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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Vincent本来约好,要搭傍晚的班车回T市去,但到现在我还找不到他。”Morris烦燥地跺了跺脚,扑克脸上难得出现表情:
“这个笨蛋!连去餐厅上厕所出来都找不到位置在那的人,竟然给我一个人逛森林,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他有行动电话之类的东西吗?”我问。
“就算有,这里也收不到讯号。”John插口,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看起来待会儿会下大雨,这里地势高低起伏,人工防护措施也不是做得很好,要是跌下去什么山谷就糟糕了,我看还是分头去找比较妥当。那个人是往那边走?”
John问我,我依着早上的记忆指了方向,天空开始飘雨,Morris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我也跟在后面。Johnny忽然咬了咬我的衣摆,我回头看他:
“有那个人类穿过或用过的东西吗?”
我一呆,随即恍然大悟。犬科的生物鼻子都很灵,狼和狗的嗅觉都是人类的一千多倍,所以才会利用他们缉毒。我转身问Morris同样的问题,他也愣了一下,我和他说明原委,他有点怀疑地看了灰狼一眼,然后冲回帐蓬里,取了一件Vincent的外套来。
“请各位随在下来。”Johnny只轻轻嗅了几下,就发足往树林里奔去。
我和Morris都尾随在后,连雀鹰都半休半停地跟在Morris旁边。因为灰狼的脚程很快,好几次他还得停下来等我们,我们在潮湿的枝叶间穿梭,雨似乎越下越大了,Johnny在一株巨大的桦木旁伫足,我从没看过这么大的桦木,可能有好几百岁了。然后忽地往左一拐,往树丛间钻了进去。
“啊……”过了一会儿,灰狼用牙齿咬着一个人的裤管,慢慢拖出草丛来。我惊呼一声,Vincent半闭着眼的脸全被雨水打湿,表情好像有点痛苦。Morris很快推开我,从后扶住他的背脊:
“啊啊,痛痛痛痛痛……”Vincent皱着眉头叫道。我担心地问:“那里受伤了吗?”Vincent晃了晃脑袋,他的头发全是湿的,好像终于认清楚我们是谁,他看了一眼Morris,后者一直寒着脸,然后摸了摸头:
“啊哈哈,真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要越过这个树丛,没想到一不小心绊倒了,结果闪到了腰,怎么样都没法靠自己站起来,人上了年纪果然还是不行啊!还好有你们来救我,Morris,谢谢你,我好感动,呜……”
“你够了没有!”
Morris忽然开口,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从未听过他用这么激动的语气说话:
“你还要做多少蠢事才甘心?你一个这么大的人,没办法照顾我也就罢了,我也不需要你这种笨蛋照顾,但你至少也应该照顾好你自己不是吗?”
“Morris……”
“爸爸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够在包容你、呵护你、宠着你,你以为一切还像以前一样,你捅了什么篓子,都有爸爸在后面替你擦屁股吗?清醒一点!现在只剩你和我而已,而我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不是你的Lawrence!”
Vincent露出被雷打到般的表情,坐倒在灰狼身边,一动也不能动。Morris完全没安慰他的打算,继续冷冷地说道:
“爸爸死掉之后,我本来想一个人到寄宿学校去,靠T市的儿童福利机制过活。就是怕你少了爸会活不下去,我才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现在我受够了,我不会再管你了,Vincent。”
“对不起,Morris,我知道我很糟糕,也不是个称职的爸爸,我……”Vincent显得惊慌失措,茫然的表情令人心疼。但Morris却打断了他的话:
“你才不是我爸爸。”他转过身,再也不看Vincent一眼:
“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我扶着Vincent先生走回帐蓬,Morris把自己的行李全都拿走了,好像打算到营区的青年会馆借住一宿,等雨停再自己下山。看来他是真的不打算再理Vincent了。
那只雀鹰也被他带走了,少了那只吵吵闹闹的鹰,山中的雨夜显得格外凄凉。Vincent好像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我注意到他没带着早上的画板,于是开口问他,他才稍微恢复神智:
“啊……恐怕是丢在刚刚的树丛里了。”
他马上就想折回去拿,但我劝他等明早雨停再说,因为Vincent受伤的关系,他们又错过了傍晚的班车,而且现在视线也很不良,难保不会再出事情。我把午餐剩下的东西拿给他吃,又送他回空无一人的帐蓬,然后才和Johnny慢慢踱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和John并肩躺在帐蓬里,外头的雨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John还特别把帐蓬架高,以免水淹进来。Johnny今晚好像特别累,盘踞在帐蓬一角睡得很熟。
“John,你睡了吗?”
“什么事?”友人回答我。
“AIDS真的是不治之症吗?”我问。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而言,的确是的。”John瞥了我一眼。
“得了AIDS的患者,最长可以活多久呢?”
