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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洛依旧没有回答。
怀中的十一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阵沉默。
时间丝丝从指尖溜走，十一突然捧住习洛的脸颊，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然后平静地开口，“呐，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十一问过习洛三次，却从没有像这次这样问得如此绝望。
习洛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十一，而这样的反应足以让十一心碎。
十一默默地起身，理了理衣服，往外走去。
“我不会再跟着你了，我好累，真的好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留在这里了……所以，再见……习洛。”
十一终于离开了，而习洛始终没有追上来。
追逐了六百年，为了那个永远不会看向他的身影，他真的累了，可现在，他又能去哪……
原来，他为了追逐早已抛弃了一切，如今离开，竟找不到一个可去之处……
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十一终是体力不支倒下了。
脑中回想着和习洛的过往，不禁觉得好想笑，明明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可眼中却挤不出一滴泪，只有脸颊还在持续地干笑。
冰冷的晚风，刮过枝头，吹落桃花盏盏，无声的陨落，埋藏于红尘。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残阳如血，挂在苍穹的西侧。
晚风冰冷刮过皮肤，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引得地上的落红又重新飞舞起来，擦过习洛的衣角，然后毫不怜惜地，又重重落下。
习洛站在风中，寒风吹起他的衣，刮乱他的发，黑衣，银发，自从来到神界，他就一直穿着黑色的华服，不仅仅是因为黑色代表着尊贵，更因为他觉得只有黑色才能容得下他的肮脏。
眼前的湖水在风的轻抚下荡起层层波纹，就像习洛此刻的心湖一样，难以平静。习洛站在湖边，手里紧紧拽着一个卷轴。
暗黄色的卷轴，刻着九龙图案，从磨损的边角可以看出，那已是好几千年前的古物了，上面的字奇形怪状，难以看懂。
习洛低垂着眼，轻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凝视着手中的卷轴，白玉般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凤眼中闪烁着黯淡却又坚定的光芒。
那是他最大的筹码。
不惜背叛了信任他的人，也要得到的筹码。
后悔么？
湖中的倒影慢慢碎裂，浮出一个残破的身影，习洛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如果时间重来，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个一直以来单纯地想待在他身边的人，如果无法恨自己，那么一旦自己输了的话，他便再没任何退路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修长的身影顿时一僵，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红衣飞扬，如欲火的蝶展翅般翩跹，和那如血的残阳交相呼应在寒冷的风中，白玉颈项之上，是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绝色容颜，长眉连娟，眉目如画，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只可谓，红华曼丽，回顾千万，一笑千金。
举手回眸，无限风情，除了小娘子还能是谁？
看到小娘子那张熟悉的媚容，习洛微微拧起紫芝眉宇，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意，瞬间即逝，只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卷轴藏了起来。
柳弦不动声色地将习洛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然后殷红的唇角慢慢上扬，悠然走到习洛面前，笑道，“干嘛一副戒备的样子，我们两个之间还需要这样么？”然后像是为了要应正这句话的真实性一般，纤长的手指攀上习洛的新月柳眉，然后慢慢滑下，摩挲粉色的唇瓣来。
“需要。”当然需要，习洛在心中冷笑。推开柳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习洛看向柳弦，碧眼霎时冷了下来，“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很不屑待在神界么？上任的青神大人。”最后几个字像是刻意般，习洛拖得很长。
柳弦闻言，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便又巧笑起来，“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知道的还多。”
“应该说，我比你能想象的，知道的还要多。”
“是么，看来你真的是打算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刺呢。”看着习洛如此防备的心态，柳弦嘴角的笑意更是浓了几分，媚眼微扬，斜飞入鬓，明明如风的媚态看在习洛眼里却是不寒而栗，让他不禁下意识地握紧了衣袖中的卷轴。
“不过有件事我敢肯定你不会知道。”柳弦说着便从腰中卸下一个袋子，“前两天我去了趟仙界，碰到些游魂，有一个很特别……”柳弦抬头瞟了习洛一眼，继续说道，“之所以说特别，是因为他的死亡不是正常的除名或是元神被打散，他的精气尚在，可仙骨碎裂，没有支撑他的肉身，冥界也不敢收他，所以只得以一个孤魂野鬼的形态游荡在仙界，永世不得超生……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就收了来，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说不定，你会认……”话未说完，一个身影早已瞬步而来抢夺柳弦手中的袋子。
