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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朱文声先生吗?我是龙凤佩。”
朱文声没想到龙凤佩长得这么漂亮,难怪她刚刚三十岁,就可以嫁三次。
他们在吧台前找到两个位子。
“为什么会对以前在红棉道注册结婚的夫妇进行调查?”龙凤佩好奇地问他。
“我们正考虑为在本处结婚的夫妇提供一些事后服务。”朱文声灵机一触说。
“事后?”
“是结婚之后的生活,这个计划还在试验阶段。”朱文声结结巴巴地说,他很不习惯说谎。
“这个服务很好呀。”
“我记起来了!”朱文声跳起来。
“什么?”
“你两次结婚都披着白色面纱,宣誓仪式结束后,就哭成泪人,所以我从来没机会看清楚你的样子。”
“结婚的时候,我是很感动的,被庄严的誓词感动。我一恋爱,就想结婚。”龙凤佩说。
“这很积极啊!”朱文声说。
“朱先生,你为什么会当上注册官?”
“小时候,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我也被那一份庄严的誓词感动。况且,我做注册官,在我的家庭来说,是某程度的进步。”
“为什么?”
“我爸爸是在殡仪馆做堂倌的,就是喊“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谢礼”那一种。
他搞的是丧事,我搞的是喜事,你说是不是一种进步?”
“对呀!”龙凤佩笑得花枝乱坠,“朱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结三次婚吗?”
“不是为了要看红棉道的黄叶吧?”
“我第一任丈夫齐喜庆是我大学毕业时见工认识的,他人很风趣,我们来往了六个月便结婚,我以为我们结婚之后会很快乐,但婚后我才发觉他以前说给我听的那些很好笑的笑话是从笑话书上抄下来的,我不能接受一个抄袭的人。我是念艺术的,绝不能忍受抄袭,你明白吗?”
“这是可以理解的。”朱文声说。
“跟齐喜庆离婚之后三个礼拜,我遇上了我第二任丈夫冯呈祥。他长得很帅,我很快被他
迷住了,朋友们都说我们是龙凤配。这一次,我和他来往了三个月便结婚,我以为我们婚后的生活会很幸福。”龙凤佩呷了一口马天尼。
“那为什么——”
“他是干钢材贸易生意的,婚后一个月,他到德国公干,要去二十多天,我悄悄走到德国探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你发现他和别的女人一起?”朱文声猜测。
“不,冯呈祥是一个很专一的丈夫。我去到酒店房间,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坐哪间航空公司的飞机来?””
“我告诉了他,他说:“你应该选择另一间,他们的机票价钱划算得多,而且买一张香港德国来回的经济客位机票,送一程香港新加坡机票。”
“这么不浪漫的男人,我受不了。结婚一个月后,我们便分居,直至法庭准许离婚的时间足够才申请离婚。”龙凤佩又呷了一口马天尼。
“明天和我举行婚礼的金古明是我在一个月前认识的。”龙凤佩继续说。
“这么快就决定结婚?”
“现在是秋天嘛,我喜欢在秋天结婚。”
“是的,红棉道上已铺满了黄叶。”朱文声说,他也很喜欢红棉道的环境。
“金古明是一名电脑程式设计员,他创作力高,人也很浪漫,我想,这一次的选择,应该没错吧?”
九
“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两次婚姻都失败,我害怕这一次也失败。”
“失败乃成功之母嘛。”朱文声安慰她。
“谢谢你,但我害怕婚后我又发现丈夫跟我所想的不一样。”
“这是每一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朱文声苦笑。
“我害怕我会成为香港历史上结婚次数最多的一个女人。”
“好象还没有一个人因为结婚次数的多寡而成为历史人物。”朱文声说。
“现在反悔的话,金古明一定会恨我,他很爱我的。”
“那你爱他吗?”
“不爱他又怎会嫁给他呢?”
