,为何不入城?”他身边的栗援见此情形,有些担忧,低声在他旁说道:“郎君千金之躯,不可以身涉险,更不可寄望于这些乌合之众。”
“你且放心,我若不在这里,只怕凭着些许老兵,弹压不住这些无赖。而唯有我在这里,才钓得上大鱼。”
“大鱼?”
“贼首袁瑛。”
“啊?”栗援虽然是叶畅身边的亲信,也看到叶畅大多处部署,但是,他只是这两年随在叶畅身边的,军略方面并不是很擅长,故此对叶畅的想法有些不解。
“你看着就是。”此时叶畅也没有心思解释。
城头之上,李憕连连跺脚,一把扯来一个士兵:“快下去,请叶公速速入城,请他万勿大意轻敌,快!”
他在城上,看得比叶畅更远,也更真切,他可是亲眼见到贼人声势,只怕不下十万众!
这十万人各持兵刃,排队进入洛阳城也需要老长时间,叶畅只带着两千多乌合之众,便敢在城外迎战——这若不是蠢到极点,就是狂妄到了极点。若只是叶畅一人,依着李憕的性子,让他死就是,但可是叶畅一身干系到洛阳全城的安危,甚至可以说,在如今四面烽火的情形之下,干系到整个大唐的安危,他可不能此时死在洛阳城外!
下去催促的兵士派了三批去,可是都没有能够接近叶畅,甚至连出城都没有,才到城门前,便被叶畅的亲兵拦住,赶了回来。这让李憕更是心忧,他举目再望贼军,发现贼军开始异动,原本分散于四处的,现在开始聚拢了。
虽然还保留了部分贼军留在洛阳东西二侧,但主要兵力,都开始向着洛阳城南集结。
叶畅便在洛阳城的南门定鼎门。
“该死,该死,这等人物,竟然也是当朝名将!”在李憕的心里,都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贼势如此众,叶畅却还在城外,这半点都不合兵法。就连贼人都知道围三阙一,叶畅却还这般大意!
他目光闪动,渐渐变得深沉起来:叶畅自寻死路,洛阳城却不能陪着他自寻死路,过会儿贼军攻城,只要叶畅稍露败状,自己就得让亲信和衙役夺取城头绞锁,收起吊桥,放下千斤闸!
哪怕让叶畅死在城下,也不能让贼人入城!
第440章 疑有神兵自天降
“果然是叶畅……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尽管袁晁反复交待过袁瑛,面对叶畅要小心谨慎,而自从得知叶畅就在洛阳城中之后,袁瑛也确实很小心谨慎,可是现在,他觉得胜利在望,忍不住原形毕露起来。
叶畅就在城外!
只有两千余人护卫!
“袁五哥,你说怎么办?”周围乱贼首领们也都眼前发亮,个个叫道。
“还怎么办,弟兄们,抄家伙上去,干他娘的!”袁瑛嚎叫着道。
在他们聚集起看望向洛阳城外的叶畅部时,叶畅同样在看着他们,只不过叶畅手中有望远镜,故此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来那就是贼首了。”见到一群贼人围着一人向自己这方指指点点,叶畅猜想道,然后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羊儿,看到那面旗帜么?”
王羊儿顺他所指望去,然后点了点头:“看到了。”
“杀过去,无论他逃到哪儿,就追杀到哪儿!”叶畅下令道。
王羊儿咧嘴笑了笑:“好!”
他却全然不想,自己面对的是十余万众,只是叶畅一声令下,便要向前冲杀。叶畅自然不会让他一人去送死,他又向自己身边的那号兵下令道:“命令他们闪开,城里准备冲锋!”
号兵的喇叭声响了起来,那些面对着人多势众贼军已经两股战战的新兵们,突然听得这号声,尚不知其间是何用意,然后便听得身边的老兵呼喝道:“闪开,闪开!”
呼喝声与竹鞭的抽打下,这些新兵左右散开,露出中间的叶畅等人。袁瑛远远见此情形,心情更是欢喜:“果然,叶畅临时抓来的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敢接战……”
城上的李憕开始小声向自己的亲信吩咐,要他们见自己命令,便去夺下城头绞盘。正吩咐间,忽然见两列兵卒骑着战马,小跑着出了城。
“这是?”他讶然扬眉。
“那又是什么?”袁瑛亦是奇怪,这个时候,城中派出了援军?方才叶畅新兵的混乱,是为了给这些援军让开道路?
不管是什么,现在就是机会,官兵阵势不稳,胆气不足,只要他这边一个冲锋,便可以杀败官兵,乘势夺城!