但终究还是赶不上对方的速度，柳弦只是稍作转身便化解了习洛的攻势，看着习洛眉眼中掩不住的焦急，调笑道，“怎么，这样一下就急了？”
“给我。”习洛直直地盯着柳弦手中的袋子，冷冷地蹦出两个字。
对于习洛冷若冰霜的态度，柳弦不但不气恼，反而很是愉悦地理了理被风吹得凌乱的黑发，笑道，“现在愿意跟我说话了？”
“把袋子给我。”习洛再次冷冷地说道，凤眼中杀意尽现。
柳弦低头看向手中的袋子，漫不经心道，“那个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为达目的任何人都可以背叛的人，还会在意这么一个袋子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冷风刮过习洛的身边，像是被冻住般的冷瑟，湖面上，映着如血残阳，带着悲壮的色彩。
看着这样的习洛，柳弦的笑意渐淡，媚眼微微眯起，凝视着习洛，却又好像在看着另一个人，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忧伤，“为什么，你和他一样，都要为了那永远无法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倾尽所有呢……”
风，依旧刮着，吹起红色的袍，黑色的衣，这种无言的对峙，像是持续了千万年。
习洛没有抬头，任凭冷风吹乱他银色的长发，打在脸上，肩上，“那你呢？你还不是一样，为了那个人，执着了上万年。”
柳弦冷笑，“不是执着，我从来都没有执着过任何人。”理了理被吹乱的黑发，柳弦的神色刹那间变得很悠远，媚眼深处情绪万千，三分愉悦，三分留恋，三分执着，余下一分怨念，“你师父没跟你说过，我们三人以前的事……”
习洛默不作声。
“还是没说么？”柳弦绝美的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却又带着三分无奈，“呵，你师父他啊，总是这样，故意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以为变了个身份就能抹掉过往发生的一切，其实，他才是那个执着了上万年的人……”
柳弦走上前，突然伸出手，习洛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别怕。”柳弦安抚似的说道，脸上的笑带了几分宠溺，让习洛一阵恍惚，手按在习洛腰间，“你不是要这个袋子么？现在给你，里面的魂魄，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处理，还有……”柳弦瞥了眼习洛藏在衣袖中的卷轴，“不要把它看得太重，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筹码，却不是个安全的筹码，当年你师父，就是因为这个，而导致了之后惨烈的结果。”
看着习洛脸上掩不住的惊讶，柳弦又是一笑，灿烂的笑容没有算计，没有妖媚，轻云之流转，浮云之蔽日说得就是如此吧，“别忘了，我跟你师父是什么关系，上面的文字，是小时候我和他一起创造的……”
说罢柳弦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习洛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还是那一贯的笑容，就像他当初刚认识小娘子的时候一样。
那时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他们之间发生的转变就像九曲连环，一环扣一环，瞬间便是沧海桑田。
师父早就提醒过他了不是么？
不要招惹小娘子，不要相信小娘子。
自己明明也一直记得，尽量躲着。
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却怎么也斩不断。
“对你而言，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习洛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而开口问道，他想知道，对于他们之间尴尬又陌生的关系，柳弦究竟是怎样看待的。
柳弦笑了，随风流动的黑发划过脸颊，在空中扬起蝶般翩跹的弧度，白皙纤细的下颚微微抬起，媚眼轻眯，凝视着残红的苍穹，“什么样的存在啊？”低沉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般，然后回首，嘴角的笑意愈加浓烈，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习洛耳畔响起，“值得让我执着上万年的存在。”
风，依旧。
湖边，只剩下了一个残缺般的背影。
“值得让我执着上万年的存在。”
声音随着风在湖面上晕染开来，似有无数个声音在习洛耳畔回响。
僵直的面部突然舒缓，露出一个不知该不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他的话，果然还是不能相信的。
按了按被柳弦系在腰间的袋子，习洛的心不禁一沉。
来到了冥海，习洛将袋子取出，那儿有轮回环，习洛在梦神的书房中看到过，神界有一种责罚叫“魂落”，就是把有罪的神剔除元神，然后推入轮回环，转生于人间，永世不得返界。
习洛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慢慢地将袋子打开，里面飘出一个球形的发光物，然后，又缓缓落入轮回环。
他无法确定里面的魂魄是不是那个人的。
依柳弦的性子，他很有可能只是以此来戏弄他。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个悲哀的游魂。
如果不是那个人，他也算做了件善事。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
那如此一来，他跟那个人的关系，就真的断了。
一想到此，习洛突然有种想随之跳入的冲动。
但那仅仅只是一种冲动。
他该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