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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剑拔弩张,敌众我寡,愈是如此情形之下,愈要以从容淡定慑服人心。
我走近墙下,俯身眺望,身侧一名兵士忙挺身阻拦,“王妃小心!”
这年轻人才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我侧眸对他一笑,“没事,不要怕。”
这浓眉大眼的士兵陡然涨红了脸庞,张了口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头。
魏邯哈哈大笑,上前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子,没真打过仗罢,这阵势算什么?一个女人家都不怕,咱铁铮铮的汉子难道还怕了不成!”
四下里肃然而立的兵士们顿时轰笑起来,紧绷了半日的险氛,因这一笑而舒展,那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上,浮起振奋激昂之色,更有了些许暖意。
我朝魏邯赞许地一笑,点头示意,朝人静处走去。
他跟上来,笑意敛去,唇角抿出一丝刀刻般纹路。
我侧首望向不远处火光明灭的叛军阵列,低声问道,“宋怀恩只是围了宫城,毫无异动么?”
“不错,眼下他按兵不动,我倒是喜忧掺半。”魏邯冷冷负手道,“喜的是,他恐怕受制于外力,不敢轻举妄动;忧的是,夜色将深,只怕他将趁夜暗袭。”
我点头,“今夜确是凶险难料,务必小心应对。”
魏邯沉默片刻,“王妃,我想将宋家老小绑上城头,给他个震慑,也好叫他投鼠忌器。”
我蹙眉侧身不语。
“恕属下斗胆进言,大敌当前,切莫妇人之仁!”魏邯声若铁石。
绑了宋怀恩年迈老母与三名儿女在城头,确实毒辣,也确有威慑之效。
“真有这必要么?”我并不转头,不看魏邯,淡淡笑了一笑,“如你方才所言,外力的牵制,只怕比这法子更有用。”
魏邯一怔,“东郊驻军按兵不动,虽可牵制一时,未必能制得了他多久。”
我转过头,似笑非笑, “你说的外力,仅仅是东郊驻军么?”
“属下愚钝,不知王妃所指何意。”他目中精光闪动,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异。
我直视他双眼,“难怪王爷如此信重你,口风之紧,城府之深,忠心耿耿令王儇佩服之至。”
魏邯沉默。
我转身,“你有不便说的苦衷,我亦不再追问。”
“王妃留步。”他扬声将我唤住,铁面下的一双深目,闪动奕奕光彩,“除了王爷,魏某生平未曾服人,今日不得不心甘情愿说一句,王妃,魏某服你!”
我含笑不语,静静看他。
魏邯一笑,“不错,属下受王爷密令,暗中监控京畿,胡氏一案早已密报王爷知晓,”
我点头,“你当日能向我密报胡光远之死的疑窦,必然会继续追查真相,向王爷密报。如果我没有猜错,胡光远之所以案发下狱,是宋怀恩故意设下圈套,诱他犯下贪弊之事,借机铲除。随后故意走漏消息,让皇后知悉此事,暗示胡家将被我灭门,更借皇上对我误会怨恨之机,施以离间,才有了后来的血衣密诏?”
魏邯默然颔首。
“当日昭阳殿宫女能顺利逃出宫禁,也是他暗中相助。你带铁衣卫追至临梁关外,截杀了皇后的人,夺回密诏,却不知宋怀恩暗渡陈仓,早已派出亲信,潜入北疆向胡光烈告密。”
魏邯隐有愧色,“当日我只道宋怀恩暗害胡光远,是为报私仇,打击胡党,未曾想到他如此大胆,敢利用皇后,算计胡帅,竟至危害到王爷的安危!”
我长长叹息,一时无言相对。
宋怀恩未必有胆色直接陷害萧綦,只怕趁机铲除胡光烈,独霸朝野,成为第二个萧綦才是真。然而,两军阵前离间主帅,这样疯狂的事情,只有被权势刺激到疯魔的人才做得出来。无论为权,为名,还是为情,只怕彼时在宋怀恩心中,已然种下了取萧綦而代之的念头,铲除胡光烈只是他扫清障碍的第一步罢了。
良久沉默,我遥望北方天际,淡淡道,“杀回京畿勤王的前锋,可是胡光烈?”
魏邯一惊非小,“王妃何以猜道?”
果然如此,我抚胸长叹,心头悬念许久的最大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千幸万幸,总算没有错害了忠良,更痛悔当初一味抱持偏见,以至错怪了胡光烈。
魏邯叹道,“我跟随王爷多年,一直暗中策应,有密使与北疆传递消息,即便如此,也是日前才惊悉王爷的谋划,竟至深密如斯,万万想不到会有胡光烈这一步险棋。”
我怅然一笑,“原本,我却该早早想到的。”
偏见,终究是偏见误人,也险些自误。
父亲从前常说我爱憎过于分明,总按自己的喜恶去看人,难免流于武断。
当年不以为然,如今回头看来,恍然有汗流浃背之感。
若不是我一向对胡光烈抱有陈见,厌恶他暴躁无礼,贪功好利,又怎会如此轻率地做作判断,仅仅因胡光远之死,因胡瑶一纸密诏就认定了胡光烈会反。
——遮蔽了眼睛的,往往不是外人布置的假相,而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
“王妃是何时知晓?”魏邯赞许且惊疑道。
我摇头苦笑,“王爷早已有过警示,我却忽略了。”
旁人猜不到萧綦的心思倒也罢了,若我都猜不到,岂非白白与他共枕十年。
当日守军相继战败,萧綦追究防务松弛之责,严斥胡光烈,罚去他半年俸禄,令他闭门思过。
眼见纷乱已起,我担心胡光烈受罚不甘,多生是非,便温言劝萧綦道,“总要给人留三分颜面,你这样罚他,未免过厉了。”
萧綦淡然道,“你也觉得过厉么,那我再变本加厉一些,如何?”
