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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时,香儿眼界渐开,见地深阔,识突飞进,恍惚渐有鲲鹏气象。
我一面倾囊教导,一面带她四方游历,同学俗世,苦厄渐度。”
说到这儿语驻目悠,仿佛对那段生活仍十分回味留恋。
“师父虬龙之质,徒儿九天之物,难得才智堪匹,志气契怡,又甘苦同尝,想必师徒情重。”
养九灵淡露微笑,很慢地道:“那时,我们确是情同父女。”
弘华小心翼翼问:“既如此,又何以后来会弄到……有叛门弃徒之说呢?”
养九灵沉默了好一会儿,喜忧难辨。
“……只可惜,再小的孩儿,也终究会长大……”
表情好深沉啊。有文章。
不过看样子他是不肯再说什么了。
弘华转换话题调节气氛:“对了,师父,为什么你叫师姐香儿呢?”
“闻人师是化名,她真名余香。”
“闻人余香?。。。。。。好个馥郁的名字。。。。。。香儿。。。。。。”说着作势噘起嘴,“师父你都没这么亲热地叫过我。”
养九灵低头看她做作地撒娇,酝酿了半天:
“。。。。。。花儿。” 。。。。。。
弘华无比悔恨地笑:“这个。。。。。。当我没说。”
次日,天际初白,闻人余香当真匹马起行。
弘华跟着李图等人营前相送,看她策马欲行忍不住追上去。
“师姐。。。。。。战乱纷繁,处处险恶,你真一个随护也不带吗?”
闻人余香静静看着她,目光象泉水一样清亮冰凉,然后她微笑:“多谢小师妹挂心。”
策马绝尘。
碧斗在风中舞出很好看的曲面。
。。。。。。
定难敞门相迎,李图却态度恭谦,仍奉曹衍群为城主不动,自称“投奔”,感激其“收容”之义,一入城即自削王号。
当然,把定难所以掌兵管财司粮的全部暗中架空抓实,这又是后话。
一面高调地示弱,一面低调地囤力造势,总算争到喘息空间。
初八,宗唐攻势易形。
初九,得讯,浯泽兵乱。
弘华顿悟,所谓取八乡为礼并不是真要使之归降,反正是作为取意中州的工具,迟早用来饲兽,不如现在就借力把它推到大兽嘴里,借助形势的巧妙变化达到目的,这才是真正高明手段。
不过纵如此,单人匹马推动这么大局势仍是件难以想象的工作。弘华满肚子好奇,终日躁动。
十三,意外军报,浯泽八乡形势急变,很匪夷所思地落到宗唐手里。
难道失手?
不对,不对。
弘华苦思汗下,终于清楚自己的火候还差得太远太远。。。。。。。
十四,中州有讯。
李图那不可能的求生计划终于开始慢慢铺开了。
。。。。。。
躲过重重包抄到了这儿,看来问题不大了,估计也就一两天路程。这时分兵的各部应该也都在半路上了,看来这次“投奔”行动会很顺利。可是弘华心里还是不大塌实。
“我们真就这么去中州?万一。。。。。。”
李图眼都没抬一下:“该怎么防这个万一?”
弘华愣了半晌,苦笑一下:“不必防。”
因为防不了。
“唐世兄仗义援手,帮扶我这流落的李家正裔,又怎么会有万一呢?”
一身布衣的李图笑得一脸单纯。
反正扮猪吃老虎是你的强项。
弘华很不能忍受地转头看茶栈外的官道。
还没来得及开始很严肃地沉思,旁边桌行商已经凑近了,眼睛里有着很强烈的“我们来闲扯淡”的邀请。
通常弘华对这种眼神都没有太强免疫力。
于是开始侃。。。。。。
“。。。。。。几位看来要往中州去吧?”
“对啊,去投靠我叔舅,谋点活命的营生。”弘华很自然地换了副市井嘴脸。
旁边游饲云看到她这副模样似乎想到什么,微微失笑。
“中州那也是个好地方啊。。。。。。”那行商刚要开吹,就被他某个很有表现欲的同伴打断了。
那人唱起一支歌谣来。
唱得不怎样,但曲调却也十分婉转别致,歌词咿呀,显然是异邦人作的。
弘华饶有兴趣地听了半天,歌词大意其实翻来覆去就一句:
中州的大池里住着天下最美的鱼。
那行商笑道:“这是色目人的歌子,古里古怪,也怪好听的,在中州一下传开。这小子刚学了,一逮着机会就拿出来献宝。”
“是怪好听,这‘天下最美的鱼’倒是什么鱼啊?”
那行商笑道:“这鱼嘛……官人到了中州,若有缘一见自会明白,若无福得见,却是天花乱坠也说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好处的。”
弘华看他神秘地眨着水泡眼,不由好笑。
那边同伴还在唱:
中州的大池啊,住着天下最美的鱼。。。。。。
鱼?
