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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洛和安晴,在这个他们已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痕迹也没有留下一点,一开始,还有几封信寄到这个地址来,都被以查无此人的原因退了回去,再接着,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时候,安华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绝情了,毕竟,江洛从来没有对不起他,相反倒是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别说是继母了,就算是亲生母亲,大概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可是,他并不是一个继母,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夺走了自己父亲的男人!
如果他是女的,那么,安华一定早就被他感动,把他当成是自己的母亲,代替自己因为车祸在很早就失去的母亲了,但他不是……他是个男人,这是安华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部分。
可是安晴……他是无辜的,甚至和自己一样无辜,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安晴呢?他可以留下来,安华相信自己不但不会为难他,甚至还会比以前对他更好一点的,他虽然从来没有把江洛当成母亲,但在某些时候,他本能地把安晴当作弟弟。
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面的,安华在看见安晴的名字的时候,舒了一口气,有一点点的放心,有一点点的释然:原来,你也不是那么骄傲,连到手边的机会都会放弃的啊!你到底还是回来了,也许你也在恨我,但是你终究还是无法放弃这个优厚的工作,即使这种工作,要面对我。
带着轻快的心情,他退掉了一个午餐约会,来到人事科附近的培训室,在角落里搜寻着安晴的身影,一群刚进公司的大学生,新鲜的社会人,精力饱满的无处发泄,在短暂的休息时间,抓紧机会建立自己未来的交际网,在一起打得火热。
安晴,就显得安静多了,他坐在靠窗口的位子,周围没有人,独自看着桌子上发的公司资料,默默地发着呆,同样的西装领带白衬衫,穿在他身上,竟显得说不出地安闲适宜,透出一股斯文的书卷气,配上他俊美清秀的脸,简直不适合呆在这么喧嚣的场合。
摘下眼镜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的笨拙木讷都不见了,江洛本来就是一个不逊于楚凌的清秀男子,安晴的美,又多了几分优雅,像一个什么都不愁的王子,快乐地,舒适地躺在阳光下,不为凡间的任何俗事担忧。
安华最恨的,就是他这样的悠闲!一脸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发愁的舒服样子,以前,还可以说是因为有楚凌和江洛在,家产就是让他躺着吃也一辈子吃不完,可是现在,他凭什么还这么悠闲?父亲已经死了,江洛是什么都没带就被赶出楚家的,他还能依仗谁呢?自己为了公司拼的不眠不休,好不容易把状况稳定下来,可是,看上去还没有安晴那么快乐,那么幸福。
你脸上的微笑到底来自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你可以显得那么幸福的样子呢?
他愤怒地拂袖而去。
对于自己被突然地叫到董事长办公室,安晴好像并不担心或是紧张,他微笑着对秘书小姐报了名字,然后安心地等待在门口的长沙发上,直到安华按铃叫他进去。
“您找我?”平静地站在门口,不卑不亢的语气,安华没来由地陡然很生气,他指指面前的椅子,沉声说:“坐下。”
安晴毫不犹豫地坐下了,双手放在胸前,稍长的刘海下,黑宝石般的眼睛古井无波,静静地看着宽大的办公桌面,他并没有再问,毕竟,是对方有话要说。
看见他那一副什么都不担心,不紧张的样子安华就生气,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这么平静哪?他不是什么都失去了吗?他不是没有以前的依靠了吗?他应该很慌乱,很迷茫才对啊!为什么他还可以这样悠闲地面对自己呢?
本来打算好的计划立刻更改,他冷冷地直接开口:“为什么到这里来?”
