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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十载的历史,一直是洛阳北市中有名的大酒楼。
此时正是酒楼最繁华之迹,可象这般数十人一拥而入热热闹闹的场面,也是不多见。酒楼之上,一人垂眼下望,然后缩回头来:“恁的热闹……莫非是当真要开球市了?”
这人二十余岁的模样,打扮得贵气逼人,长得也眉宇清秀,眼带桃风,一看便知乃是风流人物。他身边跟着六个使女,各个都是殊色,眉宇中自带风情,显然是已解人事。
他手中一柄玉扇,乃是谭木匠所制精品,仅这玉扇,便值百贯。谭家的右军扇,如今已经风行天下,一年来为谭家增添了不下万贯财富。再加上叶畅造纸要用毛竹,谭家在经济上与卧龙谷是非常紧密地绑在了一起。
头上的幞头,缀着明珠,身上的锦缎,乃是最好的蜀绵,腰间系着玉环。他只是一抬首示意,便有人匆匆而下,向着人群那边过去。
不一会儿,那人回来:“启禀王孙,乃是一群洛阳城中富贵子弟,宴请前太乐令曹绍夔与修武叶畅。”
“叶畅?叶十一郎?听说倒是个妙人,此等人物,须得结识。”那贵公子想一想:“不过如今俗人浊物环绕其侧,还是先候着吧。”
他语气之中,对于这些绕着叶畅打转的洛阳贵公子们颇有些不屑。这也难怪,那些人名义上是贵公子,实际上不过是些纨裤,在他眼中,那些人仰仗父祖余荫,根本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
此时叶畅正在被众人缠问,他是如何知道曹绍夔能破解铜罄自鸣之谜的。
叶畅总不能说,此事乃是他看了刘禹锡笔记得知,可是众人又逼得紧,为首者正是曹绍夔本人。叶畅无奈,便又只能推得梦里去:“某曾有一梦,得侍从仙人丹药,梦中知晓此事。”
这说得仍然含糊,让众人很是不满,于是又强要罚酒。叶畅饮了一杯,然后摇头:“此酒太淡,太淡,实在没有什么滋味。”
“拿三勒浆来,快拿三勒浆来,今日非要让叶十一喝高兴不可。”便有人大叫道。
三勒浆乃是有名的烈酒,但是叶畅又是一盏下肚,然后摇头:“还是淡,莫非洛阳没有好些的烈酒么?”
众人见他饮下这有名的烈酒,却依然面不改色,一个劲地叫淡,不免有些咂舌。叶畅其实投机取巧,用的是小盏,若是按着时人一斗一斗地喝酒,哪怕是再淡的酒也能让人喝醉了。
“谁说我们洛阳没有好酒,来人,给这位郎君上一坛马乳蒲桃春!”
却是牡丹楼的主人,一高鼻深目的波斯人前来招呼客人,听得叶畅如此评论,当下不服气道。
“是太宗皇帝亲酿的马乳蒲桃春?”有识货的便惊道。
李世民时破高昌,得马乳葡萄,将之种于御苑之中,成熟后采摘酿酒,所得酒史载“芳香酷烈,味兼醍醐”。听得那识货之人评价,那波斯人昂然道:“正是此酒!”
人们不免咂舌,这可是宫中御酿之酒,坊市之间如何能买得到?
“某家父祖生性喜酒,自从知道宫中有这马乳蒲桃春后,便百方搜求,却只是自天后处得赐一坛。”那波斯胡傲然道:“某听父祖言及此事,常恨生得晚了,未遇其时。但某念及,太宗皇帝的酿酒之法,既是自高昌国得来,想必高昌尚有流传。某耗时六载,花费百万钱,这才得此酒方,酿得此酒。原本轻易不与人尝,今日这位郎君小视我洛阳酒界,某这才拿出来——这位郎君,可堪饮否?”
叶畅仍是一盏,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比起起先的几种酒,确实要烈些,但是也不过三十度左右,对叶畅来说,当真不算什么。
“酒是好酒,但还不够好。”叶畅摇头:“仍不够烈!”
“郎君如此小瞧我洛阳美酒,莫非是曾尝过比这更好的酒?”那波斯胡人上下打量着叶畅,露出鄙夷的神情:“还是只虚张声势,诳骗我等?”
“胡说八道,叶十一是何许人也,他既说有更好之酒,必是有的!”有人便喝道。
叶畅笑着招了招手:“乌骨力!”
“来了!”
昆仑奴乌骨力顿时一跃而至,他背上背着个包袱,依叶畅示意,将包袱向桌上一放,打开之后,便见一个瓷瓶儿。
瓶瓶的口部,被木塞子塞住,饶是如此,众人还是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某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叶畅没有急着开酒,看着众人:“也与某当初一梦有关。”
波斯胡人倒是不知他提到的是什么梦,随叶畅一起来的洛阳富贵公子们却是知道,叶畅是在说那遇仙之梦。
“说是开元七年之时,有一卢生,屡试不第,于邯郸道中遇一道人,自称姓吕……以酒相劝,饮罢三杯之后,时邸舍主人正煮黄粱,生便入梦……”
稍稍改编之后的“黄粱美梦”,在叶畅口中娓娓说出,原本周围还有些嘈杂的,但后来,竟然鸦鹊无声,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叶畅口才原本就好,这故事又是他酝酿久了,有方氏润色,因此说得当真是扣人心弦。待得梦醒事罢,众人不禁纷纷吸气长叹,一时唏嘘之声,不绝于耳。
酒楼上层之中,那贵公子模样的人,悚然动容,扼腕长叹。
酒楼外边,两个日本国僧人,相顾骇然。
良久,待众人从这黄粱美梦中醒来后,叶畅一拍桌子:“某曾梦中得见仙人,赐此酒秘方,细心反复,方得此一瓶。诸位皆是洛阳俊彦,可品评一二。”
说完之后,他猛然拔起酒瓶的软木塞。随着这个动作,几滴酒水滴落出来,顿时香气四溢,到处都是陶陶然醺醺然的酒气,将原本这牡丹楼里的酒味,尽数压了下去!
