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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七宝像被烫了手一样缩了回去。
她以为只是几个铜板,这个——太多了,她们攒了好多年都攒不到这么多银子。
七宝咽了下口水,还是摇摇头,乳娘如果知道她收了这么多银子,肯定要追问是怎么回事,绝对不会允许她随便拿人家的银子的。她瞪大眼睛盯着那银子,最后还是推开贺兰雪的手,转身跑了。
贺兰雪也愣住了。海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他身后,“这个小丫头,还蛮有骨气——”
贺兰雪点头。
七宝一路走一路懊悔,要是收下那银子有多好,说不定能给乳娘看看腿,她在外人面前都称呼乳娘为娘,乳娘关照她要这么叫,但是私下里却告诉她,她不是乳娘生的孩子,乳娘不过是带大了她。有什么区别呢,乳娘跟娘,在七宝心里都是一样的。
她飞快地往山下跑着。
平日里七宝是不害怕的,可是今天她从山上下来,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她心里又焦急又害怕,飞快地在路上一路飞奔,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朦胧的一切迎面扑来,变成了她脑海中的鬼影。
可是她走过熟悉的小巷子之前,她顿住了,因为前面有火光,有急速奔跑的脚步声。七宝躲进了小巷子里,她咽了下口水,偷偷用角落里乞丐白天用过的麻袋裹住自己,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着外面。
乳娘说,半夜千万不要出门,不然肯定要被鬼抓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鬼来了,鬼来抓她,因为她不听乳娘的话,偷偷跑出来赚钱,现在她要被鬼吃掉了吗?她瑟瑟发抖,躲在麻袋里面不敢出声。
她听见外面有声响,瞪大眼睛一瞧,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果然是鬼,那鬼还坐着轿子,四个红衣人抬着那轿子,足不沾地直奔而来,呜呜呜,乳娘,好可怕,谁来救救七宝……
她攥紧了那麻袋的边沿。
一个男人倒在巷口,距离她的位置不过十步之远。
她瑟缩了一下,看着那轿子居然停了下来。帘子略为掀了一掀。
一只极其苍白的手,随意地搭在帘上,“还跑么?”
声音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般可怖,沙哑,如同尖锐的竹尖在瓦上划过一般刺人耳膜叫人难忍。七宝捂住耳朵,害怕地一点都不敢动弹。
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撑起身子,冷笑道:“墨渊教主,果然……哼……枉费我躲了数年,也也逃不过去!”
那轿子中的男人没有言语,四周的屋檐上却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多名身着红色劲装的男子。七宝惊讶地望着这一诡谲的情景,立时从那屋檐上射出无数钩子,硬生生将那男子整个人钩了起来。头,手,腿,脚,都在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男子一下子被高高挂了起来,悬在半空中,如同蜘蛛网上的蜘蛛。
七宝的牙齿在打颤,她硬生生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个身着红色纱衣的蒙面女子,一双雪白的手向外翻得一翻,七宝也没看见她做了什么,就听得那男人厉声惨叫。
“叛族者死——”
那男人的全身骨骼,都扯得节节裂开,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可怖的碎裂的声响。七宝紧紧闭上眼睛,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头上。
啊——七宝尖叫,以为鬼抓住了自己,她一下子蹦起来,半天却没任何动静。
呃?天亮了,她看看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媚而温暖,一点也不像冬天的阳光,她做梦了?
难道昨天是在做梦?好可怕的梦!
七宝从床上下来,心有余悸。
咦,七宝站在水缸前,为什么脸上红扑扑的一大片,好像昨天晚上被鬼捏了一样,好吓人……
四
白日里,七宝将自己的梦境告诉乳娘,乳娘听了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继续纳着手中的鞋底,一针一针倒好像要将那鞋底纳穿,好可怕,七宝目瞪口呆地看着乳娘几乎是堪称凶狠地在一针捅进去,一针抽出来,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前所未见。
七宝抓了抓脑袋,难道说乳娘昨晚也做梦了?
她也梦到鬼了吗?想不通啊想不通,七宝有一个习惯,想不通的时候就不去想了,她继续挎着个小篮子出门,但是今天乳娘半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关照她早点回来。好怪——
七宝挎着小篮子走在上工的小路上。
路过裁缝铺子的时候,七宝还是停下来,偷偷趴在柱子旁边看了又看。
裁缝铺子里面的掌柜正在忙碌着,一个美妇人带着一个跟七宝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坐在店里等候。那小姑娘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掌柜指使伙计给她试穿外衣。雪白的底衣,配上樱桃红的夹袄,十分可人,小姑娘模样甚是可爱,穿着新衣裳在转圈圈,惹得她母亲不断轻笑,那伙计也滑稽地跟着她打着转。
七宝的小爪子趴在红色的柱子上,偷偷向里面张望着,看了一小会儿就挎着小篮子,垂头丧气地走了。
“这孩子还真的很有趣——”海蓝坐在茶轩的二楼,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你就不该总拿她取乐——”贺兰雪的眼睛也跟着那小女孩的背影,眼底微微黯了黯,既然生计艰难,为什么不肯收下那碎银子呢?
