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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敌环伺之下,李林甫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准备进行反击了。
可是李隆基并不给他反击的机会,他今日在兴庆宫前求见,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召见的旨意。
眼见天色渐晚,李林甫仍然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他不能露出丝毫软弱,否则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捏着袖子里的密奏,李林甫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袖子里的这东西,却由不得李隆基不见!
“去禀报圣人,有边疆紧急军情需奏明圣人!”他厉声道:“汝等小人,若是误了军国之事,休怪老夫杀人以昭天下!”
大唐的宰相,当真发起怒来,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他对着门前的卫士发火,那卫士只能入内禀报,这一次没让李林甫等太久,过了一会儿,便见高力士匆匆而来:“啊哟,怎么让李相公在门前久候,你们当真是不知死活……李相公,请随我来。”
李林甫阴沉着脸,跟在了高力士身后。
高力士偷偷瞧了他一眼,路上却没有问话,他与李林甫之间,既有合作,亦有争斗,现在杨钊势大,而且勾通内廷,让他在皇宫中的地位也受到了一定影响,故此他又想与李林甫携手了。
到勤政务本楼前,李林甫见到李隆基正满脸笑容,似乎在与杨钊说什么,杨钊也带着笑,看到李林甫来,只是大模大样地揖了一下,然后继续与李隆基说话。
李林甫没有出声,在旁边静静地站着。
好一会儿,李隆基才象是刚刚发现他,笑着道:“李卿来了……不是说你有边疆军情要禀报么,为何一语不发?”
“想来是哪儿大胜,李相公急着说与圣人听,让圣人高兴高人。”杨钊笑眯眯地道。
“若是如此,还是快快说来朕听。”
他二人一唱一和,言下之意就是李林甫巧取边将之功为己邀宠,李林甫心中暗自一叹,旋即又坚硬如铁石。
“此乃军务,杨钊,你且退下!”他对杨钊喝道。
杨钊一愣,李隆基也愣住了。
“机密大事,乃天子与宰相相议,你还不退下,在此做甚!”李林甫又厉声喝斥。
这段时间,他都在避杨钊锋芒,而得了李隆基偏向的杨钊,也自觉自己能够与李林甫分庭抗礼,故此颇有不敬之处。但此时李林甫摆出宰相身份,厉声喝斥之下,杨钊脸色顿时变了,不禁连退了几步,竟然为李林甫所慑,不敢争辩一句。
李隆基虽然偏向他,却总不好直接不给李林甫颜面,故此只能咳了一声:“杨钊,你先去外边暂候,过会儿再来陪朕。”
杨钊怨恨地看了李林甫一眼,情知目前这是唯一的选择,便向一个宫女使了使眼色,然后退出了勤政务本楼。可是他才退出去,李林甫又请李隆基屏退了左右,那个宫女也被赶了出来。
“李卿这般神情……莫非出了什么大事?”见李林甫这般做作,李隆基心中有些腻歪,催促着问道。
“南诏国反矣。”李林甫深吸了口气,然后道。
“什么!”
李隆基大惊失色,从座椅上猛地站起身来。
他早年英武,可是如今沉湎于酒色,身体已经有些发虚,这一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黑,头昏眼花,身体也有些摇晃,还是旁边的高力士一把扶住他,他才定下神,然后又坐了下去。
南诏竟然反了!
李隆基第一个念头,便是蜀地自此多事,然后便又想到,南诏背唐,必勾联犬戎,只怕连陇右、河西和北庭,都要开始新的一轮动荡了。那边高仙芝还在与大食国于安西较力,这边西南又是不靖,大唐的负担会更重吧。
紧接着,他才想起,南诏怎么会反。
“南诏向来恭顺,归义王虽死,其子承位,为何会反?”定了定神,李隆基问道:“是不是边将虚报其事,以求冒功?”
“臣也希望如此,但臣得到的消息,却是确认了其事,南诏已反,且与犬戎相勾结。”李林甫沉痛地叹了口气:“这是臣得到的军情急报。”
他将一封信呈上去,李隆基哪有心情细看,草草扫了眼,然后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得很是偶然,这两年杨钊得势,于是大用私党,其中就包括举荐他的鲜于仲通。此人为剑南节度使后,性子倨傲切躁,对于周边的诸蛮都甚为无礼。而这个时候,被大唐封为云南王的皮罗阁身亡,其子阁罗凤秘密自长安潜归,继承了云南王之位。鲜于仲通不仅凌迫于他,部下云南太守张虔陀还将阁罗凤的妻子上了,给阁罗凤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阁罗凤向鲜于仲通控诉,反受其辱,不愤之下,起兵围姚州,急报来之前,尚未破城,但云南至中原路途遥远,此时姚州,想已不保矣。
“这……怎么会这样!”李隆基大怒:“张虔陀该死,鲜于仲通有罪!”