“为爱情而结婚,那是最幸福的。”
“我也这样想。明天,齐喜庆和冯呈祥也会来参加我的婚礼。”
“能够和前夫做朋友,是一项骄人的成就。”朱文声说。
“朱先生,跟你谈话,令我开心了很多。我三次结婚,都是由你主持宣誓仪式,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呢。”
“我有一个提议。”朱文声说,“不如你明天换一个人。”
“换一个新郎?”龙凤佩怔住。
“不,是换一个注册官。你第一和第二次婚礼,都是由我主持,都以离婚收场,可能是我有点不吉利,既然第三次结婚,换一个人吧。注册处内,还有其他注册官当值。”
“对!我怎么没想到问题可能出在你身上呢?”龙凤佩跳起来。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
朱文声离开酒店,名单上还有几千对夫妇,他不打算再联络他们了,得出来的结果,一定是幸福和不快乐的各占一半,婚姻本来就象买大小一样,不是开大,就是开小。
他希望明天之后,龙凤佩不用再结第四次婚。
明天,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要上律师楼,跟太太丁可儿办理离婚手续。离婚是丁可儿提出的。一个专门替人主持婚事的男人,竟然要弄到离婚,命运也太弄人了。
这么多天以来,当他知道,在过去十年里,所有在他手上缔结的婚姻都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他对于自己的失败,也就不再那么难过了。
十
沙漏里的爱人
“外面还有多少个病人?”王霭如问护士。
“三十二个。”护士说。
“我的天!简直是非人生活。”王霭如丧气地说。
“每一个实习医生都是这样的。”护士木无表情地说。
凌晨,王霭如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周秀清来接班。王霭如和周秀清是医学院的同学,一同在这间医院实习,两个人感情要好。王霭如很羡慕周秀清,她是医学院的院花,她漂亮而温柔,许多男同学都想追求她,她独独垂青余一心,余一心比王霭如高两班,是医学院高材生,现在是这间医院的外科医生。
“你的样子很累。”周秀清跟王霭如说。
“今天已经很好了,上星期六我连续三十六小时没有睡觉,这种状态,没有医死人真是幸运。”
“回去休息吧。”周秀清说。
“你的样子好象突然老了三年。”余一心出现,不忘调侃王霭如。
“真令人羡慕,当夜更有男朋友陪。”王霭如拖着疲乏的身躯离开急症室。
回到宿舍,王霭如软软的摊在床上,本来想打个电话给施崇平的,但拿起话筒,拨了电话号码第一个数字便呼呼地睡了。
王霭如跟施崇平是中学同学,一同进入大学,王霭如念医科,施崇平念社会工作,现在是外展社工,两人一起已经六年,是初恋情人。自从当上实习医生以后,王霭如跟施崇平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虽然知道施崇平不满,王霭如也无可奈何,医生的时间,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
这天晚上,王霭如终于抽到时间和施崇平看一场九点半电影,但电影一开场,王霭如便呼呼入睡。电影完场,王霭如才醒来。
“完了吗?”
施崇平不作声。
“好看吗?”
“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你根本没有看。”
“很累呀!”
“我们分开一下好吗?”施崇平说,“我忍受不了一个比我还要忙碌的女朋友。”
“这是我的工作呀。”王霭如抗议。
“你记得我们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吗?”
王霭如实在也记不起来。
“我不是只想要这些,我需要的是关心。”
“我也想有人关心我。”王霭如说。
“我做不到了。”施崇平痛苦地说。
“那好!”王霭如站起来,离开戏院,她向来是如此倔强,从不肯向施崇平低声下气。
“一心下个月要调去东区,那边需要人。”这天晚上一起当值时,周秀清告诉王霭如。
“那么他以后不能陪你当夜班啦?”王霭如说。
“我们打算年底结婚。”周秀清甜丝丝地说。
“恭喜你。”王霭如不禁感怀身世,“我跟崇平分手了。”
“为什么?”周秀清惊讶。
“是他提出的,大概是嫌我没时间陪他吧。”
“他会不会只是发牢骚,你们都已经一起这么久了。”周秀清安慰她。
王霭如哀哀地摇头:“他早晚会把我忘掉。”
余一心调到东区那边不够三个月后,就跟一个护士来往,他们谈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余一心不再常常来宿舍探周秀清。一天晚上,医生宿舍内,传出周秀清与余一心激烈的争吵声,自此,余一心没有再出现。
周秀清是个很坚强的人,对于分手的事一直不愿多提,事实上,作为一个每天工作二十小时的医生,她也没有时间去失恋。
十一
十二月的一天,周秀清与王霭如在一天内总共做了八个除盲肠的手术。最后一个手术完成后,两个人累得倒在更衣室的沙发上,连说话都乏力。
“你炖致穑俊怪苄闱逦释貊叭纭?/p》
““快乐”?很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周秀清与王霭如各自回到宿舍后,大概三十分钟后,周秀清从宿舍房间的窗跃下,头部先着地,一张美丽的脸孔撞得粉碎。
分手后,施崇平头一次打电话给王霭如。
“我看到了周秀清自杀的新闻。”
“她死前三十分钟还跟我一起。”王霭如哽咽。
“是因为余一心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余一心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们生活的空间太局促了,没时间快乐,也没时间忧伤,操着每天看着人死去的职业,太痛苦了,我们才是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