“杀!”他大叫道。
“杀啊,抢金银,抢小娘!”
那些乱贼首领纷纷叫嚷起来。贼兵涌出阵列,象是海潮一般,狠狠地拍向洛阳城。
这是十万人的冲击,城外的田地早就被踏平来,他们掀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仿佛四处都燃起了烽烟。
“糟了!”李憕脸色大变,但这时,却听得城头鼓声响起。
密集的战鼓声中间,还夹着尖锐的喇叭声。出去的那些唐军用很短时间便在叶畅身后完成了集结,而此时,贼军距离城前,不过里余!
“羊儿,杀吧!”叶畅用力抽打了一下王羊儿的肩。
王羊儿吼了一声,象是只放出囚笼的饿兽,将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
“杀!”
他身后,近两千骑也全是举起长刀。一时之间,刀刃如林,寒光似雪!
鼓声更急,喇叭声更凄切。
这两千骑兵组成的队伍开始缓缓前移、加速,最初时阵型相当密集,但随之开始散开,形成一个锥状。
王羊儿便是锥尖。
袁瑛下令冲杀,自己却在高处,并没有随队冲出来,见城中突然杀出这两千骑,他吃了一惊,愕然环顾左右:“不是说他只募得两千人么,哪里又杀出这两千兵士?”
虽是惊讶,却并不太害怕,毕竟他以十万之众围攻洛阳,就算官兵多出个两千人,那又有何妨?
叶畅嘴角却噙起了一丝冷笑。
以为普通人拿起武器,再杀两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妇孺就算是精兵了?
无论袁家兄弟谋划有多久,有什么样的智慧,有一样是他们改变不了的,那就是他们不可能大规模地训练士卒,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练出一支强兵。如果让他们声势起来,袭卷大唐,打个三五年仗之后,他们或许能够从投降的官兵当中练出一支强军来,但是现在他们起事还不过月余,身边勇士或许有,但精兵绝对没有。
勇士一对一可以打败一个精兵,三对三能够和精兵相抗那已经是勇武过人,十对十就只能逃命,而千人以上……
一万勇士也未必打得过一千精兵!
如同叶畅所料,两军很快撞在一起。站在城头观望的李憕脸色惨白,在他看来,这两千人向着数万敌军冲锋,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故此两军相撞之时,爆发出来的巨大声浪让他把眼睛都闭上,不敢细看上去。
可周围却是欢呼声突然响了起来,他悄悄睁眼,只见在他看来送死的那两千官兵,象是利刃切入豆腐一般,狠狠地锥入了贼人当中。
一条血痕,出现在贼人的队伍里,而且不断深入,不断扩大,当两千人完全冲入贼人当中后,并不是贼人将这两千人包围住,而是这两千人生生将贼人撕扯开来。
“啊……”李憕发出毫无意义的惊呼,怎么可能是这样!
他想象的最好情况,也没有这般顺利!
叶畅在城外也有些惊愕,顺利得让人实在有些惊讶。他这些日子表面上虚张声势,仿佛是要恐吓敌人,实际是示弱于敌,为的就是将零散的行踪不定的叛乱者聚拢起来,最重要的是将叛乱者的头目聚拢起来,免得他们散布到其余地方,留下别的后患。他心知自己兵少,故此必须要创造出将贼首一网打尽的良好时机。
而现在,就是好机会,只要能一击将贼首中的关键人物诛杀,其余人等,就算四散,也不过是一位乡吏带着几名民壮就可以解决的小问题。
只是袁家兄弟闹起这番声势,多少总得有些本领,这么一击即破,还真对不住自己将王羊儿这披坚持锐的最勇武之人放在锋刃之上。
稍一细思,便知道原因:大唐中原的官兵许久未经阵仗,没有了血性与勇气,那中原的百姓,岂不更是如此。这些人纠集在一起,倚仗着人多,他们倒没有什么害怕的,但当真正面对死亡与杀戮之时,内心中的恐惧就被挖了出来。
换言之,他们面对弱者时,比起狼群还要凶残,但当他们面对强者时,却就象一群丧家之犬。
王羊儿也觉得杀的不痛快,与他在边疆同那些残忍的边胡相比,这些人当真就如鸡犬一般。他率军突入,除了最初时遇到一点抵抗之外,其余时候,就是纯粹地杀戮,甚至绝大多数伤亡,都是那些贼兵自己为了夺路而逃造成的。
他目光如鹰,劈翻一个敌兵之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面黄色大旗之下,神情错愕地立着数十人,而在他们身边,则是两百余人护卫着。
“随我杀来!”王羊儿一声怒喝,刀头一指,向着那些人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