果然他次日便令宋怀恩接掌京中政务,准备北伐,朝野震动。
却听闻胡光烈被禁足府中,日日纵酒,大吵大闹。
胡党眼见失势,纷纷倒向右相,争相献媚于宋怀恩,宋党风头一时无两。
胡宋二人多年纷争不断,固然有旧怨之隙,名位之争,亦有萧綦的微妙安排,令他二人相互牵制,互为制掣,以此平衡全局。我深知萧綦不会一味偏袒,或抑或扬,总有他的道理。
果然,十日之后,萧綦颁布亲征诏令,命胡光烈为前锋,统领十万精锐。
我问他,之前一力打压胡党,可是有意挫他戾气?
萧綦却道,“我不过试他一试。”
“试他?”我诧异万分,转念一想,隐有忐忑之感,“你疑他有异?”
萧綦笑而不答,揽了我坐到他膝上,含笑凝视我,“有些事,用眼睛看或用心看,全然不同,明面上的东西未必是真。人皆可试,人皆可疑,心中定要有数有备。”
我不懂,却觉他话中有话,“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讲得如此玄虚?”
“只是闲话,讲点道理给你听。”他的笑容宠溺,仿佛讲的不是权谋机心,倒是蜜语甜言。
我懒懒勾住他脖子,自有身孕后总是容易困倦,“我不想听,总说这些乏味的事……”
“现在就嫌我乏味了么?”他笑笑,无奈地抱起我步向床榻,让我安稳睡下,又亲手拉过锦衾盖好,俯身沉默地凝视我,久久不语。
我朦胧睁眼,只觉他目光深沉,似有话对我说,便强打起精神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他轻抚我脸颊,叹息道,“把这话记在心里,总有用处。”
我想问他有什么用处,一转头却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依稀还见他严厉如夫子,考较我可有记住他教的道理,我喃喃点头道,记得,记得了……
“王妃?”
魏邯这一声将我蓦然唤醒,回过神来,夜风凉透,火光烈烈,哪有半分闺中情眷,分明是霜冷铁甲夜,征人犹未还……一念至此,心中酸楚莫名,眼底已觉发热。
我侧过脸,任夜风吹干眼底潮意,不愿让魏邯看见我脆弱之态。
他还愣愣等着我回答,果然是较真到底的硬汉子。
我不禁笑了,沉吟片刻,对他细细道出本末——
“王爷疑忌胡光烈只是幌子,连我都以为胡光烈是最需防范之人,旁人更会被这一步所迷惑。其实,胡光烈是忠是奸,王爷心中早已有数,否则不会将十万大军相托。真正让王爷生疑的人却是宋怀恩,只是他心思细密,藏而不漏,人前人后并无破绽,只怕最初连王爷也举棋不定,拿不准宋怀恩究竟有没有异心。”
我笑了笑,“王爷也不是神人,做不到无所不知。”
魏邯哈哈一笑,接着往下说道,“是以王爷留下宋怀恩在京中,令铁衣卫暗中监控他言行动静。说起来,胡光远那小子委实生得蠢笨,无端端踏入宋怀恩圈套,连累了兄长妹子……宋怀恩苦心算计于人,却不料自己一早已落入王爷的掌心!”
“胡光远虽是一念之差,犯下贪弊之罪,但他兄长心中想必也是有数的,否则以他的暴烈,在知晓胞弟死讯后,早已发难。”我垂眸沉吟道。
魏邯冷笑,“发难,只怕他惶恐请罪还来不及,自家人犯下的丑事,他自然有数。”
我苦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胡光烈自己何尝没有贪弊之举,只是他懂得轻重,不至犯下大错。”
魏邯摇头叹道,“人非圣贤,老胡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财,当年讨伐南疆七十二部,他第一个冲进南蛮王宫,竟偷偷藏起了王杖,被宋怀恩告到王爷那里,说他私藏王杖,有窥上不臣之心。王爷一问之下,才知他是贪图那王杖上镶的硕大一块祖母绿,早将宝石撬下,王杖却作废物丢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想起胡光烈鲁莽暴烈又贪婪的模样,不觉啼笑皆非。
此人虽好财,却多是贪图些小利,比起昔日朝中豪族权贵的胃口,只是小巫罢了。我早已见惯宗亲们的饕餮之相,动辄侵吞数万两之巨,少于万两还不屑受之。
萧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