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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便转入衙内,片刻之后,便听得里面一声惊呼,紧接着许多人的脚步声响起。叶畅皱着眉,看着杨景晖道:“别出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那人便又跑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大使不见了!”
此语一出,杨景晖心腾的一跳,他向叶畅看来,叶畅神情则肃然。
“休要惊慌,到底是怎么回事?”叶畅问了一句,然后向杨景晖道:“杨将军,事关重大,我觉得该将大使行辕围起,莫要走脱一人,你以为如何?”
杨景晖正待说话,心中突然一动,叶畅此时这般说,岂不就是要他来拿主意承担责任?若是边令诚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岂不成了替死鬼!
“边大使令叶参军代理军务,无论边大使在不在,杨某都愿听叶参军吩咐,一切都请叶参军做主。”
他自以为油猾的回应,让叶畅舒了口气,这样一来,最后的一个可能的纰漏也被堵住了。
“既是如此,我就当仁不让——来人,将大使行辕先围住,休让一人进出,杨将军,你随我一起进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景晖随他进了衙门后院,里面边令诚的随从都是一片慌乱,很快叶畅到了边令诚的卧房,见里面被子还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他回头对杨景晖道:“昨夜边大使并未上床……”
杨景晖却走向床头,从那拿起一张纸来,打开一看:“叶参军,这里有一封信!”
叶畅心中一凛,边令诚这厮竟然还留下了这封信!
杨景晖方才瞄了那信两眼,若是信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畅想到自己已经派人将行辕围住,或许可以除了杨景晖灭口,因此倒也不急。然后他便冷静下来,想到若那信中有什么不对,杨景晖理应藏住信,而不是将之交与自己才对。
接过信来,看到上面并无署名,没有指明是写给谁的,心中便是一定,再往下看,不过寥寥数语,看完之后,叶畅哑然失笑。
虽然没有署名,但毫无疑问,这信是写给边令诚身边随从的。边令诚只带了八名亲信离开,其余随从,都留在了行辕附近。他大约是怕随从发现他逃了,导致整座城中失控,不能给他争取更多的逃走时间,因此在信中,他是说自己亲自去督促皇甫惟明派遣援兵。
这个边令诚,还玩了这一手,当真让人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也多亏了他这一手,将最后的一丝破绽也补住了。
叶畅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然后目露惊惧之色。
“边大使怎么就这般奋不顾身……他……他……”
杨景晖在旁边看他这模样,却是不以为然。信里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但杨景晖判断,边令诚已经逃跑了。
“叶参军,现在边大使不在,是否追敌,你拿主意便是。”他可不管边令诚是不是跑掉了,继续向叶畅请战。
“既是如此,我给你骑兵三百,你去追袭犬戎,勿要贪功。”叶畅道:“另外,注意一下,若见着边大使,护卫他回来。”
“得令!”杨景晖压抑着欢喜,追敌只要谨慎些,那功劳是铁定的,加上这几日守城之功,杨景晖觉得,自己总该时来运转了。
第177章 机关算尽犹余恨
杨景晖整队出击,叶畅嘴角浮起一闪而过的笑意。
“当打扫战场,或许还能捡着些犬戎扔下的牛马。”高适进言道。
两人会心一笑,叶畅点头:“此事……就交与高公了,我这几日困得紧,先睡一会,非紧急公务,不得惊扰我。”
“人手有些不足,这些边大使的部下,可否也借来一用?”
“高适只管支使就是,你们意下呢?”
边令诚的那些手下不虞有它,只觉得打扫战场是一个高回报的活儿,厮杀了这么久,他们不敢真正上到城头去,但现在搜刮战利品却派上他们,这分明是叶畅对他们的照顾。
这位小叶郎君倒是个识趣的人儿,待边公回来,少不得要为他美言几句。
众人各怀鬼胎,然后便出城搜索,看看有什么战利品。犬戎的营帐自是清理的重点,但是犬戎游牧民族出身,来去如风,东西都收拾好的,除了那些旗帜与毡帐之外,收获极少。于是众人开始向四周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犬戎遗落的马匹。
叶畅自是坐镇城头,看到太阳渐上中天,他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没多久,一队人马仓皇归来,还未进城,便有人在城下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边大使……边大使……”
叶畅在城头一凝眉:“什么不好了?”
“边大使出事了!”那人在城下嚎出声来。
那正是一个边令诚的属下,叶畅将他们打发出去,目的就是由他们发现边令诚等人的尸体。闻道此言,叶畅脸色大变,匆忙下了城:“出什么事了,可是落入犬戎手中?”
“不是,是……死了,全死了!”
那人哭哭啼啼地道,全然没有怀疑叶畅,叶畅倒吸了口气,然后定神:“在哪儿,你……没有看错吧?”
“就在后城,离城不足一里之处,我绝无看错!”
“带路!”
