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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的表情似乎不相信我。”江君不以为意地按住女孩右手的脉门。
“眼睛没什么问题啊!”他喃喃自语地握住女孩的另一手手腕,若有所思地说:“伤在哪里?后脑吗?”
“是是是!是在后脑。”老汉激动地站起身,态度改变地望着江君。
“你坐到这张椅子上吧。”江君向卖豆腐脑的小贩借了一把椅子,安置好女孩。他掀开她的眼皮,却未看出眼睛有任何受伤之处。“你是不是容易头痛、头昏?”
“嗯。”
“当初受伤时,后脑积淤了血块,所以她才会看不见。”江君指着女孩后脑的强间穴对老汉解释道。
“有救吗?”老汉着急地问。
“有救!有教!”一个鹅黄色的娇小身影,直跑到他们身边,手里还提着一根糖葫芦。
“媛媛,别又在一旁胡闹。”江君皱了下眉头,不喜欢让患者抱着太大的希望。希望太大,失望也就愈大!
“昨天那个人从客栈摔下,全身流了一大堆血都救得活了。这个小妹妹只是脑子里淤了血块。你一定没问题。何况医眼睛是你最擅长的嘛!”朱媛媛扬着两个可爱的酒窝盈盈地笑着。
“昨天那是外伤,今天这个则是内伤。你以为脑中积血块,就像你处理鸡肉内脏一样随便挖挖就没事了?”江君敲了下她的头,把手里的软皮革布包放到她手中。“拿好。”
“反正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路走来,你不是也遇到很多杂七杂八的病症吗?还不是全都医好。”朱媛媛咬着糖葫芦,吃得起劲,说得高兴。
她的话,让一旁的老汉更加肃然起敬,也让围观的人重新产生了看戏的念头。
“老伯,麻烦你去借一盆火来。”江君向老汉说道。
朱媛媛迅速吃完剩下的糖葫芦,拉了把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双手乖乖地捧着江君的软皮革布包。
江君看起来总是好冷静!
有时候她觉得江君不只大了她两岁,而是大了她十岁。五岁遇见江君时,他就像个小大人,她想娘时睡不着,帮她擦眼泪的人是江君;她害怕时,陪伴她的人总是江君。
她常常觉得嫁给江君是个不错的主意,总比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好些。
想到这里,朱媛媛打了个哆嗦,往江君靠近了一点。
江君捏了下她的腮帮子,在她手上摊开那只软皮革布包,露出一长排长短不一的银针。他挑起几根银针在火炉上烤至针身发红。
此时,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而几位正要进入纪家药庄的人纷纷停步,仔细看着江君的一举一动。
“也不晓得是哪门子的葱蒜,居然也敢在纪家药庄门前班门弄斧。”药庄伙计叫嚷着,手中的扫把再度在空中转了一圈。“全滚开!不要挡了看病大爷们的路!”
“原来纪家药庄前的路也是纪家所有的。我们得请官府验证一下,究竟我们脚踏的土地是大唐天子的,还是纪家所有的。媛媛,你去衙门请官爷们来评评理。”
江君聪黠的双眼从容地看了药庄伙记一眼,微笑地将银针逐一摆好。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伙计连忙撇清关系,嘴硬地回了一句:“你可别在这医死人。”
“就算不能医好这位小姑娘的眼睛,我好歹用了心且尽了全力,总胜过那些以行医为名、进行敛财之实的小人吧!”江君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平凡面貌或许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温文的声音却让人如沐春风。
“说得好啊!”他的话赢得一阵阵掌声,多数老百姓早看不惯纪家药庄的嚣张气势了。
“我女儿的情况最坏也不过是如此了,医不医得好,我都感谢这位大夫!”老汉又往药庄门口唾了一口痰。“爱钱的势利眼。”
“爱钱的大坏蛋!”朱媛媛娇软的嗓音也跟着骂了一句,又忙着帮江君把最后一根银针拿到火上烧热。
江君拍拍女孩的肩,轻声道:“我现在要试着把你脑中的淤血排出来,不过我会先止住你的疼痛穴道,你只会感到一丁点的刺痛。你尽量放轻松,不用害怕。”
平静而低柔的语调让女孩紧握的手心放松了些。
他取过几根银针,动作俐落地扎在女孩的颈背之间。白皙的手指配上在阳光下闪动的银针煞是吸引人。
“这样会痛吗?
“不会。”女孩小声地回道。
朱媛媛崇拜地看着江君,他怎么这么聪明啊!从小师父就告诉过她,江君或许没有冷蝶和兰若的美丽,也没有她的可爱,但是江君的智慧却会让他散发出一种引人注目的风采!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几名不耐久候的人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开。
江君微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
众人都爱奇迹是吗?
