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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蝶的嘴角轻轻一抿,“我就是怕……”
“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他若再追上来留我,我会一时心软。”她悠然呢喃:“其实我知道他没什么大错,可是……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跟他算计食宿,还把银子散了一地……现在想想,这也太伤他的脸面。”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追来呢?”小风并不诧异,反而有些不屑。“他不会追来。”
“你又怎么知道?”
小风笑得有些蹊跷,“我就是知道。”
书房门窗紧闭。一看便知,景渊还把自己关在里面生气。
“无论他走到哪里,周遭的人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几时受过这种奚落……”辛祐无可奈何地叹一声,“她要是故意气他,未免把握得太准了。”
“辛大哥,”李残萼在他身边低声问:“就这样让小蝶走么?她那样子,分明是误会了你。”
“那样的女人,追她回来干吗?!”余香仍在愤愤不平:“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起初看她油嘴滑舌、轻浮不堪,还以为她是个浪得虚名的草包。后来又发现她诡异莫测、行踪飘忽,我又以为她是个高深的阴谋家。这次她却在宗主面前扮得桀骜不羁、超然洒脱……一个人的性格如此善变,绝对有问题!不要理她,以免中了她的圈套!”
“话也不是这么说。”李残萼白了余香一眼,“她善变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即使受了伤,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和咱们宗主‘以不变应万变’的冰山微笑是一个道理……”
“不要拿她跟宗主比。”京雪棠淡淡地插了一句,旋即转身走了。
余香冲李残萼吐吐舌:“你啊,又犯了她的大忌。”
“什么大忌?!”残萼狠狠瞪了京雪棠的背影一眼,“宗主只能给她一个人看、一个人说不成?她整天就怕宗主身边有女人出现,巴不得我们门下再也没有女人。”
“咳!”辛祐终于咳嗽一声,“小蝶……由她去吧。”
残萼有些心急:“你,你别装了!其实你心里还不是……”
“只有她自己选的,才能让她高兴。”辛祐平静地打断李残萼的话,“她喜欢逍遥自在,我们硬拖她回来,只会让她不快。”
“小蝶——小蝶姑娘!”
身后传来轻盈的呼唤时,小蝶的身子陡然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
顺羊肠小道追来的,却是兰家姐妹。
“你走得好痛快,把我们忘了!”兰月怜脸色微红,有些喘息。
“你答应过我们,要去一趟海天山庄!”兰惜跺跺脚,口气充满嗔怪。
小蝶心中不知是一阵轻松还是失落,笑容有些勉强:“真是抱歉……我确实忘了……”
“还好我们追上你!”兰惜笑嘻嘻拉住小蝶的手,“哪儿也别去,到我们家玩几天。”
小蝶心不在焉地问:“兰夫人不是住在北风堡?海天山庄又在哪里?远不远?你们要我见谁?”
“这些话一路上慢慢说也不迟。”兰惜在小蝶身边蹦蹦跳跳,“听说你今天又和景渊比了一场?虽然输了,却把景渊气得闭门不出?嘿嘿,真有意思。真想看看景渊那个假假的笑脸变成哭笑不得是什么模样。”
“惜儿,不要没大没小。”兰月怜拉开妹妹,对小蝶道:“家母常年住在北风堡,海天山庄是我们姐妹俩的别墅,离此地有月余路程。”
“那么远啊——”小蝶心虚地把手放在腰间,摸了摸荷包。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月怜的眼睛,她不动声色地说:“请客人上门,哪儿有让客人自掏腰包的道理!这一路的食宿自然是我们姐妹包管。”
“那就好。”小蝶放心地吁了口气。
兰惜圆圆的眼睛转了转,“你这么缺钱,干嘛不到毒宗门下呢?现在江湖上没有几个门派比他们更财大气粗了。”
小蝶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笑了笑。她在兰惜这个年纪,已经独自谋生,兰惜显然还不知道其中的艰难。
“世上的钱虽然多,但有些能赚,有些不能赚。”小蝶边走边说:“我虽然喜欢钱,这个道理还懂。景渊手下那份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兰惜无限同情地看了小蝶一眼。“有什么容易不容易?你的出身、手段都不比他差,论才学,你也不是跟他差十万八千里;论出身,你也是药宗嫡传。到底他凭了哪一点,每年收入十万两黄金?!话说回来,那个辛祐看起来也就这么回事,竟然也能住那么豪华的山寨……而你呢?辛辛苦苦,三年来才攒了一百多两私房钱……”
“你是讽刺我,还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小蝶难堪地咧嘴笑笑。
“当然是为你鸣不平!”
“多谢。”小蝶的神态很平淡,“我们也不是多么熟稔的朋友,武林盟主的女儿这么热心,真让小蝶担当不起。”
“你这个人怎么疑神疑鬼的?”兰惜并不尴尬,皱了皱眉头,“是不是被辛祐骗了一次,心里怕了?”