“陛下圣明,张虔陀该死,鲜于仲通有罪,不惟此二人,当初章仇兼琼坐视南诏坐大,亦是有罪,而杨钊荐鲜于仲通,所荐不得其人,也当与之同罪!”李林甫凛然说道。
鲜于仲通不过是边将罢了,治他之罪,李隆基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章仇兼琼老病,在朝中只是挂了个位高清贵的官职,实际上可有可无,故此也可治其罪。但听得杨钊之名,李隆基顿时意识到,李林甫所急着,并不是边事,而在朝中!
此次南诏反叛,对于杨钊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李林甫来奏,只是先声,紧接着,依附于李林甫的官员,会闻风而动,对杨钊群起攻之。杨钊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只能忙于自保,怕是再无暇来找李林甫麻烦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李隆基心里暗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一笑:“剑南远在千里之外,杨钊虽荐鲜于仲通,确实有荐人不当之过……以朕之见,罚铜便罢了。”
“臣以为不然,圣人寄厚望于杨钊,杨钊不慎之谨之,却荐上鲜于仲通这等人物,上误圣恩,下败民生,若不重治其罪,必有效尤者!”李林甫却是不依不饶地道。
第335章 昔日棋子今棋手
杨钊被赶出了勤政务本楼,他在宫中的眼线同样被清出,这让他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此前他对李林甫的攻击,太过顺利,让他有些飘飘然,觉得老了的李林甫,不过如此。但今日李林甫当众将他喝斥出勤政务本楼,他却不敢有半点抗拒,他才意识到,身为权相近二十载,李林甫的威风,仍非他能正面抗衡。
这让他心中有些懊悔,或许自己曝露得太早了些,应该再等两年……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等,与李林甫打擂台,岂是他自己的本意,分明是李隆基有意推动。若他不站出来,李隆基便会安排别人代替他。
官场之上,不进则退,想要维持一个长期的平衡局面,绝无可能。若是有谁看不透这一点,便要象叶畅一般,被赶到工地上去受苦。
杨钊一直不理解叶畅,好端端的京官不当,却非要跑去修路,而且据说还亲自动手挖泥挑石,与那些满身汗臭的劳工混在一处。当初风流倜傥走到平康坊去无数红袖相招,现在却一身黝黑满脸粗糙还四处骂名……也不知叶畅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他其实是有些知道的,叶畅与他算得上是好友,与李林甫之女又有婚约,夹在他二人之间,又无法让他们关系平衡,便只有躲出长安。
若是这厮得知自己与李林甫可能要进行决战……不知他会如何作想。
杨钊正琢磨着,便见到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风尘卜卜的人过来,那人走得甚急,仿佛火烧火燎一般。杨钊眉头一皱,然后瞪大了眼:“你怎么回来了!”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正是他方才在想着的叶畅。
叶畅晒得黝黑,听得他问,灿烂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杨兄在京中做得这么大的事情,我岂能不回来!”
杨钊心里一凛,顿时明白,这是李林甫派人将叶畅召回的。
七日前他完全把握了李隆基的心思,开始发动剪除李林甫党羽的攻击,而叶畅此时便赶到,这证明在他发动攻击之时,李林甫便派出了快使。叶畅这么短的时间里,从陈留(汴州)赶回,难怪风尘卜卜了。
“一路还顺利吧?”杨钊有些尴尬地问道。
他能得李隆基支持,倒有大半是因为叶畅能赚钱,但是他又凭借着李隆基的支持,去对付叶畅名义上的岳丈李林甫。
“还好,关中的道路也确实该修了,如今都坏成了什么模样,难怪都抱怨说,粮食到陈留好办,到洛阳难办,到长安难上加难。底下的小吏一个个听得运粮都是叫苦连天,怨不得他们推拖,那道路,十斤粮可以给你颠掉一斤来。无论如何,都得动手整修了,两年之内,须得修好来!”
叶畅一堆对路的抱怨乃是有感而发,杨钊听着只是笑:这厮还真是修路修上瘾了啊。
“要想富,先修路,多养孩子广种树。”想到叶畅编的、如今传遍天下的顺口溜,杨钊心情突然轻松了些。
就在这时,里边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出来:“杨侍郎,圣人传你入见!”
杨钊心里的轻松顿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刑场一般的紧张,同时也燃起了斗志。无论李林甫用了什么手段,他都要将之接下,而且还要反击。至于有些对不住叶畅……待自己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之后,满足他的愿望,让他全天下去修路就是!
带着这样的想法,杨钊向叶畅拱手,然后走向勤政务本楼。叶畅看着他快步向前的背影,神情依旧灿烂,只有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里边是什么情形?”他向边上的一个太监问道。
那太监看了看左右,然后低声道:“杨侍郎正在陪圣人说话,李相公进去将他赶出来了,如今圣人又召他进去。”
简单的一句话,其中却充满了大唐政坛的风波诡谲。叶畅点了点头,看了这个太监一眼,太监拱拱手,笑着道:“奴婢李承,宫里都唤奴婢大眼儿。”
“唔。”叶畅点了点头,这太监抢上来透露消息,无非是看中了他身上巨大的利益,记下他的名字即可。
真正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李林甫召他回长安,分明是想着借助他的力量来平衡杨钊,可是在他到之前,李林甫便于天子面前喝退杨钊,丝毫不给其留颜面,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