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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会回来吧。”杨则皱着眉:“至少叶公夫人是要回的。”
“还有别的消息么?”那渤海国人又问道。
“唔,有个奇闻,说是五年之前,也就是天宝九载离开大唐的一艘船,如今又回到大唐了。”
“这是什么奇闻……算了算了,卖我一份报,我自家来看!”那渤海人道。
杨则卖了一份报与他,每份报赚不到几个钱,但能满足客人某方面需求,也是他们客栈招徕回头客的重要内容。
见那渤海国首领拿着报自己看,杨则笑道:“客官能识汉字?”
“那是自然,我们渤海国与你们大唐,书同文车同轨,识得汉字有什么奇怪。”
杨则笑嘻嘻应了一声。那些渤海国人拿了报,自己回到自己屋里,伙计上去送了茶水,下来后凑到杨则耳边:“两个人守在门外。”
“知道了,这些不知死活的细作。”杨则点了点头。
辽东如今的情形,怎么不让人垂涎!所以旅顺这地方,来自各处的细作云集,新罗的渤海的,契丹的、奚人的,安禄山的甚至是大唐自己派来的,据说卞平在旅顺时曾经估计,外来的商人里有十分之一都是细作或者兼职细作。
这些渤海人,就肯定是细作。
大唐与渤海的关系,在大钦茂上台之后缓和下来,但是辽东虽属大唐,却与渤海国的关系紧张。渤海国暗中支持契丹人在新城州、南苏州,侵扰辽东北疆,辽东则是近乎半公开支持大钦茂的堂弟沈溪(渤海名大宏信),在哥勿州以北的栗末人故地割据。
同样关系紧张的还有和新罗,新罗人对辽东的垂涎毫不掩饰,双方为了争夺大行城打过几次仗。
杨则料想的不错,这些渤海人,正是细作。他们闭门之后,为首的胥正进便抓紧拳头,猛然一拍手掌:“时机来了!”
“时机?”手下有些不解。
“清除叶畅这贼子的时机,他此次来辽东,就别想再回长安了。”胥正进说完之后,便吩咐人拿出纸笔,自己开始写密信。
没有多久,他写好之后,吹干墨汁,拿火印封好,将之交给了一个手下:“你今日就北上,将这个消息传回上京,大王意欲迁都上京,此该应当在龙泉府。”
“是。”
“你们去通知咱们的人手,尽可能打探到叶畅行踪的消息,我要去新罗一趟,这一次定然要说动新罗王,两家联手,共诛贼子,平分辽东!”
辽东的人口、财富,渤海国若是能得之,那么就有割据东北与大唐分庭抗礼的本钱。胥正进对此是深有认识,自从到了旅顺之后,他就被这里的“富庶”所震惊,特别是看到从旅顺通往青泥浦的铁制辙轨时,更是惊得几欲吐血。
与他一般,得到消息后异动的有很多,而李林甫去世的消息,也随之传播开来。到了次日下午,东牟郡便也得到了消息。
从元公路以来,东牟郡换了三任郡守,只要能和辽东合作得好,郡守在这里便容易升官发财,相反,若是与辽东关系不睦,则在此举步唯艰。特别是港口,东牟郡的港口,为了方便辽东货物运输,如今的规模扩大了数倍,巨大的钢架龙门吊象是塔一般。
身形瘦了一半的王元宝坐在码头之上,看着自己的船,脸色尽是阴晴不定。
《旅顺邸报》就放在他的手边,头版带着黑框的“旧相李公讳林甫驾鹤仙去”的大标题,非常引人注目。王元宝将报纸小心折好,坐在被太阳晒热了的水泥阶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如今甚为狼狈,为了去寻找所谓的傲来国,他可谓倾尽家财,甚至连长安的铺子都脱手卖了出去。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傲来国没有看到影子,倾是原本富可抵国的家财,都已经败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如此,就是买船、招募水工、出海,然后船毁、赔偿、善后,这样反复循还了数次。他的运气非常不好,先后七次组织出海,结果七次都失败了。他当然不知道,第一次他的船与大唐水师的般一样,都被旅顺海军给炸沉。但此后六次,次次都是损失惨重,只有两次船回到东牟,其余四次,都是人船两失。
但这一次不同!
若不是看旅顺来的报纸,王元宝也不会想到,自己在五年之前,也就是天宝九载,第一次从旅顺船场买到民用海船之后组织的那次航海,竟然有所收获!