安晴诧异地扬起眉毛,看着他。
安华的火更大了,讽刺地说:“或者你还认为,我毕竟是你的哥哥,虽然是过去的事了,但是还不能放下你不管?所以,你在这里还是很有机会的,可以得到一份薪水优厚,又不用太劳累的工作?我告诉你,你错了,这虽然是爸爸的公司,并不是福利机构,我不会要没有用的米虫的。如果你工作不努力的话,我照样会炒你的鱿鱼。”
安晴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和江洛的一样温柔,但是又有所不同,江洛的微笑像春天的微风一样柔和,但是安晴的笑容就像秋天的和风一样,虽然也温柔,可是在后面却隐隐有着苍凉的味道。
“董事长,”他心平气和地说,“我想,您有些地方是弄错了,我来这里工作是因为我已经签了合同,如果违约的话,要有一大笔的赔偿,而我目前的状况,是无法负担这么一额外费用的。对于工作,我会努力,因为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还有一点是,我很抱歉,对于我给您带来的不便,可是我已经递出申请改名了,现在我的名字,叫江晴。”
他的态度语气和说话的内容虽然柔和,但是无不在嘲笑指责着安华,唯一的潜台词就是:你是个被害妄想狂,你在乎的一切,恰好是他不在乎,甚至认为毫无价值的。
安华咬紧了牙关,过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很好,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只要你工作上不出纰漏,我是不会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的。”
江晴微微低下头:“谢谢董事长。”
“那么,你想进哪一课?”安华很自然地像从前一样,问他以后的打算,“营销课是很有前途的地方,但是你的文凭和经验都不够,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进广告部,或者,我的秘书科也可以。”
他忽然停住了嘴,很狼狈地发觉自己竟然像个父亲一样关心他的未来。
对于他的狼狈,江晴一点都没有发觉,客气地说:“谢谢,可是,我进来时签署的合同上写明了我想进的科室,是总务科。”
一个毫无前途,毫无优势,可以说是打杂的代名词的科室。
安华几乎又要大发雷霆地指责他没有理想,只想碌碌无为地混一辈子了,幸好他还记得自己和江晴现在不同的身份,只是哼了一声:“是吗?那是个清闲的地方,倒是很符合你的个性。”
“是的。”
沉默了一会儿,安华很想问问江洛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他开不了这个口,毕竟等于是自己把他们父子俩赶出家门的,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补偿了。
“董事长?”江晴微笑着说,“如果没事的话我可以回去了吗?下午的培训课要开始了。”
安华这才挥挥手:“你回去吧。”
江晴站起来,走了出去,一举一动变得那么高贵,充满了难言的优雅味道,安华忽然意识到,这种改变,就如同他摘下的眼镜一样,是离开楚家之后才发生的。
难道说,离开,对于江晴来说,并不是一种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
自从江晴进了公司,安华就像是竖起了雷达的耳朵一样,开始花时间在他身上,关注着他的每一个行动,连人事科的科长到最后都战战兢兢,对于董事长对这一批新进人员的热心关注大为不解。
他也发现自己变了,眼睛和耳朵都不由自主地追着江晴的身影,有时甚至没有目的地在公司里漫步,不知不觉地就向江晴可能出现的地方走去,这一段时间里他的‘私访’在公司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很多人都在纷纷猜测着董事长终于要开始检验员工的工作了,只是这不应该是年终考核的内容吗?怎么会提前到现在,难道是要裁人了?
所有关于江晴的事情,他现在都了如指掌了,连安华自己都感到奇怪,本来是一个天天在眼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那个时候天天见面,他却什么都不想知道,可是现在,两人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了,他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关于江晴的一切!
中午时分,江晴在检查完整栋大楼的灯泡之后,回到总务科的办公室,同事们正收拾东西离开,看见他便招呼:“小江回来了?一起去餐厅吧?”
“不了。”江晴把工具箱放进贮藏室里,微笑着说:“我回家去吃。”
“真可惜,今天的午餐有很不错的荷香叫花鸡,还有蟹黄豆腐,那我们先走了。”
“慢走。”江晴慢慢地洗着手,所有人都打过招呼,离开办公室之后,他才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用布袋装好的饭盒,走了出去。
来到大楼西侧的一个无人角落,江晴跳上窗台坐了下来,愉快地哼着歌,打开手中的布袋,取出一个铝制的饭盒,打开,拿出一把铝制的小勺,开始吃饭。
他一边吃,双腿一边悠然地荡来荡去,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后,暖暖的,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嚼着嘴里的食物,一派心安理得的样子。
可惜,这种悠闲并没有让他享受多久,从走廊的拐角,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晴被吓了一跳,几乎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他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然后松了一口气:“董事长,您好。”
安华绷着脸,对于他的问候不屑一顾,大步走过来,沉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晴笑的非常无害:“吃午饭。”他眨着眼睛,没有出口的那句话是:你又在这里干什么呢?董事长?
安华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他压根不打算解释,冷笑着说:“公司员工的福利里有午餐补贴这一项,如果你是在餐厅吃饭的话,一天只要十块钱,而且据我所知,菜色相当不错,我本人都时常在餐厅吃饭,或者是,你还是脱不了的少爷脾气,对这种平民饭菜不能接受?”
他冷眼看向江晴的饭盒,里面是混合着红黄色菜汁的饭,看上去不但不能增加食欲,反而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恶心感。
“你这又是吃的什么东西?”他口气很不好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