“惜儿!”兰月怜急忙出声喝斥,小蝶的脸色却已变了,甩开兰惜走到前头。
兰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吐吐舌头,追上去拉住小蝶的手连声道歉。小蝶也不怎么搭理。
“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兰月怜满怀歉意地对小风说:“才没几步路,就得罪了易姑娘。”
小风随意“嗯”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情况。自从在碧波崖上初见之后,小风看到月怜时,总是傻傻地若有所思。要不是因为他是小蝶的哥哥,月怜真不想和他同路。她正有些发窘,忽然听到小风没头没脑问:“你真是兰夫人的女儿?”
月怜的头皮一紧,立刻沉下脸,一双眼睛冷冰冰瞪着小风不言语。
“我、我的意思是……”小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无礼,脸“腾”的涨红了。“姑娘你和、和我认识的一个人……”
月怜不想听他笨拙的借口,扔下他,也往前面走去。
“和我认识的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小风看着她愤怒的背影,更加失神。
四个人就这样前前后后别扭的赶路,都不再热心找话题。
不知走了几里,他们绕上一条偏僻的山道。时值正午,道旁的凉亭里已有一个老人在悠然自得地享用午饭。
“老人家,一起挤一挤如何?”小风抢在三个少女前面,向那老者招呼一声。
老人点点头:“请随意。”说着,瞥了三个女孩子一眼。
小蝶从他身边走过时,自然地扫了一眼,心中略微一动:他那身干净的旧长衫和旁边的白布幡看起来十分眼熟。“老人家,我们是不是见过?”
“当然。”老人掸了掸身上的饭渣,不慌不忙答道:“我那么诚恳地给你忠告,你却没听。”
“啊,我想起来了——是你!”小蝶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相当不满:“你果然是天下第一乌鸦嘴!我到绵州第一天就遇到你,怪不得这么倒霉!”
小风莫名其妙地在一边听着,完全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他看着老人身边的白幡,一字一字念道:“铁口直断——玉半仙?”
“不错不错。”老人捻着山羊胡微笑着点头:“在下就是江湖暗传的第一乌鸦嘴——玉泉公是也。”
一边的兰惜咧嘴笑了:“像你这样自我介绍,肯定吓跑好多人,还能兜揽生意吗?”
玉泉公并不理这个小姑娘,却对小蝶说:“上次被我算准了吧?今天要不要再来算一卦?”
“算卦我也会,偶尔算准一两次不算什么!”小风急忙挤到老人和小蝶身边,硬是在他们中间坐下,白了老人一眼,对妹妹说:“你别听旁人瞎唬人。胡思乱想有碍身心健康。”
老人轻蔑地捻了捻胡须:“你也会?你顶多就是会往碗里扔六个铜钱,再翻翻《火珠林》。那要叫‘本事’,三岁的娃儿也能跑江湖了。”
兰惜尚未脱孩子心性,听他说得玄乎,不禁凑上前问:“这么说来,你看相的本事很大?”
“相学博大精深,穷老朽一生也未敢言‘会’。不过老夫对面相略有研究,倒是不争的事实。”老人捻着胡须,冲小蝶微微颔首道:“譬如说,我现在就看出来:你要是这样下山,必定免不了牢狱之灾!”
兰月怜早觉得这老人来历不一般——他恰巧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此刻又说出这样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她又上下打量老人,诚恳地一躬身,道:“前辈,不知此灾可有化解的方法?”
老人看看惊疑不定的小蝶,口气严肃:“绵州城中的江湖同行一早就作鸟兽散——消息灵通的人士,昨天晚上就没影子了。你知道为什么?”
小蝶摇摇头,肩头微微耸动,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绵州忽然贴了通缉公文,悬赏捉拿你们兄妹——威远王来了。”老人的双眼忽然绽放出又冷又亮的寒星,让小蝶一阵心慌。
“怎么?”她和小风对视一眼,“他是冲我们来的?难道……他还在记恨上次的蟑螂药事件?难道他发现我们和‘黑芭蕉案’有关?”
“咳!”老人咳嗽一声,鼓着腮帮子瞪着小蝶:“你在装傻?江湖上谁不知道威远王对易天的深仇大恨是没出生就结下的冤孽。当年监斩符家,他大哥是监斩官。结果易天去劫法场救人,人似乎没救走,却把监斩官给杀了——威远王的老爹对黑鹰党恨之入骨,后来又生下这个儿子时,给他起了和老大一样的名字。人人都说,威远王对黑鹰党和易天恨得咬牙切齿,是因为他是他死去的老哥投胎来报仇……”
“呼——”小蝶和小风几乎一起跳了起来,面面相觑:“翠霄山庄!”
“我们得回去报信——他们一点准备也没有,非得吃亏。”小蝶说着便要走。
兰月怜拉住小蝶,语速极快却不失条理:“你不能去!如果在山庄中发现你的踪迹,他们更难逃干系——我去报信,你和你哥哥跟惜儿想办法下山,去海天山庄避一避。”说罢,她冲老人一拱手:“多谢前辈相助。是非之地,不便久留,前辈也速速离去吧。日后北风堡和海天山庄必定重谢。”
老人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四个年轻人一遍,点点头:“都是吉人天相,确实不需要多担心。”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兰月怜一握妹妹的手,没有更多言语,调头往回奔。她必定练过功夫,腿脚十分敏捷,几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