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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年纪了,忽然装斯文要干嘛?”
“我本来就很斯文。”我的友人一本正经地说。
开场之前,我先拨了Chris的手机,因为我有耶诞礼物要送给他。但休息室前挤了一大堆想瞻仰流氓先生的人,我本来以为Chris大概没空接电话了,没想到竟然一打就通了,钢琴家很高兴地跟我寒喧,还指示我从某个神秘的后门进来后台。
“喔,幼齿的,好久不见了!”
我和John一走进后台的门,就看到Chris和Louis并肩坐在导演椅上。Chris一看到我就高兴地站起来,他这个样子我还真是认不出来,一身完美的西装扮相,脖子上还绑了领结。他一把把我抱到怀里,完全不管站在我身后的友人。
“那之后混的好吗,小子?”
“嗯!”
“你有今晚的节目表吗?我有把孟德尔颂的诗篇42放进节目里头,啊对了,还有福雷的安魂曲,老子记得你很喜欢对吧?”
我正要回答,就听到钢琴家身后传来巨响,原来是Louis自己从椅子上爬起来,走过来时又踩到电线,结果牵动麦克风,整个人碰地一声和地板接吻。Chris赶忙跑了回去,把作家扶了起来:“干!不是叫你要干嘛叫老子一声吗?要是受伤怎么办啊?”
看来这两个人还是过得很不错。
我环顾后台一周,工作人员正满头大汗地忙进忙出,但却看不到动物的身影。我期待有只猫会从背后喊我“华生”,但是我知道并不可能。
“喔还有,小子,老子帮你安排了二楼第一排的票,那一般都是评审席,是声音最优的席位,不错吧,老子很上道的。啊你的小女朋友咧?”
“这个……我是带我朋友来的。”
我把John介绍给Chris,但是他们双方好像都没有互相认识的意愿。Chris从口袋里掏出烟,也不管人在后台,嚼着烟屁股对我的友人扬起下巴。
“啊你就是那个奸户人?”
“是的,上次没能和阁下好好聊聊,真是遗憾得很。”John以我前所未闻的斯文语气慢慢地说道。
我们又聊了一阵子,Louis结结巴巴地说,他和Chris新养了两只一公尺长的章鱼当宠物,我本来想问“为什么是章鱼?”,但后来还是改口问:“有想要再领养一只导盲犬吗?”作家却腼腆地笑了笑,摇头说道:“不,因为我认为他们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啊对了,Chris先生,还有Louis先生,我也有礼物要给你们。”
我在我的带来的背包里翻找,那是我有一次放学回家,在直升机停机坪旁的路边摊发现的,那是两件大红色扶桑花夏威夷衬衫,不晓得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非把它们送给Chris不可。Chris好像也很喜欢,在落地大镜子前比划着。
John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可以说是死寂。
“干,好屌,决定了!今晚我就穿这件去演奏!”
“不,我想不要这样会比较好……”
我才讲到一半,Chris却忽然张开大臂一抱,把我抱到和他一样高度,然后对着我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吻。
“谢啦幼齿的,Happy New Year to
You!”亲完还往我身后看了一眼,不晓得在看什么。我一时无法反应,但是旁边有人反应却很大,Louis抓着钢琴家的领子就往后拖,这种时候他倒是异常敏捷:
“你……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又随便亲人家了?”
“只是亲一下而已,这么小气做什么?大不了老子晚上赔你十倍。”
“我……我没有这么说!”
我呆呆地站在那,心想Chris真是的,虽然说只是开玩笑,但也不应该在Louis先生面前这么做,要是他吃醋怎么办呢?我忽然觉得肩膀上好重,还来不及回头,原来是我的友人抓着我的肩头,把我整个人转了过来。
“John?”
友人紧抓着我的肩膀,露出一副要把人吃下去的表情看着我,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打我的脸。他好像在考虑些什么,考虑了大概一分钟左右,那期间一直抓着我的肩膀不放,害我痛得要命,然后忽然转身拖着我的手。
“回家。”他果决地说。
“啊?什么跟什么啊?我们还没听独奏会啊!”我大惊。
“我说回家就对了!”
“等等,John!你今天是怎样啦?从刚刚开始就怪怪的,你是吃错药罗?”
我一面抗议一面挣扎,但友人的力气异常的大,我几乎是被他拖离休息室的。John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眼看着我就要被他拖离演艺厅大门口,一个声音却叫住了我们。
“John?还有小鬼?”
是女人的声音。我抬起头,随即如获救星般大叫起来。
“啊!Ailsa阿姨!”
“叫姊姊!跟你说几遍了!”