他的唇边飞快地闪过一抹微笑,开口向老汉说道;“我帮她针灸的这几处经脉,意在通散她头部的气血,我现在要下最后两针,收结她的头眩晕痛。”
江君在女孩的百会穴及四神聪处挑刺下最后两针后,抬头朝一名少妇笑问;“可否借大嫂的绣帕一用?
“大夫,请用。”少妇娇羞地递过白色的绣帕。这年轻大夫的脸不俊、面不俏,但那双眼睛瞧着人时可真好看啊!
江君将绣帕覆盖住小女孩的眼睛,缓声道:
“现在先眨几下眼睛,试着睁开眼看看。”
他的手鼓励地握住她的手掌,旁人也不以为意。医者父母心嘛!何况这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像会占姑娘家便宜的正直模样。
女孩紧握着他的手,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细缝。“好痛!”她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很刺眼,你得勇敢一点,你不想看看你爹吗?他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江君鼓励地说。
女孩咬着唇,再次慢慢地张开了眼,隔着一块薄纱,她隐约看见了一个人。
“看得见我吗?”江君看着她努力凝聚着双眼的焦点,两人的视线隔着薄纱交会。
女孩伸手碰碰他的脸,泪水不停地滑下脸颊。她激动地侧过头,对着父亲叫道:“我看见了!爹!”
“丫头!”老汉涕泪纵横地抱住女儿,在众人的称赞声中哭成一团。
“回去照着这药方捉药给她吃。”江君收拾好银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这些日子出门时,要记得戴着纱帽。半旬之后,眼睛若是不再对光线感到刺眼,纱帽便可取下。这期间有少量排血或呕血都是正常现象。”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无以回报。”老汉双膝一弯,便要跪下行礼。
“老伯伯,你不要这样啦!”朱媛媛连忙扶起他,老汉一鞠躬,她也跟着一鞠躬,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她笑容可掬地说:“我们不耕田,不要牛也不要马,你只要请我们吃一顿饭就好了。”
“请问大夫贵姓大名?”老汉俯首问道。
“江君。”
“我身上没有什么钱,这一点心意还请江大夫收下。”老汉恭敬地奉上微薄的银两。
江君摇摇手,“银两就不必了,你到旁边的馒头店包几个馒头给我吧。这里看来还有一些病患等着我看诊,我怕是没有空用膳了,而且我傍晚还要赶路离开这里。”
“请问江大夫是否已有妻室?”老汉忽然这样问道。
“还没有。”别又来了。江君敛起脸上的表情,嘴角往下一抿。
“你不要把女儿嫁给他啦!一路上已经有好多姑娘抢着要嫁他了!”朱媛媛拉拉江君的袖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啊!你一定是江大夫的娘子,我失礼了。”老汉忙不迭地对她说着抱歉。
“我不是他的娘子,我一直要嫁给他,可是他不愿意娶我哩!”朱媛媛嘟着嘴,拉着江君的袖子撒起娇来。
一旁的人讶异地多看了江君一眼,这黄衣女子娇俏可人,许配给容貌不显眼的江大夫,岂不糟蹋了。
“媛媛,你别又胡闹了,我不娶亲的事,你还不清楚吗?”他拿起随身布包走到一处茶亭下要了一壶茶。
“大夫,麻烦你替我瞧瞧我这咳嗽的老毛病。”一名围观者上前央求道。
“大夫,我这脚的风湿……”一群人见年轻大夫又开始把脉,纷纷蜂拥而上包围住江君。
喧哗之中,有几位正要跨上纪家药庄门阶的病人,也转而走向江君。
“江大夫,那你走后,我们要到哪里去看病?”老汉拉着女儿的手问道。
“城东的张大夫为人热心,医术绝不在纪大夫之下,仁心仁德更远胜这位嫌贫爱富的纪大夫。”江君嘲讽地看了一眼高悬于纪家药庄大门上的匾额——悬壶济世!
“敢问大夫,如果是多年的失明,你可有法子医治?”一名始终站在一旁注视着江君的中年青衣男子,这时插入了等候看诊的人群之间。
“这位仁兄,你的气管并不好。”江君对着这名插队的青衣男子说道。“到后头排队吧,我等会开个方子给你。”
“江大夫,我的身子不要紧,我是想拜托大夫为我家主人看诊。”王明德急忙解释道。
“喔,你家主人呢?”
“在那里吃饭、休息。”王明德伸手指向右后方的一间客栈,“穿着蓝色绸衫,罩着黑色毛披风的便是我主人。”
江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蓝衣男子独坐在客栈内的一隅,客栈内客人众多,男子周遭的两张桌子,却没人敢上前去坐。
男子的背影显得阴冷,如同那蓝色的绸衣一样的尊贵而不近人情。
“你刚才让那个女孩重见光明,一定也能让我主人的眼睛复明的。”王明德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天生失明者,任我医术再好,都无法令其重见光明。”他收回视线,提笔写药单。
“不是天生失明,而是意外。”王明德急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