。。。。。。
* * * * * * * * * 悲惨的砖埋分割线 * * * * * * *
再二日,及中州。
早早自暴身份,至城门众吏候迎,十分殷勤,热热闹闹接进城去。
经长街时,忽在黑压压人丛中见玉树一株,布衣淡素难掩风华。
弘华一愣张口欲呼,却见她微笑摇头,侧目昂首。
顺着她视线望去,见前头高高一座牌楼,上书“看水”二字,笔法风流。
再看她时,她在胸前展开偌大一把折扇,绘着红日初蒸。
转眼队伍前行,那素色身影湮没人海。
至宫门,闻兵马声,放眼一眺,是一小队刚回师的人马。
当先一人,白马健美,甲胄辉煌,略沾风尘更显英姿雄浑。
到得近前,飞身离鞍,一面虎行大步,一面解下头盔丢给身后小厮。面貌英俊,勇武飞扬。
众吏敬唤“大公子”,看来便是唐檀书了。
他直到李图面前,一来一回两句客套,并入宫门。
略正衣冠,便去拜见唐拥。
唐拥相貌不俗,更有端严气概,英雄气尤在,只是神色衰疲,看来当真病势不轻。
李图一串完美台词,一副苦孤儿得到社会援助政府关爱的动人神态,不愠不火,恰到好处。看得弘华欣赏不已、寒毛倒树。
各怀心思的公关工作持续进行,前景可观。
席上宾主尽欢,李图一个劲儿“感激世伯世兄仗义援济”,唐檀书一个劲儿“世交情重匡扶正义义不容辞”。
看累了,弘华抽个空到院廊前透气。
正揣摩日间闻人余香的暗示,联想到《西游记》《聊斋》,一塌糊涂,忽有人声贴着后背响起,吓得她差点摔下台阶,却被李图一把捞了回来。
李图看看她,再重复一遍:“顺道将此物捎呈先生。”
弘华象看鬼一样看他,呆呆接过,小小一柄玉尺,端头雕着虎形。
想想,问:“主上不亲自去见?”
李图微笑:“等先生要见我时自然得见。”转身回大堂。
次日天初明弘华便跑去那“看水”牌楼下等着,至火云喷薄没有动静。
嘀咕了一会儿,跟小贩闲打听几句,恍然,急急跑掉。
“看水楼”,好座美楼。架水凌波,气象宏伟,檐阁精巧,复叠如云。
眼下茶客稀少,跟堂倌儿打听了一句,边跑边望直窜到顶层。
空荡荡,一人畔窗闲坐,布衣映幼日,熠熠生光。
弘华急到跟前,施礼未及开言,她抬目微笑:“红日滚烟波,这里看最得好处,可惜师妹错过这有名的中州胜景。”
看窗外,日色犹赤,但已离水行天,渐生锋芒,在宽阔水面上映出长长金红波光,象浸在水中的大红绸带,翻腾闪耀,浓艳灼目。
弘华惭笑:“我愚钝了。”
闻人余香轻轻揭开桌上茶壶盖,顿有茶香四溢,浓郁不俗,又有清芳余香来。
“刚好,没错过这第三道的‘赤明前’。”
提壶满杯,青碧茶汤,入杯翻腾又隐隐泛红。
弘华对面坐下,品一口,回香满颊,赞声好。
忽念及,忙掏出玉尺:“来时家主特嘱我呈此物与师姐。”
闻人余香接过看了,浅笑道:“有劳师妹传话,请公子放心,凡上所嘱我定一一办妥。”
弘华点头,又道:“师姐还有别务?”
余香看她一眼,微笑道:“尚有些琐事,办妥便即归帐。”
“那师姐若有用得着的还请差遣。”
“师妹有心了。”
弘华想想,忍不住问:“师姐独险之行浯泽当真奇功,不知师姐匹马取八乡到底是何奇谋?”
余香执杯浅笑。
弘华忙道:“我见师姐妙术高明,佩服得紧,这才贸然请教,若是不妥,那是我多言了。”
余香置杯笑道:“哪里话。其实也没什么奇谋,不过是旧相识,办事也就顺当些。”
“师姐与八乡三主是旧识?”
余香轻颔首:“过去三四年他们关防有异,可一看当初暗留的缺口倒没什么变化,所以轻轻松松便入了关,人在堂前一站,他们自然也就明白了。”
弘华消化了一下:“三主当初设关曾得师姐助?”
“是有这段渊源,所以省了不少口舌。”
弘华愣了一会儿:“师姐好胆识,这还真是险着。”
“当初选他们,正因为他们是聪明人。那就应该很容易想清楚,我能助他们一夜得到的,也能一夜毁掉。”
闻人余香的微笑在渐强的阳光照耀下闪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光。
弘华呆呆眨巴眼。轻描淡写两句话,个中玄机可不简单。
隐约记得严泽风等人提过,前些年浯泽兵祸,好一场翻腾,有高人幕后换定时局,引得纷纷猜测,却不了了之。现在瞧她这惊人影响力,当初干下这大事的只怕就是她了。再想到另一些传闻,比较她行事作风,隐约有些联系。心念电闪,许多东西冒出来,越琢磨越心中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