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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清醒
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漫不在乎转过身的
是风干的泪眼后潇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
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是否来迟了明日的渊源
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不变的你
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
提着易碎的灯笼
潇洒的你
将心事化尽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
你是造物的恩宠
那样绝望撕裂的声音,像在哭泣,把全世界都带走的绝望声音。一曲惊了四座。掌声雷动。
深入骨髓的词句,游弋在渐行渐远的岁月里,那易碎的灯笼,不能融解的面容。孤独的孩子,怎么,竟是造物的恩宠?
他还记得和乔麦的第一次约会,就唱了这首歌。当时她说从电影里听过它,觉得像是永诀。经年后想起,一语成谶。
每天唱完歌,他穿越人群,独自走出酒吧,回到老板给他租的一间十二平方米的小屋。路过大排挡,以近乎吞的方式吃掉一盘炒面,或是水饺。
饿。非常饿。非常非常饿。有了逃亡的经历,此后他无论吃什么东西,都像是有人拿着鞭子赶他似的,飞快地吃。
他怕挨饿。他再也不要挨饿。除了饥饿、寒冷和贫穷,他想,我什么都能忍受下去。
他再也不是当年抱怨没有好书看的少年,再也没有洁癖,任何地方,能躺能坐能卧,心里没有一丝不舒服。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段风餐露宿的日子。
他只是,很想,很想乔麦。他恨自己如今落在这个田地,他依然会想起她。他的姑娘。
她曾经对他说过:“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到远方去。”
他问:“你真会离开我?”
乔麦笑了:“若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他们都是孩子,充满了幻想。那时。
可是经历让他迅速成长。离开的人,是他。他再也回不去了。
庆幸的是,他竟然红了。在这个陌生城市,混酒吧的人都知道瓦尔登湖里,有个铁面歌手,以唱罗大佑出身,声音特别性感诱惑。
生意越来越好,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对自己的慧眼独具煞是满意,给他加了一次薪,工资涨到了一千二。
他仍是漠然地唱着,对台下的尖叫和口哨从不理睬。很多年轻人随着节奏跳舞,快乐自由。他唱了六首,最后一首是慢歌,几乎就是清唱:“有谁在高处,注视着我?你在哪里过活?有没有人爱你如我?千山以后,沧海自由,何处是以后?千里的路,若是能,陪你风霜一程。”
千里的路,若是能,陪你风霜一程。他重复着这几句,年轻人中,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沉默地听。他轻轻地将麦克风放到一边,跪在地上捂住铁皮面具下的眼睛。
小麦。小麦。如果有一天,我冬眠了,你会来唤醒我吗。
只有她的浅语微笑才让他觉得人生有意义。
有些什么用。还能再见到吗。
纵使相逢,还认识彼此吗,这风尘蚀骨的面容。
他又想起她了。那天,阳光正好,他为她拍照,她且笑且退的身影,满满的青春;她在藤蔓的枝叶间很开心地笑,眼睛明亮,充满初春干燥明快的气息。
同样是那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他杀了人。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如今才是惟一。他的现状,其实已经要不起爱情。他没有明天。他不愿回想起舒伟,那是他的梦魇。可就算不再想起,他依然冷汗涔涔地醒来,似乎听到警车声。
他知道对不起舒伟。可是他现在走的路,早就迥异了当初所预想的那样的清白,正大,光明,像黄金一样闪着光。
他又能怨得了谁去?18
有一天夜里,下班后,夜色深浓,江城子将衣领竖起来,装作怕冷的样子,遮住大半张脸。这是他一贯的做法,走入热闹人群中,就提防有人注目。尽管逃到这个城市已有几年,按说风声早就过去,他依然很谨慎。
路过一处繁华地段,人很少,有点儿冷。他正匆匆拐向街道另一边,忽然感到呼啸的风从耳边迅速掠过,啪地一声,似是有重物坠地。他一看,啊,原来有人跳楼自杀了。尸体就摔在他的脚边,支离破碎,暗红色的血液迅速流淌开来,在霓虹闪耀下,分外刺眼。
有人听到响动,朝这边看过来。
还有人大喊着什么,匆匆地跑过来,一直跑到死者面前。
很重的血腥气。江城子忍不住弯下腰。那一瞬间他又想起舒伟了,这一生,他注定是他背负的枷锁,也注定无法对死亡释怀。
来者是个年轻的姑娘,长相清秀,衣着很乡土气息,这么冷的天,她都穿得单薄,脸颊冻得发紫,江城子立刻明白她是个打工妹。
姑娘扑到死者面前,大声呼唤他的名字:“陈小飞!陈小飞!”
