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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们曾经相爱过, ……他骗了你,所以你……恨我也伤害过我。”
“这么……简单么,”祝融酸涩地说。
“他跟我讲狩猎小屋的事,蟠桃的事,还有那些……不好的细节,可惜,我没有印象。” 宫森脸上不觉浮起红晕。
“那么现在呢?你,原谅他了?!”祝融的口气里有一丝责备。
“……嗯。”
“既然你知道了真相,我不相信你还会原谅他!”祝融终于忍不住了。
“我爱他了。”宫森说。
“怎么会?!”
宫森有些为难,在祝融的眼光下不安地把球放在地上。
“他……是我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我看着他觉得……很亲切,他跟我讲那些往事的时候,眼睛里……是那么深的后悔和……心痛,”宫森顿了一下才急急道:“我不知道他伤我到什么地步以至于他那么疼爱我我还不能原谅他。”
……
“宫森,看到那棵金急雨了吗?”
宫森抬起头,顺着祝融阴郁的目光看去。
“嗯,那叫金急雨吗?很好听的名字。”
“它秋天的时候会变成金色。”
“哦。”
“那一次我来朔阳宫,你就在树下坐着,那时候你很瘦很瘦……”
……
讲起过往,祝融的伤心与懊悔不曾因时间稍减分毫, 虽然知道自己太过自私,仍然忍不住挣扎着想试图挽回宫森的深情。可惜,当祝融历数完忘事的时候,宫森平静的脸庞和轻柔的声音深深地刺痛了他。
“这些,他都跟我说过了。”
“就象是看舞台上的戏,虽然让人难过,可终归如隔岸观火,戏完了就慢慢忘了,”宫森温柔地看着祝融,声音却很平板,“四殿下,这种痛心不难割舍。”
“你!”
似乎觉得对不住祝融,宫森难为情地笑了笑说:
“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会揍他一顿。”
祝融气结,愣了半晌才硬硬地低声说:
“如果什么样的错事都可以用移魂珠一笔勾销的话,这世界难免太过容易!为什么我错了的时候,连一点救赎的机会都没有。当你一身是血躺在这里的时候,我比他更伤心,当你回到人间的时候,我比他更有资格留在你身边,毕竟,我是无心之失,而他蓄意伤害!你曾经说你永远不会原谅他,可为什么到头来,你依然选了枢羿,枢羿,而不是我!”
“可能是因为他比你……执拗吧,”
宫森无言看着祝融。
我曾经爱过这个年轻人吗?枢羿说他也不清楚,当初我是为了爱祝融而逃走,还是为了逃走而爱他。祝融,这么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脸,那细长的眼睛里痛楚茫然似乎深深不能见底。是因为我么?宫森心感悸动,有心劝慰,又无从说起,只好在一旁愣愣站着,原本快乐的心慢慢沉重起来。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令人难堪的寂静弥漫四周,只有侍卫们的叫声远远传过来。宫森咬住嘴唇,不知所措地用脚轻轻拨弄草里的球,偷偷回望草坪上还在等他的侍卫们。
看着宫森红润羞涩的脸庞,祝融心里慢慢明白,一切痛楚都过去了,对于枢羿和宫森,这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只是这选择里,别人终得齐眉举案,自己纵然是意难平,也不得不悄悄出局了。
从云霄殿上回来晚了,枢羿的步子略略有些焦躁, 不知道宫森一个人在家,有没有好好吃药。摒退左右急急穿过长廊,寂静的寝宫里只有值夜的侍卫在悄悄走动,过了小客厅,内室门口的宫女已经被遣走了,恐怕宫森已经睡下了吧。
小心翼翼推开门,厚厚的地毯令人满意得掩盖了脚步声,黑暗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暗淡的夜灯,枢羿转身慢慢掩上房门。
“砰!”
一声钝响伴随着剧痛砸在小腹上,让枢羿大叫一声抱着肚子蹲下身去,不及抬头,又是重重一击疼在背上。
“啊哟,宫森!”
黑夜里棍子暴雨一样打下来,耳听得凶器风声大作,枢羿却不敢去抓,只是抱头连声叫道:
“宫森,你停一下,你……啊!”枢羿一边躲闪黑夜里的暴风雨,一边尽力向桌边摸去。
夜明珠呢,在哪里?天,原来不是在桌子上吗!