“你问这个做什么?”友人终于忍不住问。我把身子侧过来面对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白天Vincent和我讲得故事讲给他听,友人的表情一度很奇妙,特别是讲到Lawrence不惜感染,也要和Vincent上床的时候,John的神情显得很哀伤。最后他说:
“AIDS现阶段虽然不能治疗,但可以用药物加以抑制,加上现在有所谓的鸡尾酒疗法,如果一直都没有发作的话,多半可以活个十年左右,最长也有到十五年的例子。但死虽然不会死,因此而并发的淋巴炎或其他神经性疾病,也足以叫患者痛不欲生。”
我又想到一件事。“John,AIDS只有人类会得吗?动物会不会感染?”
“不会,HIV无法经由蚊虫传递就是这个理由。这是人类专有的病。”
我翻身望着帐蓬的顶部,原来身为人类,也是有许许多多的难处。人类的生存法则,有时比大自然的法则还要更为严苛,我忽然有点同情起人类来。
之后我和John便没再继续交谈。过了一会儿,我慢慢觉得困了,昏昏沉沉地正准备睡去,忽然听见帐蓬上隐约传来奇怪的咚咚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一样。我正想起身去看,一个黑影“咻”地一声,就往我手上钉过来。
“啊!”我痛的叫了一声,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捞住。才发现是Morris的那只雀鹰,John和Johnny也被惊醒了,友人爬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我发觉那只鹰浑身泥泞,飞行技巧和往常一样别脚,羽毛都弄乱了。他从我手上跳起来,一开始还东张西望,直到认出我的脸,马上拍着翅膀大叫起来:
“紧急事故!紧集事故!SOS!SOS!”
“发生什么事了,你快点说啊!”我抱住雀鹰,他身上还有好几处擦伤,看来飞来这里的途中摔倒了好几次。但那只鹰好像完全慌了手脚,还是“SOS”地吵个不停,我只好说:“雀鹰下士,立刻回报你那里的情况,这是命令!”
没想到雀鹰瞪了我一眼,还用喙啄我额头。“没时间演戏了!现在是紧急事件!Morris老爹出事了,出事了!Emergency!”
“…………”没想到我也有被这只鹰如此指责的一天,但他带来的讯息震惊了我:“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老爹回帐蓬找爱哭鬼,爱哭鬼说板子不见了,老大生气了,冲出去找板子,然后轰隆!轰隆!哗啦啦啦!老爹就掉下去了!”
“掉下去?掉下去那里?”我忙问,John在后头问:“什么掉下去?”但我没空理他。雀鹰拍着翅膀又叫道:
“奴家不知道,但是那里好深!好恐怖!又下雨!奴家找不到老爹!所以赶快来找桃太郎的伙伴们帮忙!”
“啧,Johnny,我们走!”
这附近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路,加上山雨泥泞,Morris肯定是不小心滑落那个地方了。灰狼和我冲出帐蓬,我听见John在后头叫我:“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去那里?”但我现在没心情替一个人类翻译。
我和Johnny冲出帐蓬,我又折返回来,在帐蓬旁拿了一卷绳子,那是绑钉椿用剩下的绳子,我想之后可能会有用。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大雨,我抱着雀鹰在大雨中疾奔,在路上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原来Morris后来还是放心不下,回帐蓬找Vincent,可能是想和好吧!但一去之下就听到画板不见的事情,所以便单独出来找父亲的遗物。
“他是从那里掉下去的?”我问。雀鹰带着我们走进树林,好在他和Vincent不一样,鸟类的方向感都还挺好的,我们来到不久前寻获Vincnet的树丛,我不禁倒抽了口冷气,白天还好好的山路,不知何时整片陷了下去,连灌木丛也歪了一边。
“是这里吗?”我向雀鹰确认,小心地凑近断开的道路。然后我很快发现那张画板,被雨淋的湿透,画布还被扯开一角,那里的山石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我领着Johnny冲了过去:“请小心。那位人类幼兽可能就是从此处掉落。”灰狼警告地说。
“喂!Morris──!你在下面吗?听到的话回答我一下!”
我在距离断面几公尺的地方喊着。雀鹰在我肩膀附近绕来绕去,拍着翅膀大叫:“Morris老爹!Morris老爹!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克隆星的复兴大业要怎么办!”我又叫了Morris一遍,倒塌的树丛下彷佛传来微弱的呻吟,但完全听不清楚。
“似乎相当深的样子。”Johnny断言道。我急得团团转,虽然Morris看起来这么老成,毕竟是个不满七岁的孩子,要是受伤可就糟了,我看了一眼山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雀鹰,这才想起他是这里唯一的有翼动物。
“那个……你能够飞下去探勘情况吗?”我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