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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说着,看看房中的情景,“无缺越来越会送礼。”
这位越来越会送礼的宣宁王,此刻正在自家的后园赏玩。看看日头,无缺垂目一算,估摸着那份礼物也该送到无懈府上了。
“王爷……”定州知府跟在无缺身后点头哈腰,忐忑不安地问:“那棘手的东西,是不是已经不在咱们地头?”
无缺哼一声,“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是送走了。”
定州知府松口气:“不知日后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这跟黑鹰党有关的事情,可不好担待……”
“要查也是查到你头上。关我什么事?”无缺白了这个不上道的家伙一眼,看他脸色惨白,又道:“你大可放心。朝廷查黑鹰党的事情一向交给威远王,谁会多此一举去他哪儿追查?这东西到了他手里,该怎么往上面报,该怎么毁尸灭迹,他比我们清楚。”
园子里忽然起风,无缺耸耸肩,淡淡一笑,直笑得定州知府不敢抬头。
朝臣们私底下品评,都说威远王是武将中的第一美少年,而宣宁王则是文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子,这两个人美虽美,却带着一股异样,让人不想招惹。尤其是阴阳怪气的宣宁王,说话总是三分明白七分含糊,让人捉摸不透。
定州知府的地盘上住了这么一位大人物,想不头疼都难。他正揣摩宣宁王这一笑的深意,就听无缺道:“无懈眼看就二十岁……拖了五年……好在要结束了。”
(无题)
眼前的小巷仍是一样坑坑洼洼,巷中一扇小门,门户紧闭,静谧无声。
锁头倒挂,是小蝶上锁的古怪手法,仿佛昨夜才匆匆合门远去,今日看在眼里,却恍若隔世。当日从这扇门中走出去的人,如今只有一个回来……
“小蝶姐,钥匙呢?”兰惜掂了掂锁头,十分沉重,不知小蝶姑娘锁了多少宝贝在里面,竟破费银两买了如此保险的大锁。
小蝶肩头一颤,像是从沉思中惊醒,挠挠头:“这个……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兰姑娘,发簪借一根。”她说着,从兰惜头上抽了一根玉石簪,瞅瞅四下没有可疑人物,一步跳上台阶,三下两下挑开了锁头。“请进——寒舍久无人住,邋遢得很,多多包涵。”
兰惜看她一手撬锁的本事,早已目瞪口呆:“小蝶姐——你还会撬锁?!”
小蝶已经捏着那根玉簪去撬正房的锁,头也不回地说:“要是不会撬锁,我也不会偷了我娘当宝贝藏着的琼华液……哎,往事不堪回首!”说话间,她已经推开房门,凝视着缓缓展现在眼前的熟悉景象,又沉默了。
玉泉公踱进小院,嘿嘿一笑:“难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侠盗易天的女儿天生开这一窍?”说罢,他有些期待地瞄了瞄身后的景渊,“小渊,也许你的本性当中,也和爹爹一样有女人缘呢!”景渊白了他一眼,没答话,往小巷里看看,谨慎地合上户扃。
“我们真要住这里?”兰惜嘀咕一句,“好像不太保险呢……”
小蝶转过身,平静地笑笑,“我早说不要你们陪,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开玩笑!都走到这一步,谁能撇开谁呢?再说,我姐姐还不是被威远王囚禁,等着我去解救?”兰惜跳进正房,左顾右盼,“这就是你住过的地方?看来小蝶姐姐的日子果然比较清苦……”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屋中踱来踱去:“这些药橱里面都是药?小蝶姐姐一直靠开药店为生,很辛苦吧?”
“其实,很有趣。”小蝶从角落里拾起一块抹布,仔细抹干净药橱上的薄尘,脸上绽开一个由衷的微笑:“要是让我选,以后,我还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小城,开一家药店,顺便给人看看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什么?”兰惜瞪着她,一脸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生活。”
“是啊,我喜欢。”小蝶依旧笑着,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想了想,补充道:“如果老天爷能每年送二十个,不不不,五十个身中剧毒的人让我解闷,我的生活就完美了!”
兰惜噗的笑出来,从房间里找到扫把抹布,扔到景渊怀里:“还不帮忙打扫!”
景渊接住了,深深看了小蝶一眼,转身走开了。
那天晚上,小蝶又辗转难眠。房中飘荡着柔和的清香,月光洒了一地,身边的兰惜早已熟睡,隔壁传来玉泉公隐隐的鼾声。小蝶叹口气,跳下床,穿戴整齐后,径直走到药橱前,麻利地捡出许多药材。药橱中本来就有许多半成品,她又是轻车熟路,不需费多少功夫便鼓捣出五六种药粉。
当初走得急,为了轻装上路,所有的药材都留在这里,没想到还能用的上。小蝶又叹口气,拎起桌上的包袱。今晚草草就寝,她的行李还未开封,如此一来,倒正好走得不落痕迹。
她又在香炉里加了一把药末,满怀歉意地看了兰惜一眼:兰二小姐知道小蝶夜里不容易入睡,在她燃香的时候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关照她要添够分量。这直性子的小姐却不知道,小蝶的失眠重症对这种香早就毫无反应,燃起来不过是为了让她睡到天明。
想必,她在景渊和玉泉公睡着之后,放在他们房中的香炉,也起作用了吧?
