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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来的?」她像九宫鸟般重复道。
「是啊,你先尝一口。这里的厨房年久失修,需要一阵清理,我怕你醒来后挨饿,便向附近的村民讨了碗饭来。」有些剥色道匙勺了米汤送到她的唇畔,等着她吃。
「你这么尊贵,竟然去跟人讨东西┅┅」
聂渊玄闻言,笑道:「我哪里尊贵了?我身为讲书师傅,走遍半个中原,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来打点,我也跟村民换一些东西,等我清了厨房跟水井,晚餐就有着落了。」她怔怔地,由他安稳的双眸移向他不畏吃苦的双手。
「你拿什么东西跟人换?」他的包袱尚在船上,而她也身无分文,他一身简衣,能换什么?
「这里不知道是谁偶尔来住,在书柜上摆着近几年问世的书籍。说来好笑,这个人呢,用封书肆染的篓子放在书内,我拿着它们去跟附近的私塾夫子易物。」
红晕窜上透明的双颊。练央暗恼拾儿讲究挑剔,不管要用什么,都会选择最好的。
青艳篓是聂家封书肆专门设计作染送往京师给贵族,纸质高雅昂贵,有人千金难买,拾儿硬是赖了十来套下来。当时她不在意,只当一般书笺来用,哪里知道有朝一日反而得靠它来过活。聂渊玄露出微笑,趁机喂她几口粥。
「你说,那人奢不奢侈,要偷住在这里,临走也忘了带。」
「我才不奢侈呢。」她脱口。
「你?」他惊讶道:「我又不是在说你,瞧你紧张的。」
「我┅┅我哪有紧张!」她的心口蹦蹦地跳着。「我只是想你没有趁我大病时逃开,我真不懂你。」「我若逃开,你岂不是无人照顾吗?」
「你人倒是真好,连我这个劫你的人,你也会不计前嫌地来照顾。」她酸道。
「也许,是因为你声音的缘故吧。」
她闻言,才发现她又现童音,直觉抚上脸颊,脸蛋光滑一片,显然假皮已脱落,暗叫不妙,惊惶地瞪向他,却见他一派安然自得的模样。
「你┅┅你┅┅」
「小八,你何必弄个假面具欺我呢?本来面貌不就是挺好看的吗?」他温吞吞地说,吊足了她高悬的心,也气炸她的五脏六俯。什么小八?原来一隔十年,他连君练央的样儿也想不起。
「可恶!」她扑向他。
也算他眼明手快,忙将粥碗高举,避开她的冲撞。「你这是干什么?要是我闪开了,你不翻下床去?」
「翻了就翻了吧,反正要跌死也是我,没人伤心没人难过。」她说道。
「胡说什么!」他斥责道。
她松了手,倔强地撇开脸望向衣柜,柜上倒挂着她的衣衫,低头一望,这又发现自己换了新衣。
什么时候换的?难道──她倏地胀红脸,瞪着他。「你┅┅你在我昏迷时做了什么?」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请了附近的大婶一并过来为你更衣。」他的语气平平,一点儿也不困窘。
是啊,他是八股先生呢,要他跨越男女之防亲自动手,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快,应该是她多想了。
「算啦!」她不再看他,盘腿坐起。「你走吧,我不囚你了。」
他差点失笑,道:「小八,这里是聂家的产业,你要我走到哪儿去?」
可恶!连想待在这里独自舔伤都不行吗?她恼道:「我是病人,偏要待在这里!」
「要待就待吧。」他微笑,怜惜地将她略湿的长发撩到身后。
「我也放不下你这个小病人独自上路。」
「你要留下照顾我?」她惊诧相望。
他点头,找了说辞。
「毕竟共患难过,要我抛下你,我做不到。」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差点连自己也说服了,见她眨巴眨巴地难以置信,他又笑说:「难道你要我走?」
「不,你要当奴仆一样地照顾我,我没道理拒绝。」她笑颜粲粲,随即又蹙起眉,忆起他当年突然的离家,他的承诺怎能相信?
