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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奔过去扶起他,感到他的身子很烫,似乎流了很多汗。这屋子原本极暖,他却穿了三四层衣裳,又这样一动不动地在炉边坐了两个时辰,想必已是累极乏极,有人在身边时不得不强自维持,却也终於支持不住。
不知道该怎麽办,他只好让他平躺在地上,替他脱去了两层外衣,在他胸口大力地按摩了几下。
澄光闭著眼,流汗不止,额头已滚烫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忽然苏醒过来,嘶声道:“你先出去。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怎麽照顾自己?”他苦笑,看著少年纤细的手臂,虚空的下身,不知为何,心中一痛。瞥见棋室之後还有一道门,不由分说地抱起澄光,大步走进内室。
那两层衣裳是细软的白绫所制,被汗水濡湿,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石岳安抱著他时,手无处著力,只好紧紧地托著他的腰。他柔弱的身子无力地倒在他的手臂上,那条残废的腿细得可怜,不足半握,软绵绵的垂下来。 将澄光放到软榻,他轻手轻脚地帮他褪掉了湿淋淋的衣裳。澄光的神智半昏半醒,一只手紧紧地抓著石岳安的手臂,好像生怕他会离开。他找到一块干布替他拭汗时,发觉澄光的身子极度消瘦,肌肤火热而柔滑。纤弱零丁的细腰上不知为何环著一根紫色的绫带。右腿早已连根而去了,右臀窄小,根部有三道细长的伤痕,蜿蜒而上,显是当年受伤时的缝合之处,多年之後,已淡得不见痕迹。相比之下,左臀微丰,底端却伸出一只畸形的左腿,婴儿般柔软,足背弓起,脚心朝上,五指蜷缩,尤如菊花。足踝上却套著三只编成花样的紫绦,不知何用。他在心中微微叹息,觉得人若出生如此,只怕终生都会为自己畸形的身体感到羞辱。一时找不到干衣,他只好将旁边的一张毛毯裹住他的半身,替他掩好被子。此时门忽然一响,苏金急步走了进来,道:“公子发病了?”
他点点头。
苏金走过去,将被子掀开一角,道:“糟了。”
他将毛毯一揭,叹道:“公子的肌肤极易受伤,这种毛毯只能盖在外面,不能与他肌肤相触。”
石岳安走去一看,果见澄光的下半身环腰之处已红红地长出了一片细疹,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金到衣箱里找出两块纯白的丝绸,将他的下身轻轻地包裹起来,这才掩上绫被,闷声不响地坐在床边。
石岳安道:“既然公子病情发作,还是请他好好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相较於那间温暖的棋室,澄光的卧室却显得很冷。他的床极大,伸手所及之处都装著木制的扶杆,还有一些别的看不出用途的设施。以他的身体,显然无法久坐。一天剩下的时间只怕都躺在床上。床与地板相接之处却有一道仅供一人上下的窄梯。上有四级木制的台阶,铺著丝垫。
苏金的回答却让他奇怪:“不必。公子发病是常有的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石先生如不介意,请到棋室稍候,公子马上就来。”
(3)
石岳安将信将疑地退回棋室,刚喝完两杯茶,苏金过来道:“公子刚刚服了药,现在觉得好多了。请石先生移步公子的卧室。棋桌我已替两位摆好了。”
他跟著苏金再次走入卧室时,看见澄光已坐了起来,倚在床侧,他显然服用某种支撑体力的强药,苍白的脸色中带著一丝诡异的粉红。
“苏金,退下。”他淡淡地说道。
“公子,这……”
“退下。”
临出门时苏金不动声色地补了一句:“公子,一个时辰之後淳王府上的大公子要来听琴,前天已下了定金的。”
“知道了。我与石公子,将会速战速决。”
门毫无声息地掩上了。
床头木案上的棋子已恢复了原先的位置。
澄光道:“我们继续。五百两银子一场棋,我不想让你觉得不值。”
他的话音里没有丝毫底气,话声显得断断续续。
石岳安没有理他,远远地坐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看著落日黄昏,沈默片刻,忽道:
“他们逼你?”
“没有。”澄光神色清冷:“谢谢你刚才帮我。”
“你明明在生病,他却硬要你陪我下棋,晚上还要给某少爷抚琴,你一天要给他们挣多少银子才够?”
