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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看什么?” 当你盯着一个男人微笑超过二十秒,“男朋友” 觉得你很爱他,“男性朋友”
觉得他可能出了什么洋相。
“我觉得你变得很男人。”
可惜蒋宜嘉并不太欣赏这种赞扬,他叫起来,“什么话,我本来就很男人嘛!”
他顺道送我回捷运车站。他还开着那辆七成新的尼桑,车子里放着一首唱得缠绵悱恻的英文歌,那
个声音似曾相识。
“谁唱的?”
“猜猜看,你应该很熟悉。”
我猜了几个美国歌星的名字,他都摇头,“英文歌又不一定要欧美歌手唱。” 一边把CD 盒子递给
我。
那是张信哲的一张英文专辑。张信哲的英语非常好,但是听着听着,总觉得多少有些不尽兴,他那
种中国式的温柔含蓄融进西方流行音乐的旋律,英雄无用武之地,显得几分尴尬,几分局促。
我看看蒋宜嘉,他果然有同感,叹了口气,“每次听这张碟,我都想,我们这些人有点像张信哲唱
的英文歌,用足工夫,也不是不好听,就是好多本身的优点用不上,凡事照美国人的套路边学边做,先吃
亏三分,想跟人家拉平就得多付出。不过,既然开了头,硬着头皮总要把歌唱到底。”
那一刻,我发现,异国他乡的生活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使我们成长起来:我们慢慢扔掉小女孩的稚
气、尖酸,去学着做平和、温柔而坚强的“女人”的过程中,那些小男孩不知何时也悄悄退去了身上的青
涩、鲁莽,逐渐向成熟、宽厚、有担待的“男人”
靠拢。
下午,我跟其他几个熟人也联系过,基本上没有什么结果。晚上,杜政平来找我,他的脸色铁青;
不用问,我看得出他的运气也不好。2002年的夏天,在IT行业找一份工作比登天还难,而难上加难的是,
要在一定的时期内找到工作,否则,杜政平在美国的身份就会过期,他如果不想“黑”
掉,要在限期之内离开美国,而那个“限期” ,是可以扳着手指数完的。有工作的时候,人称“
高科技精英” ;一旦丢了饭碗,就立刻成为超市打折架子上的罐头。
当生存都成为问题,没人去顾及晃悠在秋千架上的感情了。我们拿出各自的通讯簿,把认识的所有
有工作的人不论亲疏不分种族列成一张表,准备一个一个去联络。那张表极其详尽,一切我们能想到的社
会关系统统包含在内。杜政平甚至问,“郑滢以前不是有好多追求者吗?”
我想了想,说,“算了,这种人情,一旦欠下来,你叫她怎么还?”
我的手指一页页翻过他的通讯录,快翻完的时候,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我看看他,他沉默了一会儿
,点点头。
我把程明浩加到表格最后一栏。他的公司有一个很大的IT 部门;而他,说过把我们当朋友的。
那个周末,我们打了整整两天的电话,把一张表格划得五花八门,可是,大部分的人给出的答复都
让人当场失望,那一部分也是像蒋宜嘉那样要了简历,却加上一句“不要寄太大希望”。也可以理解,大
家都自顾不暇,帮忙更是力不从心。
星期天晚上,我终於给程明浩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一个小时之后,他打电话来,“你马上寄一份小
杜的简历给我,我明天晚上给你们答复。”
我说了声谢谢,把杜政平的简历寄给他,然后疲惫不堪地站起来,发现杜政平已经不在屋子里。我
打开门,看见他坐在外面的楼梯上喝啤酒。我拿了一罐啤酒,坐在他旁边,一边喝一边告诉他我替他寄了
份简历给程明浩。
他自嘲似地笑笑,“真是不争气,要情敌来帮这种忙。”
我说,“他现在不是你的情敌了。”
他低下头,“我还是不争气。”
…
发布时间:2005…4…26 15: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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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头,吃惊地发现突如其来的失业可以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杜政平的胡子两天没刮,
眼睛充血,脸色发青,他原来的神采飞扬、热情开朗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颓废了一圈,让我越
看越难过。
我拉住他的胳膊,“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好消息的。”
他看看我,“你觉得会吗?”
我避开他的眼睛,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乐观,一般公司都在年底进新人,八月份的工作机会凤毛麟
角,而且竞争肯定非常激烈。我们心里都清楚,整个周末的忙碌,有点“死马当作活马医”
的意思。
“你们公司真不是东西,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早点打个招呼,让人家怎么办?”