「咱们可以击掌约定,等到你病好了,我再离开。」他看穿她的不安。
她又起笑颜,聂渊玄与她击掌之后,收起碗筷走出门外。
门才关上,有些虚软的双腿便倚在门背上。面具下的脸庞有些躁热,黑眸激动起来。「我当她是病人,自然没有逾矩的心理。」他安抚自己,捧着空碗的双手微颤。
这一双手在几个时辰前才为她更衣过。他是阖上眼的,但正因没有瞧见,所以顺着指间的触感才会勾起更强烈的遐想。她的身子与当年那个平胸小女娃儿简直是天壤之别,让他心惊又肉跳,让他的自制力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
「以往,我对女子的兴趣不大,就连她架我上船,试图挑逗,我的心也无起任何的波澜,直到知道她是谁,我才大受震撼┅┅如果我再不知道为什么,那就枉我平日读了那么多的书,当了那么多年的师傅了。」他喃喃道。
以为青涩怜爱已是过往、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在才发现维系在他身上的那条情线始终未断,只是埋藏在连自己也遗忘的地方。可是┅┅他不由自主地摸上面具,忆起她绝美的容颜,沉默了好久,最后以叹息结束他的着想。
※※※
幽幽稻息传过树林、经过废墟,传到她的耳里。
她恍若未闻,拿着刚换来的生米往农家走去,未久,再走出来时她双手敛后,笑着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出来,闭上眼。」聂渊玄望着她的笑脸,依言而作。
「这么听我的话,胳你要让我不开心,我就将你卖了。」
双手彷佛被缠上某样东西,他张开眼睛,瞧见她拿了一条粗麻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你这是干什么?」
「我怕你跑了。」她笑道,将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自己手上,随即踮起脚尖,逼近他的面具,半眯起眼说道:「没有诚信的人,我实在无法相信。」
他张口欲言,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多儿园走去。她说得没错,方才在以物易物的过程里,一瞧见那年轻夫子热切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就┅┅想要退缩。「你有意中人吗?」他轻声问道。
「有也不告诉你。」
「方才那年轻夫子┅┅」
她猛然回头,叫道:「你闭嘴、闭嘴、闭嘴!你这个呆头鹅、呆头鹅、呆头鹅┅┅哎呀!」她忽然弯起身来。
「ㄌ┅┅」差点脱口喊她的真名,及时改叫:「小八,是哪儿又不舒服了?」他冲上前,及时抱住她软下的身子。
「我胃痛、头痛,心也痛。」她在他怀里扮了个鬼脸,山不就她,她去就山也行,谁叫他动不动就想抛下她。
「这么痛┅┅」
「你抱我回家吧,我好难受。」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抱起来,她自动缠上他的颈子。
「该找大夫才对。」不疑有他,他转回原路要快步跑向村落。
「别别别,我回家躺躺就好。」她笑道,一点也没难受的样儿。
他瞪着她。「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啊,方才我真是好痛啊,你一开口我就难受。」
聂渊玄熟知她赖皮得紧,拿她没辙,要放她下来,她不肯。
「你下来,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嘛。哎呀!我的腿好痛呐。」
他蹙眉,忙将她抱紧一点。「你的腿伤不是好了吗?」难道又复发?她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里,双肩不住耸动。他这么容易受骗,究竟是怎么教书的?他赶紧寻了一块干净的竹子前,将她放下。
「你别要误会,我不是有意欺你,只是看一下伤口痊愈了没有?」他要掀开她的裤尾,她立刻拍开他的手,满脸通红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是你说的。」
「我只是瞧瞧上回你的伤好了没。」
「好了、好了,」瞪他一眼。
「是我骗你的,早就好了啦!」她喜欢逗他,但那不表示她得自己的肌肤。
聂渊玄半信半疑。
「可是方才你还痛停在抖┅┅」
竹林外头有叫声,她望去,正是先前以物易物的私塾夫子。
「哼,早知道我就不陪你去换东西了。」她咕哝道,拉过他的手腕,将先前的绳子打死结。「我不想见他,我走远一点儿等你。」她的身影闪得极快,才转眼间就身在好几根竹子后头。
他这才肯定她的腿没有事。暗叹一声,也笑自己真蠢,一遇她叫痛,平常什么判断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站起身时,年轻的夫子正好喘息地跑到面前。
「八公子,总算跟上你们了。」
「夫子还有什么事吗?」他温和问道,看着夫子的眼睛不住地住他身后飘去。
「我是想请教┅┅八公子府上是否有困难?」才会一而再地拿贵重书品来换日常用品。
「也不算困难,只是行至此地,遗失银票与印章,所以──」他顿了下,等到发现时,自己的身体已经自动移到年轻夫子的面前,挡住痴迷的目光。除了求学外,年轻的夫子一生几乎都待在乡下,情绪很明显地表达在脸上。
「八公子,您别误会,我不是┅┅不是要瞧她。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您的未婚妻真是┅┅真是艳冠群芳。」他试探地问,瞧见聂渊玄没有任何否认的意思,失意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可能呢?一个是他生平仅见奠仙美人,一个是戴着面具的丑男人┅┅会直觉认为是丑颜,是因为在半面的面具外还有浅浅的疤痕,这两个人怎会兜在一块呢?他的惋惜不舍尽流露在脸上,瞧见聂渊玄张口欲言又闭上,他只好死绝一颗爱心说道:「八公子,我是想请教您,您那本《北汉全集》,我请人鉴识过了,确实是大宋年间的珍本,你拿它来换十天的米,未免也太轻视它了,你大可将它送到当铺去,一定能多拿点钱回来。」
聂渊玄温和笑道:「书是要给懂得珍惜的人,我将它交给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