虽然报纸上说,这一趟只回来了一艘船,但是也足够给王元宝带来希望了。
到现在,他已猜出傲来国只是叶畅编出来糊弄人的玩意,但是或许能象王启年之派,在海中另有发现呢。
北面,一艘看上去甚为不堪的船终于出现在海平线上,王元宝虽是老眼昏花,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
“是……是我的船,我的船,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地喃喃自语。
他身边,当初簇拥着的奴仆早就散了,只有同他一般,衣着简朴的几个子孙晚辈。众人都是翘首北眺,看着那艘船。
与王元宝还带着希望不同,他们早就不怀希望,只求那海船没有损坏得特别严重,还能值几个钱。按着旅顺船场的标准,那艘海船原本价值五万贯,现在只要不损坏太严重,还能卖上个一两万贯吧。
曾经富可敌国的王元宝家族,现在有一两万贯就足以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第424章 时至此节运势高
叶畅看了一眼缩在怀中睡着了的李腾空,心里甚是怜惜。
他今年三十,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他也开始蓄须,两撇修剪得甚好的八字须,让他整个人显得既沉稳又精明。这几年虽然还是东奔西走,但他的风度气质,却显得更佳了。
在得知李林甫去世消息之后,李腾空便痛哭了几次,现在哭累了,所以才在叶畅的怀里休息。
辙轨列车很快就要抵达东牟,叶畅在升郡公时,原本的清河改成了东牟,也就是说,名义上东牟郡乃是他的食邑封地。叶畅叹了口气,虽然一路上都全力赶了,但是等到旅顺,想来李林甫都已经下葬,最多能赶上二七了。
毕竟现在正值盛夏,天气这么热,尸体不可能久放。
“郎君,郎君!”
李腾空突然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叶畅眉头一凝,也许是李林甫去世的缘故,最近李腾空就算睡了,也总是做噩梦,梦中拼命叫他。他紧了紧自己的手,将一只手塞在李腾空的掌中。
“某在斯,某在斯。”叶畅轻声说道。
也不知道李腾空是否听到了他的声音,紧紧抓着他的手,李腾空象是松了口气,又沉沉睡去。
“郎君,到了东牟。”地字小半个时辰,车停了下去,外边是水泥砖石砌成的车站,随在身边的卫士低声道。
“先在这里歇息会儿,等夫人醒来。”叶畅也轻声回应。
没有多久,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到了这边,将一张纸递了过来:“郎君,这边有些人求见。”
“他们倒是消息灵通……都不见。”叶畅摆了摆手,没有接那纸。
那年青人应了一声,转身便去处理这些事情。年青人姓栗,名援,是天宝十二年从旅顺书院结业的,在旅顺做了一年半后,调到叶畅身边,为叶畅文吏,实际上就是秘书。
自从天宝十一载的那第一次算学大试之后,旅顺书院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有意研习算学的人,纷纷到此求学,甚至连日本、新罗,都派出了留学生。对这些留学生,叶畅并不拒绝——他一点都不怕给日本、新罗培养人才,因为当这些留学生毕业之时,他们未必愿意离开各方面条件和学术氛围都宽松得多的辽东。
如今旅顺书院在校学生的总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人,这是在刨去六年义务教育之后升入书院的学生数量,若将整个辽东的学生总数加起来,足有三万余人。这还是限于师资不足,否则的话,叶畅要将所有的适龄人口,都纳入义务教育中来。
休息了一会儿,叶畅突然听得外头有喧闹声,似乎是谁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皱起了眉,看了李腾空一眼,那喊声越来越近,到了十余丈外,终于被叶畅的护卫拦了下来。
不过这距离,足以把睡得很浅的李腾空惊醒了。
“郎君……这是到了哪儿了?”李腾空翻身起来,紧紧抓住叶畅的手问道。
“到东牟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不了,为了妾身家事,已经耽搁了郎君正事。”
“没有什么耽搁的,这一次回辽东后,我有意辞官了。”叶畅说道:“我也该好生在家里陪你……”
“叶畅,是我,叶畅,还记得故人王元宝否!”
他正与李腾空情意绵绵地说话,却听得那惊扰了他的声音又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叶畅目光转冷:王元宝这个名字,他当然还记得,虽然当初球市的旧怨早已了结,可这并不意味着,叶畅就想见到这个老头儿了。
“怎么回事?”叶畅向外问道。
“这老贼就是求见者之一,他倒是厉害,车站的护卫没有拦住他,是我们的人把他拦在外边。”栗援也有些佩服:“看他年纪,竟然还有这等本领!”
王元宝的年纪已经超过七十了吧,竟然还能灵活地突破车站护卫的阻拦,直到来到叶畅亲卫面前才被拦住。叶畅不想理睬他,但是他身侧已经坐正了的李腾空柔声道:“当初王元宝的女儿,与妾身也略有交往,王元宝绝非不知轻重之辈,他如此急着求见,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是叶畅最喜欢李腾空的一点,她性子虽是不喜权势,但为人却聪明冷静,有的时候,叶畅会受情绪左右,而李腾空则总能在旁用最合适的方法劝他。
“好吧,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就见他一见,夫人在这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备好车,咱们过会儿就直接去码头。栗援,今天时光不早,你在码头处安排了我们住宿么?”
“郎君放心,都有安排。”
叶畅出了车,远远看到王元宝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
有许多年没有见过王元宝了,在叶畅的印象之中,王元宝身宽体胖,乃是最明显的富家翁体态。但现在的王元宝,却瘦得只有以前的一半,整个人也显得极为苍老。
尽管他努力维持着体面,可是身上的衣裳、脸上的皱纹,都证明这些年他过得非常不好。
“王翁唤我,不知有何事?”叶畅徐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