这可不是一般的酒,乃是六十度以上的烧酒,原是甘露酒基础上再添香粒蒸馏而成。瓶塞打开之后,有那量浅的,只是嗅了嗅,便觉得头昏眼花,“啊哟”一声,跌坐了下去。
这原是一个意外,可配以叶畅方才的故事,周围尽皆大骇。
“曹公德高,请先饮之——此酒乃仙人佳酿,凡体难受,故此不可多饮。”叶畅一边说,一边给曹绍夔倒了一小盏。
曹绍夔嗅得浓烈的酒香,又见叶畅说得慎重,当下微微一抿。酒才及唇,便觉不对,到舌之时,舌头几乎麻了,待到了喉间,仿佛喉内有火龙来回盘旋。曹绍夔也是啊哟一声,咂着嘴,眼睛顿时亮了。
“如何?”
“好酒,好酒!”
曹绍夔除了这两个字外,不知该怎么去评价这酒了。
足够了,他那脸上的神情,加上方才的事情,足够让周围的人纷纷举起酒盏,泼了原本的酒,向着叶畅伸过来:“与我,与我!”
叶畅一一为他们布酒,那瓷瓶并不大,不一会儿,便倒得不剩多少了。波斯胡人见状大急,忙抢了个杯子,向着叶畅道:“叶郎君美酒,还请赐些与某,某方能口服心服!”
叶畅笑着给他也倒了一点,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饮胜!”
“饮胜!”
周围一片这样的声音,众人举杯便饮,性急的一口灌下,慎重的小小抿吸,然后不是剧烈的咳嗽声,便是啧啧的咂舌声。
“好烈的酒……”
伴随着这声音,便有两人为酒劲所冲,坐在地上,便站不起来了。
“醉了的朋友,便有劳店主了。”叶畅向那波斯胡人拱手道。
那波斯胡人正拿着杯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他仿制出马乳蒲桃春,可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舌,更重要的是用这种烈酒招徕生意。但尝过了叶畅带来的酒之后,他便知道,自己的酒在对方的酒面前,几乎是不值一提!
“这……这是何酒,叶郎君可为其取了名字?”
“取了,名字便是由方才那传奇而来,叫‘醉黄粱’。”
“好一个……醉黄粱啊。”那波斯胡商眼睛转了转,然后慨然道:“叶郎君只管放心,这些都是小店贵客,小店自会照顾!”
第141章 金樽清酒斗十千
“人似乎要散了,王孙,可要某前去与那叶郎君招呼一声,免得他先走了?”
已经是申时,天色都开始转暗,底下的喧闹声也终于安静下来,人群渐散,各自回家,而叶畅与曹绍夔都已经起身,两人站在门前,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被称为王孙的华服男子摇了摇头:“这牡丹楼的波斯胡李果,却是个眼毒心大的,叶十一,一时半会走不了!”
仿佛是应证他所说的话,叶畅才与曹绍夔话别,那边便见着波斯胡人走了过来,对着他恭敬行礼:“李果拜建叶郎君。”
这波斯人倒有一个汉名,而且取了国姓。
“不敢当,李店主有何吩咐?”
“某出自波斯,先祖随阿罗撼王子至大唐,替大唐天子抚慰诸蕃,后遇神龙武后朝,被大唐授予官爵,传承至今,已经有八十年矣。”
这波斯人店主说起话来,一口非常地道的唐腔,丝毫不带异国口音,比起叶畅说的都要标准。他说起祖先的荣耀,一脸自豪,不时拿眼睛瞄着叶畅,仿佛等着叶畅夸赞一般。
叶畅却只是微笑,洗耳恭听模样。
“这少年郎不好对付。”李果心中暗道,口中却说:“先祖传下来一件重宝,某轻易不许人看。今日得闻叶郎君梦仙之事,便请叶郎君鉴赏把玩。”
叶畅点了点头,随着李果穿过酒楼后门。善直与乌骨力一左一右跟着他,那李果目光转动,看到这两人,轻笑道:“叶郎君走到何处,都带着这二位?”
“身怀重宝,不得不谨慎。”叶畅笑吟吟地答道。
“哦?不知是何重宝?”
“那醉黄粱的酿造方法,岂非重宝?”
两人对话之间,便明白对方的意图,李果笑着伸手:“请。”
这牡丹楼位于北市十字街处,两面临着街,都起了三层的酒楼。在后边,有一座院子,院中亭榭园林,倒是十分雅致。叶畅在李果指引下,穿过园林,到了一处厢房。
外表上这厢房不起眼,可进去一看,便知其中奢华,远胜过前面富丽堂皇的酒楼。
酒楼里的丝竹之声隐约传来,厚厚的毡帘放下后,这点隐约的声音也没有了。这确实是一处密谈的好所在,叶畅估计,有些贵宾需要静室,李果便会将他们引到此处。
“叶郎君,请看。”
进来之后宾主落座,李果也不再玩什么花样,说了一声后,便鼓了三下掌。
另一面墙突然无声无息地移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