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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穿得像巨婴,却长了一张狮子脸,棕发如公狮蓬勃愤张。狮鼻阔口,皮肤颇有坑疤。他是三巨人中最开心的,回了我一个张开阔口的大笑,当然也是无声的,以免打扰到正在把汗滴在昂贵摄影机上的助教。
初步观察完三个男巨人之后,另有两名女巨人,她们其实不能算巨人,只是比我高一个头以上的高个子女生吧。一个偏棕肤色长发,是西班牙裔的葛洛丽亚;一个偏白肤色短发,是爸爸在开连锁超级市场的丽莎。都很漂亮。
我目光略略扫过剩下的同学,大家的个头都还算是在“合理”范围内,总算让我放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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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同学颇爱小小的刺青,隐隐约约,也是一景。
我目光过处,仿佛看到有人刺了个汉字,定睛一看,果然此君竟刺青一个“出”字,在右手臂上。这个“出”字的字形其实很有画意,怪不得美国同学喜欢。而且这个字也很有意境,在白种人皮肤上异动着一枚“出”字,挺挑逗的,这应该也是他们要的效果吧。
此君发现他的“出”字刺青吸引了我的目光,显然很高兴,大概完工之后,尚未遇到知音。我对他略比一比大拇指,表示赞赏他的品位。他很乐的挤挤眼,开始卷另一只手臂的袖子,看起来另一臂也有刺青要秀给我看。
等他卷好袖子,把左手臂转向我,我一看,左手臂的对等位置上,刺的是另一个汉子,“事”字。
我起先三秒钟倒觉得刺个“事”字,也很耐人寻味,字形也很漂亮,可是等此君得意地把左右两臂排在一起,我一看竟凑成“出事”二字,一副等着被车撞的气势,也难为此君在茫茫汉字里能选中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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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噗嗤一笑,当然惹得流汗助教瞪我一眼,我赶紧坐正、专心上课,只见助教总算暂时把汗滴得告一段落,接下来他拿出一个神秘的黑袋子来,用力一抖,好像要变魔术。果然那黑袋子有古怪,竟然略具人形,长了两条手臂。助教解释这是防光换片袋。负责为摄影机换底片的人,就把摄影机跟底片,都塞进黑袋子里,再把两只手从黑袋的两个袖管通进去,这样,即使在大太阳底下换片,也不用担心会有光线漏进袋子里,害底片曝光。
助教叫我们都闭上眼睛,用手去细细辨认装底片的步骤,模拟在黑袋子里抓瞎摸索的情形。大家乖乖闭上了眼,一个一个把手伸进古怪的黑袋子里,我偷偷睁开一线眼,瞥见一整班人都像白痴一样闭着眼微张着嘴,两手在黑袋子里蠕动乱摸,我脑中顿时闪过一疑问句:
“我这到底是进到什么魔术学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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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CLA电影研究所的同学,为了每学年得拍出一部短片,每个人都得努力存钱。存钱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方式乏味,有的方式很唬人。
班上三名男巨人之一的艾瑞克·公牛,金发蓝眼的大肌肉男,有次告诉我说,他客串模特儿赚钱打工的钱。我看看他出色的外表,完全没有怀疑。
“他跟你说,他在当模特儿?”高个子美女葛洛丽亚问我。
“是。”我答。
“康永,看看艾瑞克的腿。”我依葛洛丽亚指示,偷偷望向艾瑞克的腿。
“艾瑞克是很壮没错,可是他的身材比例有问题,他够高,可是他的腿太短了。你有看过腿这么短的模特儿吗?”葛洛丽亚说。
“那,艾瑞克是做什么的?”我问。
“艾瑞克在猛男秀场打工。他表演脱衣猛男秀给女生看。”葛洛丽亚说。
“你看过他跳?”我问。
葛洛丽亚点点头:“以前大学同学有人过生日,一伙人请寿星到猛男酒吧去玩,看猛男跳脱衣舞。”
“跳得好吗?”我问。
“很不错。当他跳到吧台上时,腿看起来就一点都不短了。”葛洛丽亚说。
“你有塞给他小费吗?”我问。
“我怎么可能只是塞小费给他而已呢,康永。”她笑咪咪的。
“那开学的时候,艾瑞克有认出你来吗?”我问。
“我觉得还没。”她说:“男生会忘记所有不必记得的事,这是做男生的好处之一。不过,这学期内,他一定有机会想起来我是谁的。哈……”她大笑着走开了。
我看我们班是有的乱了。
5、多猫流去哪?
“流浪到哪儿去啦?
流浪到街头去当狗仔啊?
流浪到裸过去拍裸体啊?
怎么流浪还赚不少钱啊?”