“宫森,你今天又遇见谁了?” 大腿上一疼,枢羿险些栽倒。
“……。”
黑暗里宫森不说话,喘着气,只把手里的棍子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啊!宫森你……到底碰见谁了?” 肘上“砰”得挨了一下重的连带着还捎上了额头,枢羿抱着头左冲右突还要在桌子上摸索。
“……祝融!”终于,宫森咬着牙气喘吁吁答道。
夜明珠!找到了!!
枢羿扑过去拨开了巨大的蚌壳,水一般的清光瞬间溢漫了宽阔的内室。枢羿趴在桌子上喘了口气这才翻身坐下,老天保佑,宫森果然举着棍子呆在了面前,唉,这个善良的小鸵鸟,每次打人都要关灯!
“砰!”
宫森的棍子掉在了地上,如闻天籁,枢羿松了一口气,立刻觉出些疼来。
“你说你见到了……祝融?”
“嗯。”宫森慢慢靠过来,蹲下身子。
“阿弥陀佛!”
最凶险的一个总算熬过了,明石、岫岩、祝融,枢羿暗暗屈指算来,只差一个篆儿了,不足为惧,大难将尽!虽然惨遭痛殴,枢羿却简直要喜上眉梢了。
“你……!”
宫森皱着眉头看他,眼睛里却渐渐有了泪光。枢羿见他脸色有异,伸手往额头上一摸,触手滑腻腥气十足,想是破了。
宫森眉头皱得更紧,看着枢羿指头的猩红手背上的青紫,心想不知背上腹上伤成了什么样子,心疼不已偏偏却又不肯哄劝枢羿,宫森撇撇嘴角背过脸去。
枢羿忙把手里的猩红擦掉,支起身子靠向宫森,果然,那长长睫毛上已经坠不住晶莹的水珠儿,点点滴滴地落下来了。枢羿暗叹自己命苦,挨了打还要去安慰凶手,凑上前去,枢羿搜肠刮肚找些废话来跟宫森胡扯。
“森森,那棍子哪里来的?”
宫森抽抽噎噎地道:“是……刑天在刑堂里帮我……帮我找的,他说再大,我就挥不动了。”
“哦。”枢羿眯起眼睛,不知道明天是该奖还是该罚侍卫长。
“你……还疼么?”宫森撇着嘴问。
“还成。”枢羿回答,要想让宫森下次手软,就不能逞强。
宫森扭过头来,泪珠还挂在白皙的下巴上,撅着嘴,宫森轻轻掀开枢羿衣襟,仔细察看腰间的瘀青,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突然,宫森眼睛一闭,扑进枢羿怀里哭着叫道: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讨厌!为什么每个人都告诉我你有多坏多坏!”
“……!”
一瞬间,幸福的感觉溢满了枢羿的心里,他嘿嘿笑了,宫森在向着自己呢!我善良而自私的小情人。
悄悄让甜蜜在心中沉淀,枢羿微笑着拍了拍宫森柔韧的脊背,一边低声安慰一边把手插到少年腋下,双臂用力轻轻抱起,枢羿满意地感到宫森比以前要沉了。
枢羿把宫森小心放到床上,顺手拧了一下他略显粉色的鼻头。宫森还在懊恼之中,一声不吭,任凭枢羿帮他宽衣,等把被子拉到下巴,宫森才愣愣地问道:
“枢羿,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人说你好吗?”
“嗯……,大概有吧。”枢羿想到了一个圆圆的土豆。
“带我去见他好不好,他有不一样的故事对不对?你说我也曾经快乐过不是吗!”宫森热切地看着枢羿。
“……宫森。”枢羿有点哽住。“宫森,难道你真的不介意,你的记忆是个缺口?!”
“我?”宫森愣住,想了想,伸手抱住枢羿的腰,“我介意。”
“……”
“可是我并不怎么难过。我们还会活很久对不对,枢羿?”
“嗯。”
“那么我的记忆就像是一个有缺口的镯子,我活一天镯子就会长一点,等到好多年以后,那个缺口就会被新的记忆填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条裂痕。”
枢羿搂紧了宫森。
“裂痕就不算什么了……对不对?”宫森哭得有了睡意,眼睛渐渐迷蒙起来。
“而且还会……越来越细,越来……越小。”宫森的声音模糊,慢慢低不可闻了。
“宫森。” 枢羿低低絮语。
宫森哼了一声。
“我保证,给你一个天上人间……最漂亮的……镯子。”
枢羿柔软的唇轻轻亲吻在宫森眉宇,认真地讲着自己的誓言,只是不知道宫森有没有听见,因为他入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还有,一个……橄榄球场,刑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