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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有尴尬,努力压着。他和琼玉不熟,客套话会说,单独处着就显得生分,偏偏琼玉精神挺好,也没要休息的意思,兴高采烈地道:“听相公说,公子和他平时在殿上一起做事,他做得好吗?”
孟知年很有度地应答,仿佛他和潘筠真的只是一般同僚,彼此照拂还要记来记去。琼玉这个女子其实也挺招人喜欢,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能兴高采烈起来,话说多了,也露出风趣的意思,孟知年听着,有时不由得也笑。
琼玉说潘筠这阵子空闲,早上起来先练剑,然后跑到厨房去跟着师傅学下厨,以前和不来面的,现在已经能做出包子了。孟知年想那握着剑又握着擀面杖的模样,扑哧一声就笑了。琼玉看他笑了很高兴,又道:“公子以后常来嘛,相公以前交陪的多是武将,少有您这么有学识的,说起话来也有意思。”
孟知年含笑答应了。他只是和潘筠情好,便在这时对琼玉也并没什么成见,这感觉还不错,至少不会让他对自己觉得别扭。
琼玉又道:“啊,险些忘了,公子送的那只白鹤,许是天冷了,这几天老是没精神,您是行家养惯的,不如去看看吧。”说着起身,摇摇摆摆的,孟知年有点想扶她,又没伸手,只注意着别真摔了就好。
去到院中水池旁,果然见那白鹤有点萎靡的样子,在一角窝着。孟知年俯身要去看时,琼玉在附近转着,道:“公子,珠璃最近还好吗?”
孟知年让她小心台阶,继续看那白鹤:“挺好的,和以前一样。”
琼玉道:“我和她都出身寒微,相公不计较,公子也不计较,真是不知怎样感谢才好。”
孟知年一笑,想说话,琼玉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踏空了,低呼一声。孟知年想也没想就去扶,接住手臂的一刹那,琼玉袖下一柄尖刀疾刺了过来。
二十四 刺杀
琼玉的面目突然变得凶狠,就是那一瞬间突然而来的,神情孤注一掷。
“我找过珠璃,她不肯动手,只有我自己做了。我们是皇甫君的人,他说要杀了你,才给我和孩子活命。我没办法。”
白鹤的羽间藏着毒针,极细的,能够瞬间麻痹全身,虽然不持久,但一瞬间就够了。刀光寒利刺入体内,孟知年手捂着腹部倒退了两步,本想推她,已经搭到她肩了,用拳还是用掌都很轻易,但瞥到那身形,竟然就推不下手。琼玉的手跟在刀柄上,那神情不属于恶人,只是逼到了那个份上的无奈者。
“他为何杀我?”孟知年目光森冷地看着她,腰有些不能直起来了,血从手指间溢出来。全身非常僵硬,所有劲道都凝滞在关节间,四周一个下人都没有,想来是早就安排好了。
琼玉嘴唇发白地道:“我负责把我探听到的一切告诉皇甫君,好几年了,你想做什么,皇甫君一直都知道。夏天时你离开天都做了什么他也知道。你别怪相公,是我套了他的话。”手握紧着刀柄,声音放得很轻,有些抖,“我只是想活着生下孩子。”神情一软,手上却突然加力,把整片锋刃按进他身体里,刀太利了,非常轻易。孟知年无法反抗,忍不住痛哼一声,琼玉退后了几步,他的手就握住刀柄,紧抓着,几乎跪倒在地上。
假山后仿佛有人匆匆过来了,只是感觉。这些日子以来积蓄着,偶尔也想过,也怀疑过,只是在这瞬间才突然明白了的感觉。
“我骗他说,皇甫君只要我伤你,借机挫你的锐气。其实不是的。”琼玉道,“杀不死你,我和孩子只能活一个。你别怪他。”
后面的话有些听不清了,孟知年一手撑着地,身体痛得不能动弹,感觉到有人抱住他的肩,唤他的名字,把他整个人抱起来。他看见那只白鹤,其实已经死了,摸到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心好像也在那瞬间裂了,上一刻还在鲜活跳动的,下一刻就停了,裂成一片片的,压扁了,又绞绞碎,再挫一挫,就没有了。
你知道怀孕的女人有多大的力气吗?也许提不起一壶茶,也许能把一头大象掀了。除夕夜的前一天,孟知年说过也许不回家,府中珠璃也没有吩咐备车。影子守在附近,但没有讯号,都潜伏着不动。潘筠家里的门紧闭着,前后都挂了锁,潘老夫人在房里睡了,睡得安详,什么都不知道。
琼玉坐在床上,有些发呆。除夕夜的时候,爆竹声中,会有人来验收她的任务。如果成功了,她和她的孩子就能一起活下去。她厌恨皇甫九渊,恐惧他,但摆脱不了他的掌握。曾经以为可以了,但心上人却死在城外的荒地里,从此再也不想着脱逃。在掖庭,还有很多像她和珠璃这样的姑娘,有些在悄无声息中失败而死,有些还挣扎地活着。
她想皇甫九渊这个人的脑袋也许不是肉做的,什么都能安排,什么都能料到,那样无情无心。夜色还深沉,潘筠还没有回来。那个人也许已经死了,也许还没有。捅得那么深,几乎把身体刺穿了,到现在手还在发抖。她觉得黎明的到来仿佛也是死的降临一样,不要来,再晚一点,别来。
