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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看错。七姑,”美若放下窗帘,“是他。”
“可是……”七姑眼神凌乱。
“没有可是。”美若沉下脸,“七姑,忘记你曾救过他,为他治伤煲汤药,特别是在阿妈面前。”
七姑唯唯,可夜晚美若听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
凌晨时分,整条街回荡着詹美凤嘶声裂肺的惨叫,她被何平安送回来。
新置的皮草披肩染满鲜血,好在人无大碍,只是被吓得失了魂魄。
何平安放下詹美凤就带着小弟们急匆匆赶去医院,没有一句解释。
七姑找到安宫牛黄丸、丹参丸,尽数给詹美凤灌下肚。过了好一阵,她才恢复了少许理智。
“好可怕,简直就是地狱。整间酒楼满是尸体,枪声震得我耳鸣,有人死在我面前,血手仍要抓我的衣裙。”詹美凤紧紧握住美若手心,“地狱,地狱。”
“阿妈。”被长指甲掐进肉,美若很痛。
“大小姐,你稍加忍耐。”詹美凤丢失一只高跟鞋,脚板底刺进若干玻璃碎渣,七姑一个个为她挑去,“不要乱动,还有不少。”
“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他,”詹美凤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再也不要和他一起。”
美若沉默。
倒是七姑清醒,“那要早早问大少讨回五十万。”
“詹笑棠!”詹美凤咬牙切齿,泪润粉腮。
第二日街面死一般平静,连走街串巷卖零食的大眼叔也不见踪迹。仙家馆照常营业,只是生意惨淡,看场的伙计也少了一个,剩下数人眼神惊慌游离。
旺角新扎起的大圈哥据说经过昨夜恶战,生死未卜。
“好似看大戏。”仙婶吐烟圈作游戏,打发寂寞辰光。“住在樱桃街就有这般好处,平常人哪有这许多劲爆新闻填充苍白生命?”
美若被请进医院。
传闻中被子弹流弹炸弹击中,命不久矣的靳正雷,居然正和小弟们在特护病房里赌钱。
美若尚未整理好震惊心情,有医生进来大声呵斥:“不准吸烟!”
人如鸟兽散,扑克牌跌落一地,靳正雷躺回病床给医生检查。
美若听见鬓发斑白的医生说:“明日便能出院。”
闻言靳正雷朝表情呆愕的她咧开嘴,挤个眼,挥手唤来平安,道:“送她回去。”
“阿若刚刚来到。”
“看见放心就行。”靳正雷不知是一厢情愿地猜测美若心思还是叙述自我心情。
何平安抹汗,决定选择后者。
他在车上告诫美若:“大圈哥不应该太信任你,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阿若,你不要四处乱讲,后果很严重。”
“我智商不够,不懂你们的鬼。”美若作答。
坊间一时传闻无数,有人说大圈哥已经伤重不治,有人言之凿凿,说去医院探亲友,亲眼目睹大圈哥躺在重症室,脸肿若猪头,插了满身胶管,使用呼吸机延命。
大半个月过去,靳正雷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身旁只有寥寥小弟,灰溜溜地走进自己夜总会。
于是,谣言更甚。
仙婶不屑冷笑,“一干睁眼盲!起得快沉得快的人不是没有,但绝不会是那个大陆佬。照我看,大戏刚刚开锣。找定座位看戏吧。”
只是后来又风传靳正雷长跪在龙五爷家门前,负荆请罪,又说他哀求新界的彪叔出面摆和头酒,给他一个机会向龙五爷和其他前辈斟茶认错。
连仙婶也狐疑起来,时不时偷窥美若。
有人开始拖欠保护费,何平安巡了几条街,走到仙家馆这里时,脸色相当不好看。
“我虽然一条烂命,但些许银两还是给得起的。平安,你们在旺角一天,仙家馆不会少你们一个斗零。”
美若暗赞还是仙婶通透,平安也终于有了些笑意。
果然不多久,彪叔终于答应做这个中人,化解和兴新老两代纷争。
和头酒就摆在新界。
后来但凡有知情人谈起这一段过往,无不眉飞色舞。
新界被布下死局。
和头酒宴上,靳正雷当众向龙五爷叩头斟茶认错,以掷杯为令,率先发难。
当天晚上,新界腥风血雨。天亮赶至的差人们在火拼现场四处搜寻,只发现纵火后被烧得黑如焦炭的无数尸体。
而和兴硕果仅存的几个老人从此失踪,龙头之位悬置,彪叔代为坐馆。
谣言如潮,气氛诡异的旺角渐渐稳定,一片太平景象。而詹美凤好了伤疤忘记痛,欢天喜地的,开始筹办搬家事宜。
“阿妈,我和七姑留在这里好不好?”
“那怎么可以?谁来煮饭煲汤?谁来洗衣?”
“你现在有钱,可以请一打菲佣服侍。”
“阿若,七姑老懵懂了,你不要跟她一起发傻。她是詹家佣人,自然要做工,你可是把她当做了亲人?”