叶畅说了一声,然后回头,凝眉对着一名兵士道:“你去将杨将军召回来,就说……就说找着了边大使,只对他一个人说此处情形。”
那兵士也是脸色苍白,击退犬戎保住城池固然是大功,可失了主将,这功劳就少了一大半,没准还会因此受责。因此他匆忙点头,上马疾驰而去。
跟着那队发现尸体者,叶畅到了现场,只见现场一片狼籍,叶畅目光逡巡了一遍,然后叹道:“边大使等到了这里,为人猝然伏击,故此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做到……这定是犬戎精况所为,是了,想必昨夜犬戎撤军之后,尚不死心,以精锐伏于此处,若是昨夜我们出城夜袭,发觉其是空营而追击,他们必然会乘机自后城夺城,杀一个回马枪!”
这番分析,听得心神俱震的诸人都是连连点头。叶畅又下了马,在边令诚尸体上翻了翻,然后便翻出了那封染血的密奏,看到上面的火漆,他并没有拆开,然后怒道:“边大使若非出城求援,岂会遭此毒手——此信乃是边大使密奏,我不敢拆看,你们都是边大使亲信,谁愿辛苦一趟,将此密奏送回长安?”
“我,我!”
几人都争抢着要做这事。
这也难免,以边令诚的身份,尚且死在了战事之中,随他来的这些随从中,有头脑灵活的,自然就想着早些回长安,哪怕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可总也不会丢了性命。
叶畅正色道:“此事干系重大,尔等一人去怕是不成,不妨一起回去,此密奏便交与你了。”
他将密奏用锦袋装好,将之交与一个边令诚的心腹,又看了旁边的叶挺一眼:“叶挺,你带人护送他们回长安,顺便带个平安信回咱们卧龙谷。”
叶挺会意,领命带着十余骑而去。叶畅回过脸来,看着留下的众人,脸上露出悲戚之色:“边大使求援未得,不幸阵殁,他的尸首咱们得好生安葬才是……诸位帮一把手!”
他这边做作,那边杨景晖顺着犬戎留下的痕迹狂追。这几日激战,犬戎遗尸千余,但主力尚存,万余人马留下的痕迹极大,因此很容易被发觉。不过他们跑得倒快,杨景晖自早晨追到中午,已经到了洪济城下,也不过是斩获了或伤或病的数十骑。
到得洪济城下,他原本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追击,为功利之心所驱,最终决定不在洪济城中休息,而是直接追。又追了一个时辰,马力已竭,他这才准备回头,然而就在这时,却发觉身后烟尘大起,大队人马风卷一般冲来!
杨景晖暗暗叫苦,拨转马头就想逃,不过逃出百余步之后,回头观望时,他发觉那烟尘中伸展出来的旗帜却是大唐的。他顿时欢喜:“是皇甫大夫!”
回来的正是皇甫惟明,皇甫惟明神情傲然,顾盼之间,颇有自得之色。他听得说杨景晖求见,笑着对左右道:“这杨景晖倒是大胆,竟然敢追犬戎追到此处。不过如今犬戎主力已为我所灭,残余部队逃入雪山深沟之中,他只能空欢喜了。”
旁边的副将诸葛誗捋须笑了起来:“若无皇甫大夫运筹帷幄,必无此功——不过,边令诚那边,此时应当知情了,他嚷起来当如何是好?”
“此为叶畅、高适所献之策,我不过是稍改之,他要是怨恨,去怨恨叶畅。”皇甫惟明毫不在意地道:“最多我分些功劳与他就是。”
他不以为然,旁边的王难得却是皱了一下眉。
不过王难得也是宿将,在官场中沉浮的时间不短了,自然不会将自己的不满流露出来。
“让杨景晖来拜见我,我也想知道化成城那边如何了,那阉竖也敢来监军,此时莫非吓得尿了裤子?还有那夸夸其谈的叶畅,竟然妄论朝廷边策,自以为熟谙边事,现在真正经历死战,是不是仍然嘴硬。”皇甫惟明兴致极高,下令道。
杨景晖很快被带到了皇甫惟明面前,他下拜道:“恭贺皇甫大夫得胜而还,大夫计略无双,卑职实是钦服。”
这种吹捧的话,皇甫惟明这些时日听得多了,只不过在向来不大服他的杨景晖口中说出,他还是觉得有些欢喜。让杨景晖起身上马,随着他一起前行,然后皇甫惟明才象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上午时分与犬戎撤回的大军交战,已击溃之,听俘虏说,你们在化成城打得不错,还以绞弩,杀了犬戎副帅,此为你之计策吧?”
杨景晖老脸微红,若那是他的计策之功,他哪里还需要现在追杀犬戎!他恭声道:“此为叶参军之策,诱犬戎贵人聚于石上,预伏绞弩,一击得中,实非卑职之功。”
“哦?竟然是叶畅的计策,看来他夸夸其谈归夸夸其谈,倒也有几分运气。”
杨景晖想到这几日叶畅在城头上几乎没有怎么歇过,与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甚至两次杀至第一线,手刃了几名登上城头的犬戎,忍不住道:“叶参军倒不曾夸夸其谈,这几日他身先士卒,以弱敌强,将士上下,都甚为敬服。”
“他还有这等本领?”这让皇甫惟明有些吃惊了。
皇甫惟明是知道杨景晖的,此人细致,略有傲气,但指挥打仗相当稳重。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将杨景晖安排到化成城里,因为他觉得以杨景晖的能力,守得住化成城,最多是伤亡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