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一路流到厢房里,门闩上,桌沿上,床帐上,有些是滴下来的,有些是抹上去的,还有些是溅出来的。换下的衣裳简直像被血浸透了,中间那一块都看不出颜色。潘筠扶着他的头,狠声道:“想报仇吗?想报仇就活着。我不会违抗皇甫君的命令,是我把你骗来的。要报仇,就活着来杀了我。”
孟知年眼前有些模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点笑起来:“你真聪明。”
潘筠就呆住了。
“你真的很聪明。”孟知年轻声地道,眼角落下泪来。
潘筠抱住他,又放开,孟知年耳边已经听不到话了,眼前最后的影子也开始慢慢地糊成一片。他想他这一生算是如何呢?满足吗?遗憾吗?也许都有,也许都不是。其实不想死,还有很多事想做,可是现在,好像有点没办法了……于是双眼慢慢地合拢着,什么都凉了,过去火热过的,性命啦,渴望啦,痴恋啦,他想这个人可是爱着他吗?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但血没有了的时候,就都凉了,不能再想了。
天快要亮的时候,孟鸿文从九星台殿阁急匆匆地出来。没有告退,没有行礼,匆匆地就走到了门口。皇甫九渊披着衣跟到身后,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该明白。”
侍从女官纷纷回避下去,主君如此震怒,多听了内容怕不会有好下场。孟鸿文半转过身:“我一生是你臣子,奉你之命行事。你同意立他为少君,我便视如己出一般栽培。”看着他,“主君,你所思非我能揣度,恕我愚笨吧。”
没说下去,转身快步走了。皇甫九渊站在那里,看着他离开,在朝阳还没有出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没有人看得清他双眼中的神色。良久,他咳嗽了两声,有侍从女官小心上前,扶着他,回往内中去了。
到潘筠家的时候,带上了珠璃,还带了几个家人。珠璃被锁在屋子里快一夜了,房门和窗子都上了锁,孟知年住的地方和别处又有一段距离,死敲了一夜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时双手都结着血块,但也顾不得,跟着老爷就往少傅家去。到的时候孟鸿文亲自上去敲门,很有礼,没有用砸的。他年轻时也练过武,其实真的砸也砸得动,但念着潘筠和孟知年也相识一场,到底顾了些面子。
门打开,是侍女应的,见了这阵仗惊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孟鸿文就直接进去了,潘筠府上翻修时有好事的拿图纸来给他看过,没注意看,只依稀瞥了个轮廓。这时往中庭走,走错了路,直接走到水池子那边了,死去的白鹤和一地的血看着触目惊心,珠璃已经快哭出来了,又顺着血迹走,一路到厢房的时候,发觉门虚掩了一半,静止的,但能想见打开时很仓皇。
走进去,一屋子到处都有血迹,孟鸿文直接略过不忍看了,潘筠坐在床边的地上,失魂落魄的模样,床帐半落,溅着血,里面隐约地躺着个人。
潘筠看见他们,好像没有反应。珠璃就哭了,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公子死了,还是被你们害死了!被皇甫君害死了!”
孟鸿文厉声道:“闭嘴!”直接经过潘筠就把床帐掀开,甩到帐勾里。孟知年的一张脸就露出来了,不用想,光看流了多少血就知道这张脸不能好看到哪去。惨白惨白的,嘴唇紧抿着,不像活人。孟鸿文急探他鼻息,又按心脉,都没了,一颗老练世故的心真的有些慌了,但还勉强镇定,唤珠璃过来打开匣子,白玉盒中取了些膏药出来,往孟知年的心口抹去。原本的衣裳都除下了,这时只盖着被子,一揭开直接就是赤裸的身体,腹部的刀口包扎过,用的绷带也全沾着血。孟鸿文心里想着,尽人事吧,若父子缘分真到头了,愿他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别是他们家这样的,最好和什么权贵都别扯上关系。最好,就是个普通农家,但像他这样漂亮出色,普通人家呆得住吗?又说了,来世他还这样漂亮吗?还能这么聪明讨人喜欢吗?可别是个笨瓜才好。想着,眼里浮上泪光,很多年了,除了那时候,再没流过泪了。手掌不停地揉按着他的心口,又把那药膏去抹他的手掌、脚心,可好久了,怎么还没点热气呢?又坚持着,直到手臂酸得提不上去了,孟鸿文停下来。
有侍女惊慌地跑进门,说潘筠的夫人像是受了惊,就要临盆了。潘筠木然地看着那侍女,说了句:“去找稳婆。”侍女就跑去了,珠璃没动,跪在床边轻声地哭。
孟鸿文站起身,很慢很慢地,看见潘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责怪的,也没什么要问。他了解皇甫九渊,也不了解。有时候有点明白,有时候完全不明白。但这时候真的没力气去想了。他要怎样,就怎样吧。