“……可你已经一年多没有给过她人工。”
詹美凤语滞,“我会好好算给她。”
美若无奈,唯有向仙婶告别。
和兴前龙头华老虎的前姘/头姘上了和兴新一任龙头,看这复杂关系,可以想象新近最大的新闻究竟有多劲爆,仙婶自然不会错过。
但她比普通人了解的更多一层。
所以她意有所指地问:“男同学,和女同学?”
美若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任仙婶心如铁石,也不由为相处了一年有多的十四岁少女叹息。
“其实这种事,”她斟酌用辞,“也不算得稀罕。早年间,我认识一位纺织厂老板,他便是娶了两姊妹,不分妻妾。如今,住在半山,据说家庭和睦。”
这安慰听来更像丧钟,美若脸孔惨白。
仙婶再叹,“若是不喜,你忍个几年,将就过去,另谋出路就是。”
她默然点头。
出门时,只听背后低语喃喃:“女人,千万不要美貌,只需好命。”
美若几乎将唇肉咬破。
这晚,黑暗里,她悄声道:“七姑,我真是好怕。”
“或者,我们告诉大小姐?”
“……”美若不是没有考虑过向母亲坦白。“七姑,在阿妈心底,我是否重要?”
七姑不答,坐起来抱紧她,轻轻拍她后背。
美若揪住七姑睡衣前襟,颤声说道:“七姑,我怕。”
“莫怕莫怕,小小姐,如果他敢对你如何,七姑与他博了这条老命。”
☆、第十章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妹子提醒,还是注明下刁——尸字头吊字底,这个字彻底和谐了。操的意思哈。我以为都知道了,原来还是有人不知道的。面珠——脸蛋明天歇一下,星期五晚上更哈。
时隔一年半,詹家搬回宁波街旧居。
搬家这日,和兴出动十多二十个小弟帮忙。过往因为华老虎时常出入宁波街,街坊邻居无不头疼心惊,美若一家搬离后人人拍手相贺。哪知不过一年光景,詹家又杀回故地,还带了一拨凶神恶煞。一时间,砰砰砰,家家都在关门闭窗。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熬到那拨人撤离,有邻居试探地开窗透气,不料街头又驶近几部豪车,下车诸人皆做黑帮打扮,横眉怒目,街上不明情况的路人纷纷贴墙躲避,而宁波街两边,砰砰砰,又是一阵关门闭窗声,间杂有小儿哭啼。
美若放弃了二楼原来属于她的卧室,挑了楼下一间客房,小小一扇落地窗通向后院,夜半有事随时可以冲去工人房向七姑求援。
听见门口接连传来刹车声,她往厨房躲,帮七姑收拾锅盆碗盏。
她母亲正在训斥中介行里请来的菲佣,而后又有低沉的男声。
詹美凤当年可是就读拔萃女书院,又有家庭熏陶,出厅入房都是淑女良家的做派,服侍男人更加拿手。
以往华老虎来家,全由詹美凤亲力侍候,进屋有拖鞋,坐下有香茗,皱皱眉头立即有细软小手抚上太阳穴,轻轻按摩。
美若扁嘴。她想,换作她是男人,当年威赫一方的华老虎曾享受过的软玉温香,有机会尝试一番的话,她可能也会试上一试。
记得仙婶有说,男人嘛,那是另一种生物,心理上的需要往往多于生理。下地你哄得他开心,上床随便使个三分力气,他的荷包便归你姓。
她手上忙个不停,脑子里更是纷乱,只听阿妈在外面轻唤:“七姑,可以开饭了。”
有外人在时,美若没有在饭厅吃饭的资格。
詹家虽然人口不多,但那时只要华老虎临幸宁波街,一餐饭便分三次进行。詹美凤和华老虎在饭厅吃,美若独自在厨房,主人家吃完过后,七姑和司机菲佣才开始。
这时美若便坐在厨房木桌一旁,边听他们聊天,边做功课。玛利亚的广东话不标准,长期闹笑话,几人笑作一团,其乐融融。
美若本以为也是这样。
她才举起筷子,新请的菲佣苏菲走进厨房,说道:“小姐,太太请你出去吃饭。”
美若瞟一眼呆愕的七姑,放下碗筷。
饭厅里靳正雷和詹美凤对坐着,正在等她。
她犹豫,“……靳老板,……家姊。”
听见这两个称呼,靳正雷似欲笑出声来。
“吃饭吧。”詹美凤示意她坐下,亲手给靳正雷添一碗热汤奉上,然后接起之前的话题,开始细数家里该添置什么家私摆设。靳正雷偶尔一句“行”,“你拿主意”,哄得她兴致愈加高昂。
美若盯牢面前一碟菜,食难下咽。
饭毕,靳正雷站起来穿外套,对詹美凤说道:“我先送你回夜总会,还有其他事要做。”
忽然又问:“之前俞师奶抱的那只猫,说是我们的?怎么就这样随她抱走?”
詹美凤奇怪他怎么忽然关心起这种小事,想想他向来护短,自家的小弟无论惹出什么祸,错总是外人,随即释然。她也不清楚戴妃怎么去了俞家,于是望向美若。
“俞师奶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