江城子说:“你是他同乡吗?赶紧去叫救护车,也许还有救。”
姑娘反应过来,用手试探那人的气息,眼神一下子变得灰败,刹那又回过神来,跑开了。
跑了两步,她又折回来:“拜托,你帮我看着。”
姑娘一走,江城子立刻蹲下来,从死者身上翻出一只破烂的钱包,里面没有几分钱,倒是几张五寸照片和他想要的身份证。身份证的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面容模糊,年龄和他一般大,也是瘦瘦的。他将钱包塞到裤兜里,暗想,好,今后,我的名字是陈小飞。
楼层那么高,陈小飞当然没救。姑娘哭得晕了过去,被救护车带走了。从她断断续续的哭泣中,江城子得知姑娘和陈小飞从乡下来这个城市打工,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干活,小飞是泥匠,姑娘给工人做饭,尽管贫苦,两人还是相爱的,商量好过年时就带着工钱回家。
可包工头变卦了,不仅不付钱,还找了一些借口,指责带头讨工钱的陈小飞干坏了多少多少,浪费了材料,要求他赔偿。数目一开出来,小飞和姑娘都吓傻了,天哪,那么大一笔钱,怎么还得上?
建筑队的人敢怒不敢言,都替小飞捏了一把汗,可谁也拿不出好办法。姑娘想了好几天,决心找包工头评理,包工头觉得她尚有几分姿色,答应考虑考虑,条件是姑娘必须陪他睡觉。
小飞不知怎么得知此事,好说歹说。姑娘心意已决,决心帮他。哪晓得,为了不连累姑娘,走投无路的小飞选择了一了百了,他想着,如果我不在了,这笔钱,包工头也就没办法向谁讨了吧。
姑娘走后,江城子立在原地站了片刻。几分钟前,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为了几万块的债,他不得不走上自绝的道路,而那个害他的人,依然逍遥法外。
人的命,当真由天定吗。
回到住处,江城子掏出钱包,将身份证收好。再看看那几张五寸照片,心酸不已。背景是清一色的装修豪华的商品房间,陈小飞坐在沙发上,露出憨厚的笑脸。再翻照片反面,浓黑的钢笔字写着:爸妈,我过得很好。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年轻人,满怀着希望,离开乡村到都市打工,利用业主的房子做文章,拍照给父母,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孩子住上了这么好的地方,出息了,过上幸福的生活了,满村炫耀。
然后年轻人中,运气好的一些,春节时带上辛苦一年的工钱回家过年,给老人们带礼物,笑容满面。谁知道风光背后,藏着怎样的苦痛?
运气不好的,也许连一半工钱都要不到手,更有甚者如陈小飞,被生生逼上了绝路。
江城子问自己,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一直过下去?
他在瓦尔登湖做了将近三年。期间也有别的酒吧过来挖角,开出比这家更高的薪水,他想了想,拒绝了。老板对他有知遇之恩,无论如何,都应该坚持三年的合同。尽管他依然如同一只困兽,担心迟早会朝不保夕甚至身陷囹圄,做人的某些品质,他依然在坚持。
有些人一生都是玉。无可变更。
第三年快要结束时,他发现有个男人似乎看上他了。深夜的马路上,那人跟着他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起先他以为对方想抢劫,可听脚步声,那人走得不慌不忙,并无杀气。
他站住,回过头来,喝问:“你想干什么?”
那人扎着一条清爽的辫子,快步走过来,声音低低,问:“可以认识你吗?”
江城子清楚他的身份了。猛地把手甩开,声音冷峭:“滚!”
此后他在瓦尔登湖唱歌,又看到了那人,坐在人群中央,不言不语,神情哀伤地望着他。江城子从来不知道,那人在酒吧里听他唱歌,已有两年。
他不忍,到底是唱了一首歌给他。《追梦人》后,他说:“我生命里就有一个如歌中所描述的那样美好的姑娘。自她之后,我的幸福,无人可给。对于别人,我只能说抱歉,我想,他明白。”
那人懂了。起身,离去。在一室喧闹的客人中,他的离开如此突兀。他走得很慢,背影萧索,给江城子留下很深的印象。
三天后,江城子再也不见他。据熟识的客人说,他是个摄影师,已离开了这个城市,漂泊在路上。啊他竟是搞摄影的,江城子想,其实不应该对他太淡漠的。他仍记得当初的梦想,想学摄影,给心爱的姑娘拍照。
合同期将满,老板想和江城子续约。他唯唯诺诺,却迟迟不肯签字。这份工作的待遇也不是不好,可是,他想要的,是另一种生活。
说什么红歌手,不过是卖唱的,取悦着三教九流,面前只差一个盘子,看客纷纷扔进硬币,叮当作响。
生命也不过是个取悦的过程。取悦自己和他人。对大多数人而言,活着就是为了使周遭的人对自己满意而已,于是按部就班,和父辈走过的路丝毫不差,谓之为社会规律。
他对酒吧里往来客人卖笑,也必然是对整个人生卖笑。那么,既然性质一样,何不把自己卖得更好?
依然会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