研究生对大学生爱恨交织。爱,是因为凯子大学生教了那么规的学费,学校才有奖助金供养我们这些研究生。恨呢,则是贫富差距,加上苦乐差距。每当研究生半夜三更在挑灯夜战,却只听窗外大学生住处舞曲喧嚣、摔酒瓶、吹哨子,正在热闹。或者,每当我们这些研究生像搬运工一样,把拍片用的灯光脚架一样一样往破车上搬时,大学生的敞篷跑车呼啸而过的瞬间,自怨身世的悲情难免涌上心头。
大学生的跑车在周末就盘踞闹区的各大十字路口,虽然洛杉矶很少下雨,但这些跑车的雨刷另有重要用途。周末夜一过十二点,呼啸街头的大学生就把雨刷纷纷竖起来,挂上胸罩、内衣、国旗、标语等各种可供“招摇”的布料,然后把雨刷开到最快节奏,胸罩随音乐齐飞,啤酒共霓虹灯一色。
穷研究生要打工赚拍片子的钱,要学会寓娱乐于工作,班上除了艾瑞克·公牛同学从事高收入的猛男秀表演之外,另有几位从事好莱坞才有的特种行业。
读很多书、又很爱讲脏话的奇人麦锁门同学,就找到一个怪工作,当狗仔队。
*
麦锁门同学平常造型就非常像街头流浪汉,补丁牛仔裤、补丁衬衫、前面破开口的烂球鞋、打了十个结的胡子和头发,可是,没有臭味。以男生的标准来看,麦锁门甚至可说是很爱干净的。有一次我开车载他时丢了张口香糖纸到车窗外,结果被他掐住脖子逼我停车,走回去把那张纸捡回来。
“不准乱丢纸屑。”他说。“这是一个伟大而脆弱的国家,禁不起我们乱丢垃圾。”
麦锁门受聘于一家好莱坞的三流小杂志,以流浪汉的造型,在洛杉矶街头晃来晃去,拍些大明星出没的照片。他说当狗仔队最累的是守候,等很久都不见得拍得到照片,还好他喜欢看书,可以靠看书打发时间,可是有几次看得太入神,又错过了拍照,差点被杂志社开除。
麦锁门实在缺钱的时候,就会到大明星爱去的餐厅附近,很夸张的逼近大明星、摆大动作拍照,藉以激怒明星,看能不能拍到明星比中指、或者动手打人的照片。
“不过,一定要选他们没带保镖,又喝得很醉的时候。”麦锁门提出专业的观点。
偶尔,麦锁门会带着很不搭配游民造型的墨镜出现在课堂上,我们就猜想他大概又“承蒙”大明星动手了。如果他心情显然很好的话,我们就确定下手的明星够大,让他赚到了些狗仔队奖金。
“有一天,你会变大导演吧。”我有一次问麦锁门。
“会的,康永,肯定会的。”麦锁门答。即使发音麻烦,麦锁门也坚持用我的中文名字叫我,他说任何国家的人,都不需要为了迁就美国人,而改变我们的名字。
而且麦锁门觉得“康永”两个字的发音,很有中国大皇帝的派头。我想他是把我的名字,联想到康熙、雍正这些人的头上去了。他高兴的时候,还会把其余他听过的亚洲君王封号,一股脑都加在我名字的后面,变成“康永天皇成吉思汗”这类不知所云的称呼,反正我知道这是在叫我就对了。
“麦锁门,等你变成大导演,你会雇用这些打过你的明星吗?”我问。
“当然会啊,为什么不会?我会好好找些戏让他们演的,好好地让他们发挥演技。”麦锁门笑着说。
“我很难想象,有狗仔队会变大导演。”我说。
“你错了,康永,偷拍,绝对会是未来娱乐的重要类别。偷拍界,一定会出大明星,跟大导演的。”麦锁门说。
*
最符合我们电影学生的副业,恐怕并不是麦锁门同学的当狗仔队,而是犹太男孩迈可·多猫的工作。迈可·多猫拥有黑卷发、骆驼睫毛、说话轻声细语、走路蹑手蹑脚、常常咬指甲,看起来像直接从“惊魂记”这类电影走出来的、人格分裂的店小二,随时会趁房客淋浴时,戴上假发冲进浴室撕烂浴帘剁烂尖叫中的淋浴者。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多猫同学的工作,可能比杀人狂店小二还有趣。
多猫同学本来并没有打算告诉我们他的工作,是公牛君有一天跟女友共同观赏一部租来的片子时,竟然在片头的工作人员名单里,看见迈克·多猫这个名字。
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呢?是部色情片。
迈克·多猫,打工担任色情片的摄影助理。
如此文静神经质的多猫,竟然在这么生猛的行业工作,实在出乎大家意料。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摄影助理的工作之一,是要替摄影师对焦距,为了把焦距对准,摄影助理必须用伸缩尺,确认被拍摄物体与镜头之间的距离,要拍眼睛,伸缩尺就要拉到眼皮上;要拍脚趾,伸缩尺就要拉到脚趾上。
色情片常常要拍某些部位的大特写,摄影助理多猫就要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