那个人是John团队里的研究员,虽然是雌性,但是却比任何雄性还能干,据John的说法,为了取得研究数据,就算要她只身跳进亚马逊河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不过今晚的她倒是很Lady,穿着一席玫瑰红的连身长裙,头发挽在脑后,脚上还穿着高跟鞋,一派千金贵妇人的模样,她踏着鞋跟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Ailsa?”友人也有些惊讶,终于放开我的手,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好意思,小女子我除了和鳄鱼搏斗以外,还是有正常的兴趣好吗?”
“你来听音乐会?”
“不行吗?我和你这个满脑子地球的人不一样,是很有品味的,John。”
她朝我的友人抛了个魅眼,John看起来心事重重,不过没再坚持把我拖回家,真是谢天谢地。Ailsa又继续说:“好吧!其实是我家那个老爹拿了一对公关请柬,我听说这个钢琴家还挺有名的,不听白不听,所以就自己跑来了。”
Ailsa口中的“那个老爹”,据John说过,好像是他工作那间研究院的幕后赞助者,这位大姊的来头似乎不小。
“喂,不错嘛,两个人一起听音乐会跨年?”Ailsa用手肘顶顶友人,背对着我使眼色,不晓得在做什么。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John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因为这个音乐会是内设制,必须要拿邀请函去对门票,有了票才能入座。本来想回家的John,也被Ailsa拖着进了观众席,大姊还擅自帮我们换进高级包厢,从这里可以用最佳角度审视舞台上的表演者,不过音质没有原来的位置那么好就是了。
John从头到尾都扳着一张脸,抱着双臂沉在高级天鹅绒沙发椅里。我只好和大姊聊天,上半场大都是慈善合唱团的节目,Chris到最后才出场,他鞠躬时我和Ailsa大声鼓掌,他还用眼角朝我们瞥了一眼,偷偷比了个俏皮的中指。
中场休息时,Ailsa趁着友人起身去厕所,把我拉到包厢一角。
“喂,你们怎么会来听这场独奏会?John邀你来的?”
“啊,其实是因为……”
于是我把认识Chris和Louis的经过,大略地解释给Ailsa听,甚至连在后台发生的事情,都一并和Ailsa说了。大姊边听边“嘿”了一声,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
“Ailsa姊姊,研究室有发生什么事吗?我觉得John今天好怪。”最后我问。
Ailsa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支起下颐,靠在包厢的栅栏上。“谁知道呢,John这个人本来就很奇怪不是吗?”说完,这位阿姨竟然吃吃地笑了。
我的友人回来后,下半场也刚好开始了,我们也不再交谈。下半场几乎就是Chris的独奏,John周围方圆一公尺的气温还是很阴森,但台下反应却很热烈,我从未听过他的正式演奏,现在我再也不怀疑他是知名的钢琴家,Chris真的选了很多我喜欢的曲子,姑且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我,但我从头到尾都听得很尽兴。
曲目结束时,我和观众一起站起来大声鼓掌,到处都有人在喊“安可”。Chris向观众鞠了个躬,然后说:“接下来这首曲子,我想献给两位曾经陪着我们走过一段人生,但却没法走到最后的朋友。”
我觉得异常撼动。虽然那是我不认识的曲子,但据Ailsa大姊的解说,这首歌叫“月光”,本来是很哀伤的曲子,Chris把它弹得比较俏皮,我从旋律里,彷佛就能看见那个在屋顶上晒月亮的福尔摩斯。
我认识的人类里,能把自己毕生引以自豪的技艺,献给另一个物种,并将它们当作对等的存在一般看待的,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啊──偶尔风雅一下,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终场结束时,我本来想再向Chris打个招呼,但舞台实在被太多人包围,连他自己离开都有困难,我们只好自行散场离去。Ailsa大姊边伸着懒腰,边大叫走下台阶,然后提出要载我们回家的要求。
“不必,我自己有开车来。”John很快地拒绝。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没听过吗?大学者。”
“我什么时候喝酒了?”友人皱起眉头。
“酒是没喝,但你在喝别的东西啊。”Ailsa朝友人眨了眨眼睛。
我总觉得John和Ailsa之间,有种我无法介入的默契,总之最后John被说服了,我们坐上Ailsa那辆鲜红色的流线型Ferrari跑车。我坐后座,友人则坐在助手席,因为闹了一夜,我也很累了,坐在柔软的义大利小牛皮座椅里,我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睛。
我有感觉Ailsa一面开车,一面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看着John。
“今天这样很帅喔,感觉到危机意识了吗?”大姊开口。我模模糊糊地听着。
“给我专心开车,大小姐。”
“哎哟,这么凶,本小姐可是关心你耶?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的研究生涯可就毁了,我们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