“这世道,真是奇怪了,你贺兰公子站在云端之上,何时替人家忧心过了——”海蓝故意拖长音调:“当年大师傅都说你,是个看似有情最是无情之人,教你多多关心世间人之疾苦,你都充耳不闻,怎么今天倒好意思责备起我来了。”海蓝抿了一口茶水,龇牙咧嘴地道:“这什么鬼茶叶,真叫糟糕。这丽水城真好没意思,早知道就不来了……”
贺兰雪也不理会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有些生意要处理,才来丽水城,是你自己来的,可不是我邀请你的,这时候怪得了谁?”
海蓝一拍桌子,“要不是金刀那恶婆娘满京城追着我,我至于逃到这里来吗!”他咬牙切齿,眼睛弯弯的弧度一下子撑开,变得十分愤慨。
贺兰雪摇头,“公主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海蓝怒:“这福气让给你吧,那恶婆娘看见美男子就不要命,她身边就有两三个面首,要是娶了她,还没进门就一顶天大的绿帽子扣下来!我海家决计不要这种女人,她要是敢逼我,我就干脆溜之大吉,让她永远找不着我!”
他眼睛一眯,心思转了个弯儿,“不然,我把她介绍给你,她一见着美男子就晕头转向,只要看见你,我也再不用烦恼了!”
贺兰雪眼睛不由自主又看向那小姑娘消失的方向,口中却道:“敬谢不敏。”
海蓝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有些不满,亏他昨晚还担心小姑娘一个人下山不安全,悄悄跟着她,谁知道她居然在一条小巷子里裹着麻袋睡着了,他好心把她送回家,虽然乘机在她的小脸蛋上揉了又揉掐了又掐,但是好歹他做了好事,还不被人待见,哼!
七宝下午回家的时候,乳娘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七宝很担忧,乳娘是不是一个人在家里憋出病来了。乳娘一看七宝,伸出手在她后脑勺上一摸,七宝瞪大眼睛,乳娘,你会变戏法啊,哪里来的小草?
乳娘若有所思,看着这孤零零的小草不说话,眼珠子渐渐都直了,七宝很害怕,摇着乳娘的手臂:“乳娘,你怎么了?”
乳娘揽住七宝,慢慢地道:“七宝,记得乳娘跟你说的话吗,你姓什么?”她眼珠子直盯着七宝,认真的让七宝不敢玩笑。
七宝笑:“七宝姓孔,叫孔七宝。”
乳娘默默摸摸她的头,“七宝,如今家里生计艰难,乳娘想将七宝送到好点的人家去——”
七宝惊惶,眼睛里一下子泪花闪闪,“七宝不愿意,七宝要跟乳娘在一起……”
乳娘眼睛中有什么闪闪的东西,却很快不见了,乳娘抿着嘴巴一言不发,最后说了一句话, “如果可以得些银子,乳娘以后可以自己过。”
七宝不说话了,脑袋埋在乳娘的怀里蹭了又蹭,把眼泪全蹭干净了才抬起头,“乳娘,七宝要是走了,乳娘是不是就有钱看腿病了?”
乳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狠下心肠道:“是,七宝要是听了乳娘的话,以后乳娘的病就好了。”
七宝是她的心病,七宝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七宝咬咬嘴唇,把要涌出来的泪水全部甩掉,“那七宝愿意,七宝还能回来看乳娘吧。”
乳娘摸摸她红红的脸蛋,勉强笑道:“到了新的人家,七宝也许会很辛苦,等七宝长大了,乳娘也不在这里了,七宝不用回来看乳娘,你要记得,乳娘自己会过得很好的。”
乳娘不在这里?乳娘要去哪里,七宝眼睛里面水花眼看要涌出来。
乳娘突然道:“七宝,不许哭!孔家的人绝对不会这么懦弱,乳娘是怎么教你的,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乳娘对你的期望那么高,将来你一定能够拿回属于你的一切,乳娘不许你哭!”
见七宝被吓住,乳娘叹了口气,“到了外面,跟谁都不许说你姓孔,听见了吗?你就叫七宝,就只是七宝,懂了吗?”她的手落在七宝的肩膀上,稍微紧了紧,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关照,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七宝点头。
七宝不明白乳娘为什么突然要送她走,早上还好好的,可是晚上就要让她离开,但是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