“我喜欢挣钱。挣钱也是为自己。”
“那就继续下罢。”石岳安有些生气地看著这个人,觉得他固执得匪夷所思。
澄光看了他一眼,道:
“既然你喜欢坐在窗边,我就过来陪你。这床上……也窒闷得很。”
石岳安大步走过去,拿过棋盘,道:“窗边也好,我来扶你。”
澄光冷拒:“这是我的屋子。一切都由我自己来。”
他的手边各有一个极小的紫檀木座,用以移动身体。他双手扶著木座,将身子勉强抬高,拖著那条腿向床边挪动。床上铺著纯丝的床垫,他纤弱的身躯裹在一件宽大的丝袍之中。每移一步,左腿便如女人的长辫般软软地拖在腰後,稍不留意便极易被沈重的上身压折。因这一层顾忌,他无法全力放下身子,便以一种极笨拙的姿势吃力地向前挪著。
石岳安在一旁看了,心中不忍,走上去将他的腿从身後绕过来,轻轻抬起,牵在手中,让他移动时更为方便。
澄光的脸蓦地一红,停住身子:“不必,我可以自己来。”
他穿著一件裁去了裤腿的绫裤。右端的裤口已然缝住。虽是量身定做一般地贴身,却衬得细腰之下的身子愈发一无所有。左端的裤口则是宽松的,他拾起自己的左腿,将足踝处的三条紫绦分开,移成等距,将活套一抽,便已将左腿牢牢地套住。活套的另一端别著一只小小的玉钩,而他腰上的紫带却有同样三个等距的扣环。玉钩一搭一锁,那只碍事的左腿便绕著腰部悬空吊起,紧紧地贴在小腹之上,无论身体如何摆动,不能动弹半分。这一切做好,澄光掀起衣摆,将下半身一掩。
这样一来他已能很快地挪动了,来到床边,扶著扶梯,将下身一级一级地递到下一级台阶上。这些动作在常人看来十分简单,对残废的人而言却是危险的。石岳安只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会一头栽倒。而澄光的动作十分熟练,好像已这样干了很久。待他慢慢移到窗边时终於有些脱力,石岳安伸出手,道:“我拉你坐上来吧。”
他擦了擦额上汗,摇摇头:“我可以自己坐上来。”
说罢,两只瘦长的手臂用力地按住在椅边的绣墩,将蚕尾般的下身慢慢提起。这时他的全部体重都压在手臂上,手臂立时微微颤抖起来,好似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石岳安伸出大手,极时地托住了他的臀部。一时间,他猛地松懈下来,无所寄托的身子忽然有了支撑。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将他送到椅子上,刚坐下,又抱起他,在椅座上放上一块丝垫。
澄光徐徐地舒了一口气,道:“多谢。”
他轻轻地喘息著,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体香飘散过来。石岳安替他解开腿上的绳套,柔软的足踝上已被勒出一道红印,隆起的足背竟因充血而变得一团深紫,叹道:“你是不是喜欢折磨自己?”
澄光微微苦笑,没有回答,任由他的手固执地握著自己的腿。过了一会儿,才对他道:
“我们俩都坐在一边,还怎麽下棋?”
“我的手长。”
“这盘棋,你肯定输,还用继续下麽?”他淡淡地道。
“你是不是累了?”
“有一点。”他道:“刚才用了太多的力气,手都抬不起来了。等会儿还要弹琴。”
“不如我送你到床上去歇一会儿?”
他摇摇头:“这里很好。风景很美。我已有五年多没出过门了。”
“出门应当很容易吧?”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付样子。”他咬了咬嘴唇,轻轻地道。
石岳安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石岳安,这是你的名字?”他问
“不错。”
“你是干什麽的?”
“我是江洋大盗。”
他笑了起来,忽又叹道:“你来错了地方。”
“为什麽?”
“这里只是常人消遣之处,往来的只有银子。你好像应当到北方去。”
说这话时他脸上露出了少年特有的神色,那一瞬间,一道阳光投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的耳垂是粉红色的,有些透明,眉宇之间那一缕忧郁之色消失殆尽。
“你该走了。天晚了。”他平静地道:“多谢你陪我坐了这麽久。”
“晚上的琴,你能不能推掉?”他瞪著眼:“你明明还在生病。”
“我可以坚持下去。”
只坐了不到一刻,澄光的腿已变得和空气一样冰凉。他却有意将窗子拉开一道缝息,让风吹著自己单弱的身子。
石岳安长久地凝视著他,心中有股莫名的悲伤。
(4)
石岳安走出冷石斋时,心中不断地感到失落。澄光畸形残废的下身与他平静绝美的容貌形成巨大的反比。他独自在大街上徜徉,马马虎虎地吃了一顿晚饭,又到茶馆听了几支小曲,计算着自己还要在这可怕的城市停留多久北方的通辑才能渐渐平息下来。
他在外面溜达了一个多时辰,又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冷石斋的门口。门前的庭院里停着一辆奢华的绿篷马车,显然听琴的客人还未离开。
可是,一首琴曲,需要奏这么久么?
走进大门时他碰到了苏金,苏金的态度有些冷淡,道:“石先生几时过来的?莫非遗落了什么物事?”
他笑道:“跟你家公子甚是谈得来,且下午那场棋还没下完,特意过来瞧瞧。”
“石先生明日再来罢,公子现在有客。”
他听见叮叮咚咚的琴声,妙曼轻越,便是不懂音乐的他,也觉得纯净悦耳。
“淳王府的公子还没有走?”
门外的马车虽华丽,却还不是王府的派头。
“是知州大人府上的二公子,今天是头次。”
“哦?澄光不是正病着么?”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知州大人谁敢得罪,莫说是病了,就是病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