他叹口气,“就是因为事情太大,才绝对不能打招呼,否则还不天下大乱?算我倒酶,”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手里的啤酒罐笑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有钱人家的末代灰孙子,什么眼界
都开过,以为好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结果…结果落得一场空,”
他摇摇头,“你知道我找工作的时候有多少家公司要吗?价码一个比一个开得高,” 他伸出七个
手指,“现在这些王八蛋都哪里去了?”
“你不要这样。”我心痛地看着他。对於很多人来说,那一段“往事不堪回首”,我们差不多都是
“要什么有什么,喜欢谁就是谁”
,太过顺利,所以现在越发难以承受这种落差。
他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把啤酒罐捏扁,“凭什么?凭什么呀?你说我是哪里差劲?关璐,你说呀
,凭什么人家都好好的,我要去倒这种酶?你倒是说呀?”
他的五官扭成一团,拧成非常痛苦的表情。
我用力拉他坐下,“你不要这样。倒酶的又不是你一个,我们公司一会儿就有一大堆人倒酶,说不
定明天就轮到我。你们还算倒酶一起倒,我们是你踩我我踩你,气都气死人。不过,再倒酶,总归过得下
去,总不至於会死!
” 我用力在他耳边喊着,声音在夜色里有几分凄楚。
他捧着头,两手大拇指用力按在太阳穴上,终於平静下来。我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脑勺。
我们很久没有说话。突然,杜政平抬起头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关璐,现在只有跟你在一起
还可以稍微舒服一点。”
“那就跟我在一起吧。”
“我是说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转过头去,他抓紧了我的手,脸上有一种满溢了天真的悲伤,像极花生漫画里那个总是抓着一块
毯子、一旦放手就心神不宁的莱纳斯;莱纳斯让我心疼。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杜政平会变
成莱纳斯;而我,会被他当成那块毯子。
我脑子里过电一样闪过那天在山坡上程明浩看着我说“我有点累了” 的神情,心里泛起一阵苍凉
:程明浩累了,杜政平累了,我也累了。就这样吧。
於是,我点点头,微笑一下,“那就一直跟我在一起。”
他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头发像松针一样刺着我的脖子,像五年之前在飞机上一样。我突然
意识到,几年来,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起落,共同拥有了那么多回忆。这些,加在一起,还不够吗?很
多人,不久是凭着情义过一辈子的吗?
第二天晚上,程明浩打电话来,杜政平正好不在,是我接的。
他告诉我他们公司的IT部门现在没有空缺,声音很抱歉,“我已经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找遍了,实在
不行。对不起。”
“不要紧。谢谢你费心了。” 我真心诚意地说。一个晚上,我已经接了差不多七八个这样的电话
,早已麻木。
“我也想过自己部门里的位子,可惜小杜的背景差得太远了一点。真是对不起。” 他又说一遍“
对不起” ,口气倒好像他欠了我们的。
“谢谢你费心。” 我也又说一遍。
他问我有没有其它的机会,我说没有。
他迟疑了一下,问我,“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再不行的话,我们就结婚。”
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心里幽灵一样地窜起一种小小的、报复的快乐。不管你在乎不在乎,我要结婚
了,比你先结,结给你看;至於和谁结,为什么结,与你何干?
他沉默了,过一会儿,换一种干脆利索的语气说,“关璐,我再去想想办法。”
“不用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而为。”
“让我试试看。说不定…”
“真的不要了,” 我打断他,“车到山前必有路。”
“璐璐,” 他突然叫了我一声,“听话。”
我被他叫得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干嘛听你的话?我要往前看。” 然后,我把电话挂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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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杜政平回来了。电话铃又响,他去接,我知道那是谁打来的,低着头,却用心地聆听他
每一句话。
杜政平说了几句,内容和我刚才讲的大同小异,然后挂线。他说,“程明浩说他明天再帮我想想办
法。”
随后,看看我,又加上一句,“看不出他这个人倒挺热心的。你说会有戏吗?”
我把一件衣服从椅背上拿下来,挂到衣架上,回头看看他,说,“我看没戏,他们毕竟是做药的。
他也算是尽力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刷牙,杜政平突然把头探进浴室来,“要不,明天我们去结婚吧。”他脸上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