小蝶踮起脚尖溜出门。虽然知道兰惜不会轻易醒来,她还是蹑手蹑脚合上房门,不忍打扰。她正把包袱挎在肩头,就听到一个平淡从容的声音:“这么晚了,还要到哪儿去?”
小蝶的脚步一僵,垂下头。
景渊背着手踱到她身边,仰头看着夜空,悠悠道:“今夜月明风清,实在不适合杀人放火。就算易姑娘要学令尊劫富济贫,也该换身像样的夜行衣才好。”
小蝶的嘴角轻轻抽动,嘟哝一句:“没空跟你调侃!”埋头要走,手臂却被景渊拉住。
“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淡,问的却是小蝶最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轻轻吸口气:“我还能怎样?这是威远王的地盘,他一定知道我的动静,我却估不准他心里打什么主意。难道等着把我们四个一并抓起来?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她抬头看了景渊一眼:“早知道你也不怕‘悠梦’,我就多下几味药!”
景渊脸上有一种奇特的神情一闪而过,小蝶拿不准他到底想到什么。
“你进屋放香炉的时候,我根本没睡。”他忽然说。
“啊?”小蝶的眼睛微微睁大,等着下文。
“不过,香还在哪里燃着……所以我爹睡得很沉。”他又说,神情中多了一分尴尬。
“然后,你一直在这儿等着看我怎么溜走?”小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只是想证明,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
景渊的手上忽然添了一成力气,小蝶疼得皱眉,猛地想要摔开他,却挣不脱,只好气恼地瞪着他。两人难堪地沉默着,周遭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景渊终于把眼睛转到一边,“就算你今晚走了,明天一早,兰二小姐醒来,还是会去找你——她的性子,你也该看得出来。”
小蝶也别过头,并不让步:“就算兰二小姐认定了要帮我,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看不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辛祐……是我的兄弟。”
“辛祐我去换——你该盼着我早点自投罗网,把这些事情解决才对,不是吗?”小蝶哼一声,漠然看着他。
景渊无语,却松开了抓着她的手,“确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小蝶理了理衣袖,迈步便走。
“你……”景渊忍不住出声问:“还有没有放心不下的事情?”
小蝶怔了怔,又听他说:“难道,回到这个小院,就是你最后的愿望?”
“谁、谁说的!”小蝶耸耸肩,声音故作轻松,“别说得好像我要去死——我还有很多愿望,不会轻易死掉。我还想在某个安静的小城开药店……”
“可是你说那话的口气,不像描绘自己未来的人生,倒像是在许下辈子的愿望。”景渊的语调微微提高了一点,“难道你这辈子最后的愿望就是从这里赴死?因为这个地方很特殊?因为……你和辛祐是在这里认识的?”
“我想离开哪儿、到哪儿去,关你什么事?!”
景渊被她一句抢白,喉头一动,像是狠狠咽下一句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沉默片刻,他才说:“要是这么喜欢他,就该挑明了才对……”
“你烦死了!”小蝶不等他说下去,恶狠狠地打断:“早知道,我就该抡门栓把你打晕——大半夜不睡,拦着人家唠唠叨叨。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赶快去睡!”
“我想,我有责任阻止你冒险。”景渊的回答忽然冷淡下来。
“谁说你有责任?!”
景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口气却比方才沉稳了:“因为你虽然用心很好,但现在很明显是‘关心则乱’。行事莽撞未必能救得了辛祐。”
“嘿嘿……”小蝶冷笑一声,出其不意地冲到景渊面前,张开手掌在他面前一晃。她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青色的药粉,这时候扬了景渊一脸。景渊心中一惊,已吸进去大半,脑中嗡嗡一阵乱响,重重栽倒。
小蝶仿佛还不解气,抬起脚就要踢他,但转念想想,总算没下狠心,只是在他干净的衣袍上狠狠踩了两脚:“晕死你吧!”
她气鼓鼓地要走,忽然听到景渊细弱的呻吟:“……小蝶……”
小蝶转回身,俯身看着他眉头紧锁的面容,伸出手——
“去死!”她狠狠在他胸前背后打了几拳,才扬长而去。
小院的门刚刚被小蝶关上,正房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玉泉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到儿子身边,蹲下来一边端详,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在景渊眉心鼻端点了几滴清澈的香露。“……这不开窍的小子,说什么不好?开口闭口扯上辛祐,非要招人讨厌才满意?实话实说不就挺好?哎——早知如此,我该教他一套台词才对……‘小蝶,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如果这样说,多难的事情都搞定了……”
“你在发什么神经?”景渊很快睁开眼,正看到老爹摇头晃脑嘀嘀咕咕。
玉泉公并不理他,把一个包袱往他怀里一丢:“还不快追!由她这样去了,你会后悔。”
景渊站起身,看到衣服上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